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葵花向日傾,一點丹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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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曾想孫老師認真想了半晌,道:“我倒是覺得腦子還夠用,想來不用補。潘主任是不是最近力不從心?人老了嘛,大事小事總歸會有的,放寬心。”

    潘主任:“……”

    一行人吃完飯往阿嘎寨走,經過之前留吃飯的李叔家,發現一個小夥子正坐在門前壩上烤魚包,李叔正好抱了柴出來,看見這一行人,熱情打招呼,忙道:“走累了吧?快過來歇歇,喝碗茶!”對小夥子道,“李坤鵬,去倒茶!”

    一行人在門前大樹下坐下來,潘主任道:“大兄弟,別忙啦,我們以後可有的煩呢!”

    李叔笑嗬嗬,“嘿,哪裏話!您願意來,我可高興!”

    李坤鵬手腳麻利的泡了茶,端出來,李叔指著他道:“我大兒子,李坤鵬,剛畢業,在外麵當導遊。”

    “導遊不錯,趁年輕好好幹!”

    李坤鵬笑笑。

    今天唐施依舊跟著潘主任呆在李叔家,祁白嚴則要去另一戶人家,姓詩。當地白彝有兩大姓,一為李,二為詩;李姓人家占六成,詩姓人家占三成,其他則占一成。

    祁白嚴去的那家,當家的叫詩家明,家裏老母親健在;有一個哥哥,老實本分,種了半輩子莊稼,叫詩家亮;有一個姐姐,招了入門女婿,叫詩家月;還有一個妹妹,待字閨中,叫詩家玉。四家人住在一起,左右前後有三幢房子,是大戶人家。

    祁白嚴到的時候,有個眼生的姑娘正在屋旁邊的果林裏摘李子,看見來人,也不怕生,刺溜下了樹,瞅著他好奇道:“祁先生?”

    祁白嚴笑笑,“你爸爸在家嗎?”

    “在的。”小姑娘將還帶著白霜的李子塞給祁白嚴,祁白嚴接過握在手中,小姑娘好奇道,“您知道我是誰?”

    “你爸爸經常講你。”

    “哦。”小姑娘胡亂點點頭,又問道,“你們來,是不是保護我們的文化?”

    祁白嚴之前來過一次,聽詩家明講了一些這個女兒的一些事,聞言隻是道:“我們尊重一切文化。”

    “也尊重我們?”

    “嗯。”

    兩個人說著往裏走,小姑娘問道:“我叫詩雪瑩,我爸爸說過我的名字嗎?”

    “嗯,說過。”

    “但我隻知道您姓祁。”詩雪瑩看著他,“您叫什麽名字?”

    “祁白嚴。”

    “您是c大的教授?”

    “嗯。”

    “我還想讀書的時候,很想去c大,沒考上,就沒讀了。”

    “現在不想讀書了?”

    “不想!”詩雪瑩搖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祁白嚴大致能猜到她想做的事是什麽,所以沒問。詩雪瑩等了等,發現他沒問,皺著眉道:“您不問我更重要的事是什麽?”

    兩個人已經走到門口,詩家明已經看到他們。祁白嚴道:“你覺得重要便是重要,不用我問。”

    詩雪瑩卻抿唇道:“但我想知道這件事在旁人眼裏是不是重要,是不是有意義。”

    詩家明走過來和祁白嚴握手,對他道:“這孩子是不是纏著您問東問西?您別理她!”

    祁白嚴笑笑,“年輕人,願意好奇是好事情,有什麽事情願意一直做,也是值得鼓勵。”對著詩雪瑩道,“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知道的,都回答你。”

    詩家明在旁邊撓撓頭,“祁先生,您可別對她太溫和,她慣愛順杆爬,什麽分寸都沒有!”

    “不礙事。”祁白嚴教了這麽多年書,耐心是最多的。

    今日祁白嚴主要是搜集詩家的族譜,原本是詩家明陪著講解的,但詩雪瑩坐在旁邊,總能講些詩家明都不知道的事,後來便由詩雪瑩講了。

    詩雪瑩講起這些東西,侃侃而談,高興又自信。

    這個季節正是農家收獲的時候,忙得很。祁白嚴聽了一陣子詩雪瑩的講解,覺得沒什麽問題,便對詩家明道:“地裏該是很忙,這裏有詩小姐就可以。”

    詩家明洗了一盆李子放邊上,拿上鐮刀,戴上草帽,下地去了。

    祁白嚴寫一個名字,詩雪瑩就講一個人,講了大概一個小時,祁白嚴停筆道:“先休息一會兒。”詩雪瑩倒了水,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杯。

    詩雪瑩雖然沒讀大學,但看的書卻不少,又因為喜歡本民族的一切文化,了解甚多,所以在村子裏常常被人問許多問題。她被人問慣了,遇著一個不愛問的祁白嚴,相處總有些不著力。比如,他既不問她去哪兒知道這麽多關於族譜的事情,也不問她了解這麽多做什麽。她以前也接觸過一些學者,總愛在她說一些族源、民俗的時候告訴她有些地方是錯誤的,是後人謬傳的,常常會爭論,氣氛激烈得很。

    那才是詩雪瑩印象中的調研,而不是像祁白嚴,什麽也不問,隻管寫。

    詩雪瑩期間故意在某個人身上安了一個假行為,是不屬於他們這裏的某個民俗,祁白嚴一聲不吭寫上了,卻在這個地方打了一個記號。

    詩雪瑩看他這樣做,故意問道:“這是什麽意思?是說不正確嗎?”

