第108章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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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彧睜開眼睛,一字沒多問:“上來。”

    池小池披著被子,貓似的從梯子爬上,床輕微地搖著,咯吱咯吱地響。

    袁本善翻了個身,好在他實在困倦,沒醒過來。

    甘彧向外側護欄靠去,讓出了靠內的半個床位:“到裏麵來。”

    池小池一怔。

    甘彧微微一點頭,態度是明明白白的不容置疑。

    池小池也不耽擱,依言鑽到裏麵,把被子掖好,正要躺下,又被甘彧打了個手勢製止了。

    他把枕頭翻開。

    池小池愕然看他從枕頭下取出一把無鞘的匕首,柄在他那一方,刃在自己那一方。

    他把匕首藏入了自己的被子裏:“小心,我拿走,別紮到你。”

    池小池:“你早醒了?”

    甘彧:“嗯。”

    池小池:“什麽時候?”

    甘彧:“她來的時候。”

    池小池躺平,把被子往上掖掖:“她是鬼,匕首有什麽用。”

    “如果她叫走你,我會跟上去。”甘彧溫和道,“如果她想害你,她的頭現在已經被我割下來了。”

    池小池:“”大佬,大佬。

    他說:“匕首放被窩裏沒問題?小心一個翻身把自己切了。”

    甘彧一笑:“別想那些。睡吧,一切有我。”

    這床是單人的,寬一米左右,兩個男人睡著實有點擠,所以兩個人都側躺著,池小池麵朝著牆,甘彧麵朝著池小池的背。

    池小池躺了一會兒,突然小聲問:“那個小醜魚的故事還在嗎。”

    甘彧沒說話,拿出手機,扯了耳機線,給池小池戴上一隻耳機。

    很快,那慢條斯理的講述聲又在他耳邊響起。

    小醜魚遇到了當初把它從家裏帶走的藍色鯨鯊,問它,究竟是從哪裏把它帶走的。

    已環遊地球一圈的鯨鯊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它忘記了。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鯨鯊陪著小醜魚上了路。

    那聲音著實悅耳,潺潺清澈,猶如泉聲,讓人忍不住聯想這樣的聲音是用怎樣的聲帶發出的,直教人想吻住聲音的主人,呼吸與共。

    池小池睡著了。

    聽著那近在咫尺的均勻呼吸聲,甘彧極克製地沒有去擁抱他,隻是將頭輕抵在他的後背位置,手臂撐住牆,模擬一個擁抱的姿勢。

    他又無奈又溫情地低聲道:“平時那麽聰明,現在怎麽你真是要氣死我才罷休。”

    被池小池冷落了這麽久,061認真反省了自己的過錯。

    之前,實在是他操之過急了。

    池小池自小就沒有什麽安全感,即使長大成熟後也是如此,他喜歡把一切人或事圈在可控範圍之內,一旦有什麽超出了他的掌控,幹擾了他的理智,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遠離。

    越趕他,越逼他,他會縮得越緊,躲得越遠。

    061急於暗示自己的身份,反倒弄巧成拙。

    如果池小池要的是安全感,他願意被池小池攥在掌心裏,成為他安全感的一部分。

    目睹了這一切的奚樓:“”死流氓滾啊。

    第二天一早,池小池是在下鋪的床上醒來的。

    他躺在床上醒了半天神,覺得特別神奇。

    甘彧什麽時候把自己搬下來的?他怎麽一點感覺沒有。

    不過這也有好處,袁本善照常起身洗漱,渾然不知自己的腦袋上黑中泛綠。

    早餐時,池小池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眾人。

    袁本善聞言嚇了一跳:“你怎麽不跟我說?”

    池小池無助、可憐又柔弱道:“我不敢下床,也不敢叫你,怕她突然回來。我半個晚上都沒睡呢。”

    後半夜沒睡的甘彧低頭吃著麵,一言不發。

    田廣冰問:“你做過什麽特殊的事情嗎?”

    池小池把自己昨天做過的事情理過一遍,答:“沒有。”

    但看田廣冰的眼神顯然是不信的:“沒有的話,她怎麽會找上你?”

    甘彧接過話來:“他確實一直在我們身邊,什麽都沒做。”

    袁本善皺眉看了他一眼。

    田廣冰哼了一聲:“我昨天看到他帶著那三個小孩去聽故事了。我記得剛開始,他們是要你教唱歌?”

