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我在末世養大貓(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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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秋雲在部隊學過急救,池小池上個世界又當過一段時間護士,兩相疊加,救個發燒的孩子算是綽綽有餘。
藥很快喂進了孩子嘴裏,池小池還怕不夠妥帖,又拿了瓶烈酒,給孩子塗上,做了物理降溫。
忙完時,天已大亮。
但是亮得不算徹底。
濃霧覆蓋,細霜遍灑,天地上下是統一的白,水霧仿佛有了實質,呼吸上一口,肺裏就像是進了冷冰冰的水珠,激得人渾身發麻。
丁母畢竟是年紀大了,又在路上跑了半夜,實在困倦,和衣坐在車後座上睡了。
丁父趁她睡著,把她防寒服的前襟鬆了鬆,好叫她躺得鬆快些,並把能找到的最厚的一件大衣披在丁母身上。
丁母被身上陡增的暖意弄得清醒了些,剛想要說話,丁父就捂住了她的眼睛:“快睡。”
丁母往丁父身邊挪了挪,惺忪道:“一半。”
在一起這麽多年,哪怕是沒頭沒尾的兩個字,二人都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丁父跟丁母商量:“聽話。一人一半的話,咱們倆誰都不夠蓋的。”
丁母翻過身來,動作自然又熟練地摟住了丁父的脖子。
她說:“這樣就夠了。”
被妻子抱住的丁父笑了,把她身上披著的大衣往自己這裏拉了三分之一:“嗯,是夠了。”
老兩口在車上補覺,新人類小姑娘賀婉婉則溜下了車出去放風,顏蘭蘭怕她跑丟,也跟著下去了。
這一路上,大家都知道了賀婉婉的身份。
她四歲時被診斷出血癌,死於30天前,複活於29天前,因此外貌尚未大變,隻在手腕、頸部有些屍斑。
丁父丁母自然是心疼這個小姑娘,顏蘭蘭也不介意,甚至一路上都在哄著婉婉說話。
可惜婉婉是個內秀的性子,又剛蒙受喪父之痛,除了說明自己的家世,外加和顏蘭蘭爭論小奶豹是貓是狗,話少之又少。
顏蘭蘭見她沉默,也不逼她,翻著她手腕上的屍斑,說:“這個不好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姐姐給你在上頭畫朵小花。”
賀婉婉聽後,嘴唇輕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麽。
直到在服務區安頓下來,賀婉婉才動手拉拉顏蘭蘭的衣角:“姐姐,姐姐。”
顏蘭蘭的頭臉都被厚圍巾包著,裹著兩件羽絨服還覺得冷,正小鹿似的又嗬手又蹦跳,好借此取暖。
賀婉婉一叫她,她便低下頭,把婉婉的圍巾整好,嘴裏忽忽地冒著白氣:“怎麽了?”
賀婉婉抬頭看著顏蘭蘭。
她小聲提醒道:“花花。”
顏蘭蘭恍然大悟,笑眯眯地揉揉賀婉婉的頭發,主動牽起她的手,四下看看,便往便利店方向走去,想借支筆。
便利店的門自內被一把自行車鎖鎖著,從外隻能勉強推開一條縫。
她敲了敲門:“有人在嗎。”
很快,從櫃台的陰影內探出一張臉來。
那人正嚼著從電蒸籠裏取出的牛肉包子,甫一瞧見顏蘭蘭的臉,就綻開了燦爛得叫人覺得極不舒服的笑臉。
他走到門邊,隔著玻璃道:“有什麽事兒?”
顏蘭蘭看到他胸前掛著的名牌,姓韓,就客客氣氣道:“韓先生,你們這裏有沒有筆?”
小韓咧咧嘴:“有啊。我這兒什麽都有。”
顏蘭蘭去掏自己的口袋,那裏還有一塊巧克力:“那我用這個跟您——”
小韓頗不屑地擺擺手:“你這個?我這兒有的是。”
他順手敲敲櫃台上擺著的一滿盒巧克力:“給我點我沒有的東西。”
顏蘭蘭覺得這人怪裏怪氣的:“那您要什麽?”