    “沒有不正確的民俗行為。”祁白嚴道,“隻是潘主任給的相關資料上沒有這個,這個要再注意。”

    “潘主任說沒有,你為什麽不說我是錯的?”

    “民俗行為的整合隨時間的流逝,會削減,會新增,隻要合乎發展,就是此民族的一部分。這個是不是新增的,還要看很多東西,現在並不能確定是不是。”

    詩雪瑩默了半晌,說:“如果最後調查下來,發現這個不是呢?”

    祁白嚴看了她一眼,“口授本就帶有主觀性,出錯常有。”

    詩雪瑩便不再說話。

    此刻休息,詩雪瑩問道:“您怎麽看我們這個地方?”

    “很好。”

    “怎樣好?”

    “有窮人,有富人。窮人雖窮,卻也活著,有開心,有煩惱;富人雖富,卻也沒到可以胡作非為地步,有開心,有煩惱。”

    詩雪瑩第一次得到這樣的回答,想了想,皺眉道:“這樣的地方很多。”來過這裏的大部分人,覺得這裏好的理由,大都是民風淳樸,自然風光好,飲食有特色,穿著很漂亮……諸如此類。

    “很多。”祁白嚴道,“所以很多地方都很好。”

    詩雪瑩不是很開心:“這裏沒有一些很讓您留戀的地方嗎,很特別的,區別於其他地方的東西?”

    “自然有。”

    “是什麽?”

    “天空很漂亮,晚上很靜,人很熱情,服飾很美,很多很多。”

    “是吧?”詩雪瑩高興了,“我們這裏,晚上可以看到許多許多星星,密密麻麻的,又閃又亮,不像其他地方,一到晚上什麽都瞧不出來!晚上安靜得很,一點兒不比城裏,車水馬龍的,吵得很!東西也好吃,純天然的,不打藥,燉隻雞,香氣能飄到李叔家……”

    祁白嚴啞然失笑。這個小姑娘,果真是家鄉寶。

    每個地方都有它的好,也有它的壞,祁白嚴卻不多說,隻是聽她講。詩雪瑩是本民族文化的保守擁泵者,希望能盡量還原未受現代文明影響的生活形態,讓這個地方的人活在獨一無二的環境裏。

    祁白嚴聽她講了很多,評論甚少。詩雪瑩沒被中途打斷,完完整整的說完自己的想法,很是舒暢,道:“您覺得呢?”

    祁白嚴道:“我不是這個民族的人,所以沒有這個民族的認同感。你有就夠了。”

    詩雪瑩點點頭:“也是。”想了想還想問什麽,祁白嚴道,“先把族譜謄完,我們以後慢慢講。”

    “好。”

    兩個人繼續謄抄族譜,太陽漸漸西斜。詩家明惦記著家裏有客人,早早回來,在院子裏放下一挑穀子,進門對祁白嚴道:“祁先生今天留下來吃晚飯吧,雪瑩弄,好吃。”

    祁白嚴原本在謄抄,聞言放下筆,道:“今日不了,調研隊約在李叔家吃。”

    詩家明不甚在意道:“噯,您在這兒吃,他們在老李家吃,有什麽幹係!”又道,“新抓了兩條魚,今晚燉上,香得很!”

    祁白嚴原本不是一個愛推脫的人,像在哪兒吃飯這種事情,更是順其自然,今日卻反常道:“你們要是不嫌麻煩,我們明日便都來吃。今天卻是要過去的,已經和李叔他們說好了。”

    “哪裏的話!你們願意過來,高興都來不及,嫌什麽麻煩!”詩家明也不再強留,“那就說好了,明天都來我這兒吃飯!”

    “好。”

    眼看時間差不多,祁白嚴整理好東西,道:“那今天就到這裏,我明日再來。”

    詩家明剛割了稻子,全身是汗,祁白嚴一身白衣,幹淨得出塵,老實的莊稼漢子覺得站旁邊好像都能把人衣服弄髒了,撓撓頭,對詩雪瑩道:“送送祁先生。”

    詩雪瑩便要送祁白嚴出去,祁白嚴拒了,“止步,不用客氣。”

    祁白嚴走回李叔家,潘主任和唐施正在壩上喂鴨子。唐施第一個看到祁白嚴,將食盆放下,就站在壩上看他走過來。

    “給你。”祁白嚴送過去,赫然是一束向日葵。

    唐施紅著臉伸手,看見手上的灰和水漬,又縮回來,“等一下,手髒。”她打算先洗一洗,卻被祁白嚴抓住,向日葵握進她手裏,“沒關係。”

    向日葵用野草捆著,上麵還留著祁白嚴手掌的溫度。

    “該送你花的。”祁白嚴道,“看見有向日葵,就摘了這把。”祁白嚴走了一截,發現路邊田裏向日葵長得好,想送唐施,卻又不知道這向日葵是誰家的,貿然摘了不好,於是又折回去,找了詩家明,讓詩家明聯係田主,給了錢,帶回了這束花。

    “謝謝。”唐施正常了一天的臉色,因為祁白嚴,又紅得滴血,“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