    柳成蔭當時不在現場,聞言驚訝道:“你趕他們走了?”

    池小池無辜道:“沒有啊。”

    奚樓想,你唱成那個鬼樣子,和趕他們走有什麽本質的區別嗎?

    柳成蔭好心提醒他:“好好相處,就是他們讓我們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們別去幹多餘的事情,平安過度就是了。”

    田廣冰不滿道:“是啊,你一個人作死不要緊,別拖累我們。”

    池小池說:“我隻是覺得,孩子不能遷就著養。”

    袁本善摁了一下他的頭,又好氣又好笑:“誰讓你來養了。”

    甘棠溫柔地插了話:“這個世界的機製還沒弄清楚,他做得對不對,也不用急著下定論。如果真要事事順著他們,難道昨天晚上純陽要跟著那個孩子走嗎?”

    這話說得有理,但田廣冰仍不大讚同,隻撇撇嘴,不應聲了。

    這一天依然過得有條不紊。

    這群孩子和尋常孩子一樣,性子一樣皮,要求也一樣多。

    甘彧和甘棠擔任了課任老師,一個講語文,一個講英語。在甘彧上課時,突然有孩子哭鬧起來。

    甘彧從黑板前轉身:“怎麽回事?”

    羊角辮哭著指著她後座的毛頭小子:“老師,他揪我小辮。”

    毛頭小子嘻嘻笑。

    甘彧轉過身去,冷靜點名道:“去教室後麵站10分鍾反省。”

    毛頭小子不笑了,在座位上發呆:“”

    聚在教室後麵旁聽的幾位臨時“老師”:“”

    甘彧側過半張臉來:“20分鍾。”

    毛頭小子蹭地一下竄起來,跑到了教室後麵,乖乖站好。

    教室裏響起了吃吃的笑聲,被甘彧幾下教鞭敲擊給壓了下去。

    田廣冰小聲道:“他瘋了吧?”

    其他幾人也捏了一把汗,隻有池小池托腮往空蕩蕩的操場方向張望,不知道在看什麽。

    下課後,甘彧給孩子們分酸奶,而其他三人已在課散後離開了教室,明顯是不想觸黴頭。

    分發完畢後,他拿著三包草莓味酸奶來到池小池跟前。

    袁本善沒好氣道:“你可真是膽大。”

    甘彧淡淡笑道:“如果說作死,那就一起好了。”

    池小池接過酸奶,轉向袁本善:“老袁,別什麽事情都順著他們。”

    袁本善:“為什麽?”

    池小池含糊道:“一種感覺吧。”

    昨天晚上,頭扭曲著脖子站到他床頭時,池小池隻感覺被一股濃重的惡意包圍,但當他找出合理理由拒絕了她時,那股惡意卻有所消散。

    如果別人說“感覺”,袁本善一定嗤之以鼻,然而宋純陽的話,他能信七分。

    下午活動時間,他們依然是各司其職,一切安然,拚拚圖的拚拚圖,打籃球的打籃球,修娃娃的修娃娃,講故事的講故事,吃飯的吃飯。

    池小池數了數,發現每個人身邊跟著的仍是那幾個,仿佛出廠自帶。

    而他是唯一的例外。

    這邊的三個熊孩子圍住他後,不提教唱歌的事情,說:“老師老師,教我們打電話吧?”

    所謂“打電話”,就是拿飲料瓶從中剪了,留下底部,從中間鑽眼,再用棉線連上兩個飲料瓶,聽聲傳音,也是小孩子愛玩的玩意兒。

    池小池冷靜拒絕:“不行。”

    這聲拒絕一出,三個孩子都不說話了,三雙烏黑的眼睛看向他,目光冷津津的。

    羊角辮問:“為什麽?”

    池小池一本正經答:“我媽不讓我隨便跟人打電話。”

    羊角辮:“”

    沒想到他這招媽遁之術竟然真奏了效。

    三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毛頭小子說:“那老師能教我們做什麽呢?”