“你不是要筆嗎,正好,那我要你的”
他說了個很髒的同音字。
顏蘭蘭一張俏臉瞬間漲了個通紅,第一時間捂住了賀婉婉的耳朵。
小韓大笑起來,以為顏蘭蘭會在羞惱之下奪路而逃。
顏蘭蘭回過神來,俯下身對賀婉婉說:“婉婉,還記得丁叔叔去哪裏了嗎?”
賀婉婉點頭,指了個方向。
顏蘭蘭笑:“去找你丁叔叔,陪陪那個生病的小弟弟。對了,把耳朵捂上。”
賀婉婉乖乖捂上耳朵,抿著喵喵嘴看著顏蘭蘭。
顏蘭蘭比了個嘴型,快去,跑著去。
賀婉婉顛顛地跑了。
確認賀婉婉已捂著耳朵跑遠,顏蘭蘭才冷了臉,對小韓說:“你剛才說什麽?”
小韓腆著一張臉,無恥道:“怎麽,你要免費送給我啊。”
顏蘭蘭快步走到一側牆壁邊。
牆壁上安裝著一處消火栓。
她打開玻璃門,從裏麵熟練掏出一把消防斧,拎著走到了玻璃門前。
顏蘭蘭指著他罵道:“你他媽再說一次?!你要是有種就滾出來,我馬上給你砍成骨灰!出來!”
小韓目瞪口呆。
顏蘭蘭操著斧子滔滔不絕不涉及父母不重樣地罵了五分鍾,還包含用斧背敲門等威脅性動作。
小韓瞅了瞅手裏的短柄彈簧刀,瞬間啞火,安靜得宛如龜孫,跑到櫃台後麵縮起來,連咳嗽都不敢。
顏蘭蘭罵完人,提著斧子就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唾他一口:“臭流氓,什麽東西,連罵人都不會,呸,丟人現眼的廢物雞。”
小韓:“”
顏蘭蘭罵完了,就拎著把斧子去找丁秋雲。
池小池提供了自熱毯,把孩子包著從車裏抱進屋裏,至少能呼吸些新鮮空氣,用熱水將藥送服下去後不久,熱度降下去了些,孩子也醒了過來,正睜著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池小池。
顏蘭蘭叮叮當當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池小池看她來的方向,就大致猜到發生什麽了。
景子華剛剛才在小韓那裏撞過邪,再看她這副表情,哪裏還有不懂的。
她把兒子的頭臉都拿小毯子裹著,抱在懷裏:“沒被那小子嚇著吧。”
顏蘭蘭氣哼哼的:“我才不跟他一般見識,就嚇嚇他。沒想到就是一軟蛋,慫包,光知道耍嘴皮子,我可去他”
話剛要罵出口,發現一大一小倆孩子都眼巴巴地盯著她看,顏蘭蘭馬上改了口,“他個小餅幹。”
景子華笑了。
兒子的情況穩定下來,她才有心思詢問更多:“你們來的地方情況怎麽樣?”
池小池大致講了一下。
和這裏一樣,所有與人類相關的係統全部癱瘓。
“通知過什麽時候會恢複嗎?”