    池小池說:“老師教你們立定跳遠吧。”環保,健康又綠色。

    頭一掃昨夜的畸態,扭著衣角,弱聲弱氣道:“老師,我穿著裙子呢。”

    池小池:“那教你們踢毽子。”

    兩個女孩子答應了,但毛頭小子喊了聲不想玩女孩子的遊戲,就一溜煙兒跑沒了影。

    池小池真的開始教兩個女孩子踢毽子,還踢得有模有樣的。

    甘彧遠遠一眼看過來時,池小池正在兩個女孩歆羨的目光裏交叉踢毽,把一隻雞毛毽踢得有聲有色。

    他和甘棠同時抿著嘴輕笑了一聲,沒有注意毛頭小子一路溜進了樓內,朝著食堂方向跑去。

    柳成蔭為那四個貪吃的小鬼做了簡單的方便麵,又把粥煮上,正摘著菜,毛頭小子就從外麵冒了個腦袋進來,說:“老師,我想玩打電話。”

    柳成蔭失笑:“乖,老師正忙著呢,你找其他幾個老師陪你玩,啊。”

    毛頭小子堅持道:“宋老師不陪我玩!我一定要玩!”

    柳成蔭拗不過他,左右看看,發現廚房角落裏剛好有用剩下的空塑料瓶子,便說:“那你自己先把‘電話’做出來。等你做好了,老師陪你玩,好不好呀。”

    毛頭小子興奮點點頭,撿起兩個瓶子抱進懷裏,開始安安靜靜做手工。

    活動室內。

    沉默的眼鏡青年秦嶺正幫著孩子們將拚圖一塊塊填回原位,同時暗暗出神。

    他忍不住想,這個世界的任務難度究竟在哪裏?

    從昨天起,他們就在拚這塊約有兩百塊左右的拚圖,如今基本已拚齊全了,隻差幾塊,不需要他指導也能順利完成。

    孩子們湊成一堆,將剩下的幾塊七手八腳地補上。

    他出著神,突然有隻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擺。

    “嗯?”

    秦嶺一低頭,發現那幅正麵的人像已經拚得差不多了,卻偏偏隻在右眼部分差了一塊,一隻獨眼正沉默地注視著秦嶺,他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他向來不擅長應付孩子,卻又考慮到柳成蔭與田廣冰他們的交代,不大自然地放柔了聲音:“誰把那塊拚圖藏起來了呀,快交出來。”

    在場的所有孩子紛紛搖頭,一臉純真。

    秦嶺揭開裝拚圖的盒子,又仔細在附近搜索,確實沒找到那塊缺失拚圖的下落。

    有個孩子都要哭了:“拚圖不全,怎麽辦呀,我們拚不完了。”

    其他孩子紛紛安慰他:“沒關係,秦老師會想辦法的。”

    說完,一雙雙誠摯且清澈的目光盯準了秦嶺,讓秦嶺有點無所適從。

    他勉強道:“老師再找找,再找找。”

    秦嶺又用心找了一段時間,確實一無所獲。

    他頗頭痛地攤了攤手:“我們換一幅拚圖玩吧,好不好?”

    孩子們卻一齊不讚成地搖頭。

    此時,一個童音在角落裏響起,奶聲奶氣的,聽起來天真無邪得很:“老師,你不是有眼睛嘛,你的眼睛借我們一下,好不好呀。”

    正在活動室另一角落教孩子們玩娃娃的袁本善突然聽得背後傳來一聲刺耳的慘叫,叫得他心裏一陣緊縮。

    回頭快步趕上前一看,袁本善差點嘔吐出來。

    一把音叉搠在秦嶺的右眼裏,攪得血肉模糊,秦嶺捂著眼睛,弓身蜷在地板上慘嚎不止,碎肉和汙血一並從他指縫中流出。

    孩子們背對著門口,把一隻支離破碎的眼睛填入空白處,笑鬧不已,拍掌歡呼。

    終歸還是出事了。

    柳成蔭聞訊趕來,見此慘狀,嚇得失聲痛哭,田廣冰也是瞠目結舌,池小池眼前被打了馬賽克,什麽也瞧不見,隻有甘彧在目睹一切後保持了冷靜,把驚恐到發狂的秦嶺強行打暈,背到醫務室,用繃帶和酒精簡單處理了傷口。

    等孩子們吃完飯洗澡去時,一行人才去了醫務室。

    甘彧從雪白的屏風後走出,摘下被血汙染的手套。

    眼圈發紅的柳成蔭急急發問:“秦嶺他怎麽樣了?”

    不怎麽好。

    他整個眼珠都被挖了出來,拿酒精洗過,也隻剩下一個黑漆漆的空洞。

    甘彧沒有刻意去嚇唬他們,盡量用溫和口吻道:“暫時沒有性命危險,不過還需要觀察。”

    田廣冰驚魂未定:“他他做了什麽?”

    無人能回答,就連袁本善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柳成蔭淚流滿麵:“秦嶺從來不主動招惹是非的,我們已經告訴他很多次了,要和這些鬼‘好好相處’”

    “‘好好相處’的定義究竟是什麽?是千依百順嗎?”袁本善開口道,“他被挖眼,是不是因為太聽話了?”

    柳成蔭與田廣冰渾身一震,前者更是很快白了臉,捂著嘴幾乎要吐出來。

    田廣冰見女朋友身體狀態有異,心疼地摟住她:“別瞎想。我們先回去休息了。”

    袁本善指著床上的秦嶺:“那今天晚上誰留下來看護他?”

    不等二人說話,池小池便舉了手:“我吧。我是學護理的,比較方便照顧他。”

    甘棠也道:“我也留下。”

    袁本善想了想,覺得還好。

    隻要不是甘彧留下來就行。

    忙碌了一天的袁本善與甘彧先回去了。

    麵色蒼白的柳成蔭強撐著留下來陪了秦嶺一會兒,才被攙離醫務室,往樓上走去,

    走到三樓宿舍前,她悚然的看到那毛頭小子興衝衝地朝她奔來,手裏還握著一個已做好了的傳聲筒。

    他將精心製作的傳聲筒舉起:“老師,陪我玩呀。”

    柳成蔭哪裏還敢聽他的話,驚恐道:“不要!不要!”

    她抓起田廣冰的手,一頭紮進了宿舍,並鎖死了門。

    毛頭小子在外啪嗒啪嗒地敲門,聲聲童音稚嫩而恐怖:“老師,老師,開門呀,不是說好了嗎,我做好‘電話’,我們就來玩呀。”

    柳成蔭把自己蒙進被子裏,佯作沒聽到。

    敲門聲持續了一陣,便止息了。

    柳成蔭大大鬆了一口氣,田廣冰在她身邊輕聲細語地安慰著,也好歹讓她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

    然而,她壓在枕下的手機竟突兀地響了起來。

    那來電鈴聲走了音,古怪而可怖。

    柳成蔭麵上剛聚起的血色瞬間褪去。

    任務世界裏是沒有信號的。

    這通電話,會是誰打來的?

    柳成蔭怕得雙手發抖,掏出手機按下電源鍵,想要將手機強製關機。

    但是手機根本不聽她的使喚。

    她幾乎嚇得發了狂,把手機一下下往床欄上砸去。

    屏幕碎爛成了一片,那鈴聲卻響得鍥而不舍。

    她哆哆嗦嗦地把手機遞向田廣冰,田廣冰哪裏敢接,把手機奪來,劈手丟出了窗外,把嚎啕大哭的女友抱在懷裏,滿麵恐懼地輕聲哄著。

    然而,不多時,樓梯裏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

    噠,噠,噠。

    與腳步聲一道響著的,是那走調的手機鈴音。

    那腳步聲來到門外,把手機從門縫外輕輕塞入。

    柳成蔭已是接近崩潰了,而恐懼發展到最後,發酵成了難言的憤怒和短暫的勇氣。

    她連滾帶爬地撿起手機,湊在耳邊,大聲道:“喂?!”

    電話那邊沒有說話。

    她心髒跳得飛快,聲音也不自覺降了八度:“喂?”

    陡然,一聲稚嫩的怒喝從門外和電話裏同時傳出:“老師,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柳成蔭再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丟了電話,快步退到窗邊的床鋪,一屁股跌坐上去,剛要哭出來,眼角餘光掃到一樣東西,一雙杏眼就又再次睜大,尖叫一聲退離窗邊。

    田廣冰也被這接二連三的狀況嚇得不輕,抱住柳成蔭的手微微發抖,凝視著窗外的黑暗,不安道:“怎麽了?看見什麽了?”

    柳成蔭哭道:“有一個女人!”

    “什麽女人?”

    “一個女人,戴黑帽子的女人,她剛才在院子裏!”

    田廣冰鼓起十分勇氣,撫一撫柳成蔭的肩,慢慢挪到窗邊,向下望去,卻見院內空無一人,寂靜如死,哪裏還有什麽女人的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旅遊之後,更新時間總是不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