池小池搖頭。
景子華性情幹脆得很,發現問題後,立即把思路轉向如何解決問題:“軍隊呢。”
池小池把剩下的酒倒進空了的保溫杯,抿了一口,被辣得“哈”了一聲。
丁秋雲還活著時,等了足足兩年多,也沒等到軍隊。
但希望總是要有的,隻要能活著,等到希望的機會就更大些。
他說:“應該已經在集結了吧。”
池小池決定在這裏留上一天,並把這處服務區劃作第一基地,將父母與婉婉留在這裏,他也好出外搜羅物資,並把丁秋雲原先的小隊拉齊。
忙了這麽久,大家也該吃點東西了。
池小池出門,在後車廂裏假意忙活一陣,從倉庫裏掏了隻新鮮的小羊羔出來,拿了隻大湯鍋,並叫醒了父母,叫他們進屋休息。
丁父休息了一會兒,精力恢複不少,陪著池小池去服務區近旁折了許多用來取暖的枯樹樹枝。
丁父也問及了這羊和鍋的來曆,池小池用了和購物時一樣的說辭,說是要和朋友去玩野外生存,除了鍋碗外,他還存了不少大米和水,油鹽醬醋俱全。
反正外麵冷成這樣,存在父母車裏就算是存進冰箱了。
服務區裏有餐廳,裏麵的烹飪機器人已徹底罷工,被池小池一腳踹到一邊。
他把那些電子烹飪設施全部撤下,把鐵鍋架上灶,開火,發現煤氣剩得不算多了,也沒多吝惜,給羊剔了骨,先拿骨頭燉上羊肉湯,乳白色的鮮湯沸騰,骨頭浮浮沉沉的。
池小池守著火,小奶豹就守著他,趴在他肩上,拿熱乎乎的小嘴巴抿著池小池的耳尖,一下下輕咬著,也不疼,明顯是撒嬌的力度。
池小池把小奶豹抱進懷裏,拃量了一下,發現它比起昨天來要長了一點。
小奶豹啄了啄他的指尖。
池小池把小奶豹舉起來,問:“我長得很像肉嗎。”
小奶豹:“嗷嗚嗚。”
問完,池小池就覺得這個問題傻透了,自己先笑開了。
小奶豹歪頭看他,輕輕捧著他的手指咬著,灰藍色的眼睛裏隻有一個池小池。
池小池想了一會兒,考慮要不要從今天開始培養小奶豹從小吃熟食的好習慣。
鍋裏的骨頭漸漸酥軟了,有煮爛的骨髓化進湯裏,添了些鹽和薑蒜,鮮香的熱氣撲得人睫毛濕漉漉的。
等湯煮得到了火候,他熱騰騰地端了一鍋,直接往休息室走去。
員工休息室和加油站還有段距離,關好門,點上明火也不礙事。
臉盆裏盛著柴,火燒得煌煌的,還帶著點水汽的柴在臉盆裏劈劈啪啪地響著。
這原始的取暖方式足夠有效,整間休息室被烤得暖融融的。
進去後,池小池直接把鐵鍋擺在了臉盆上,做了個火鍋,還添了一把紅薯粉絲進去,擺了幾個大瓷碗,叫一家人圍著鍋,盛湯盛粉條,熱騰騰地喝了一頓羊湯。
羊肉是發物,景一鳴高燒初退,還吃不得,池小池還拿開水燙了一份八寶粥,讓孩子甜滋滋地吃了個飽。
羊肉湯的香味飄到了冷得刺骨的便利店裏。
小韓啃著冷硬的麵包,滿屋打轉取暖,臉上手上都凍出了紫點子。
那香味勾得他滿心煩躁,撕了一大塊麵包,塞進嘴裏,卻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一把抓起一瓶開了蓋的飲用水,一口灌下去,牙齦都凍麻了,直接一口水噴了出來。
他捂著腮幫子,狠狠罵了句髒話。
都他媽給老子等著。
他剛才隔著後窗,聽到那個姓丁的跟他老爹說話,說他一家子要暫住在這兒,而姓丁的要出去找找物資和外援。
姓丁的有一米八,而且一看就是個練家子,小韓也虛他,還怕他仗著武力來搶便利店,現在聽說他要走,小韓竊喜之餘,也冒了新念頭出來。
這天氣實在古怪,所有ai又都停轉,看樣子是出了什麽事兒了。
要是姓丁的一走,服務區裏就隻剩下了老弱病殘,他也能趁著這機會,去收收保護費。
景姐的姿色他覬覦很久了,還有那戴手鈴的小娘們,辣是辣了點兒,但長得夠勁兒
想入非非的小韓又啃了一口麵包,卻發現沾著自己口水的那部分已經結了冰。
飯後,池小池跨上摩托,打算順著高速一路往南,去下個城市,把孫家兄弟找到。
至於他此次的任務對象,池小池全沒放在心上。
因為他已經設好了局,隻等人入甕了。
穀心誌將一個新人類的頭顱割下來後,在他身邊坐下,把手心手背的血都蹭在他的衣服上,打算一會兒再把屍體拖走,打後門扔出去。
這是第二個來超市裏打劫和綁架舊人類的新人類。
他對綁架沒意見,隻是綁來綁去總會綁到他的頭上。
他厭煩被人打擾,不如先下手為強。
那個險些被拉走的舊人類女孩抽抽搭搭走到他身邊,對他道謝時也掩不住一臉的驚惶。
畢竟她的救命恩人看起來比施害者還要凶殘。
穀心誌沒理會他,單臂壓在膝上,懷裏抱著災變發生前他從訓練場裏帶出的狙擊槍,閉目養神。
他一向是個很有邏輯的人。
丁秋雲的兩個家都空了,而且他父母所在的小區已爬滿了食人的爬山虎,看起來,秋雲有很大概率帶著父母離開了。
可自己要去哪裏找他呢。
穀心誌的母親帶他改嫁時,一度告訴他,你有了爸爸,就有個疼你的人了。
結果繼父是個酒鬼,喝醉了酒,連母親帶他一起揍。
那時候,穀心誌想,好歹他還有母親。
後來,母親也學會了酗酒,挨了繼父的打,就轉來打罵穀心誌。
穀心誌想,母親大概是被繼父帶壞了。
於是,15歲的他把好端端的電燈折騰得一開就短路,又設計了一場煤氣泄露事故。
繼父喝了酒,昏昏沉沉地進了家門,聞了一鼻子怪味兒,伸手就去摸電燈開關。
繼父死了,他想一切總會好的。
然後,母親酗酒酗得更加凶猛,年紀輕輕就得了癌症。
因此,穀心誌從不指望自己的運氣。
他不想去天南海北地找,隻願意等待。
對他來說,後者可能比前者還要更有希望些。
他將沒有信號的通訊器拿出,屏保是他與丁秋雲的合影。
穀心誌看了一會兒,漸漸生了倦意,靠牆抱著槍睡著了。
剛睡著不久,他耳邊便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穀心誌立即睜眼,入眼的人讓他心念一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遇上了這樣的好運氣。
丁秋雲看上去滄桑了許多,肩上挎著一把槍,聞聲抬頭,呆愣半晌,一字未言,撲上來便抱住了他。
那溫暖實在的觸感讓穀心誌眼眶都熱了,將手插入來人的發間,發了狠力,用讓對方難以呼吸的力道抱他,吻他。
他們還做了,潮濕溫熱的身體在溫暖的火堆邊糾纏在一起。穀心誌仿佛擁有了全世界,捧著丁秋雲的臉親了又親。
他們與丁秋雲的小隊一道流浪,一起四處搜集物資。
但穀心誌卻漸漸發現情況有些不對了。
丁秋雲原本發展得還算不錯的小隊人數越來越少。
最先死去的是一個叫顏蘭蘭的姑娘,被鬣狗活活咬死,再往後,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就像一盞盞吹滅的燈。
穀心誌看著丁秋雲痛苦不已,雖是心疼,卻又有點暗暗的竊喜。
他很討厭丁秋雲的小隊。
準確來說,他討厭任何和丁秋雲太過親密的人。
直到丁秋雲被那些新人類逼得分兵而逃,而他被一群新人類尊敬地簇擁起來,他才意識到,好像有什麽事情超出了他的控製。
他不受控地被人挾裹著,穿過重重的人流,走向一處圓形的刑台。
被推到最前方,他的冷汗嗡地一下炸了滿身。
丁秋雲被五花大綁地押跪在地上,驚駭地看向新人類中的他。
穀心誌著急地想解釋些什麽,舌根卻木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下一瞬,他眼前一花。
再能看清眼前的景物時,他正站在一間房內,地上是暈倒的守衛、碎裂的椅子、散開的麻繩、敞開的窗戶,以及碎裂的窗扇。
那扇窗仿佛是有魔力一般,盡管穀心誌不想靠近,然而一雙腳卻僵硬地朝窗側邁去。
越過窗戶,他先看到了一灘血,才看到了側趴在地上的丁秋雲。
他鬢邊那撮被血染濕的頭發,是一周前自己給他理發時理壞了的。
當時丁秋雲還埋怨了他兩句,說下次再不讓他理了。
是真的再沒有機會了。
穀心誌一身冷汗地從夢裏驚醒。
他仿佛在夢裏度過了半年光景,但等他一摁表,發現隻過去了三分鍾。
還好隻是夢。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末世吃羊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