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慶堂中再次招待客人, 氣氛同樣不怎麽樣。

    吳勻一臉恭敬地給老太太請安後, 便貪婪地看著自己的嫡長女。

    他對不起嫡妻，更對不起東如。

    東如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更是心愛之人所生, 對他的意義自然不同了，更何況還沒養在身邊哪能不惦記？

    如今已有幾年不見, 女兒竟然長這麽大了,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 自己竟然還有一天借女兒的光升遷。

    老太太對吳勻是厭惡的, 甚至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考慮到外孫女, 仍是強忍著接待他, 臉上卻是冷冰冰的。

    人是由世子蘇懷晨坐陪的。

    和老太太一樣，即使看不上吳勻的作派, 蘇懷晨還是要顧慮到東如。

    而東如, 其實很想告訴所有人, 不用考慮她的想法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吧，隻是這話卻不能說出口。

    仔細打量吳勻，這人當初能迷得蘇若蘭為他癡迷，自然是有個好相貌的, 麵相看著倒是不錯，不過卻是個渣男。

    她知道這幾年，每到年底這個父親都會派人進京送年禮，即使沒養在身邊也沒少了她的, 但是父女感情卻仍不深，像陌生人一般。

    東如平淡地問了吳勻好，又請了老夫人和繼母的安，接下來就沒話了。

    女人為愛肝腸寸斷，男人呢？愛人死了，過上一兩年就繼續再娶，吳勻的繼室已生了一子一女，再加上妾室所生的子女，如今也有七八個了，隻是他知道老太太不想知道這些事，也不想看到，沒將人帶進京而已。

    姑父這次進京是為了述職？”蘇懷晨問道。

    老太太也連忙支起耳朵，緊盯著他。

    是，天恩浩蕩，借著如兒的光升為正四品是要回京等候派官的。”

    老太太連忙開口：

    聖上可說派你去哪裏？”千萬別是留在京裏。

    去永州做牧守。”

    永州啊？那可是挺遠的，東如是皇上剛封的縣主，時不時還得進宮陪陪太後，給她看脈，可不能隨你去那麽遠！”

    老太太顯然最擔心的是吳家要把東如接回去。

    在她看來，吳勻有了繼妻，又有吳老太太那老東西，自己的外孫女回去她們身邊指不定得怎麽被磋磨呢，當然不會放人了。

    吳勻來之前當然是考慮到這點了，苦笑了下：

    嶽母說的是，所以這次來就是想問下如兒，是想和我回去還是留在京裏，繼續打擾嶽母。”

    即使明知道東如和他回去的可能性不高，他也要問一問，不然更讓女兒寒心，以為他不願意看到她。

    眾人目光看向東如。

    東如想了下，回吳家貌似沒什麽用，自己的任務目標全在京城，雖然說回吳家培養自己的勢力更方便些，畢竟她們和自己不熟，不知道自己的底細，但是終不如在京城來得方便，因此考慮後自然是拒絕了。

    這讓老太太和蘇懷晨都鬆了口氣，而吳勻，自然是失望的。

    隻是他早有心理準備，聞言輕歎口氣，點頭應下。

    吳勻吃過午飯就離開了。

    霖鈴苑多了兩大車的東西，院子裏婆子、丫頭們都在收拾著。

    東如看過，裏麵不過是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大多是當地特產，並不是非常值錢，但看得出花了心思的。

    最值錢的是吳勻單獨給的一個小箱子，裏麵十來件時下流行的珠花，正適合她這個年紀戴，還有就是一疊銀票，大概八千兩。

    吳家並不是大富之家，八千兩倒也不算少。

    以往每年吳勻給她送東西的時候也送過銀子，不過一年也就一千兩，這次是看到她身份不同了特意加多了？

    該不會給了她之後，他其他的兒女、妻妾都要吃糠咽菜了吧！

    東如哧笑了聲，還是收下了。

    這個爹能連升三級還不是借著她的光，這些就當做報酬吧！

    這段時間雨勤，已經連下有十來天了，東如不放心自己郊外的莊子，便趁今天雨停想去看看新栽種的藥材有沒有被淹死。

    剛出門沒多久又開始下起小雨來。

    巧蘭誇張地拍著胸口：

    還好這次出來坐的是馬車，這要是騎馬可沒處躲雨了。”

    騎馬速度也快啊，說不上這會都到城外了。”巧雲接話。

    不可能的，騎馬是快些，但在城裏誰敢騎快啊？和坐車也差不了多少了。”

    東如倚在一邊看書，也不管兩個丫頭的小心思。

    隻要有人在，哪裏都少不了爭鬥，丫環也是一樣，隻要沒損害到自己的利益，她向來是不管的。

    巧蘭和巧雲爭了幾句就停下來了，她們也不敢當著東如的麵鬧得太過了，引了主子不耐煩就麻煩了。

    東如沒去看她們卻滿意地勾起嘴角，知道分寸就好。

    裏麵可是吳表妹？”

    隔著車窗一道清冷的聲音傳進來，東如愣了一下，打開車窗，一絲雨水隨著飄了進來，帶進一絲的涼意。

    馬車旁一道挺拔的身影騎在馬上，頭上戴著鬥笠，正側頭看向她。

    在鬥笠的遮擋下，東如看不清他的臉，卻看得到他黑亮的眼神。

    是征表哥啊，你這是要出城還是剛進城啊？”

    東如現在的身份倒也叫得一聲表哥。

    我剛從宮裏出來。這麽大的雨你是要出城？”趙啟征鬥笠下的眉頭皺了起來。

    嗯，我去莊子上有點事情。”東如沒解釋自己也門時還沒下雨。

    正好我也有事要出城，和吳表妹順路一起走吧。”

    他不放心東如一個人帶著丫環在這種天氣出城，便找了個借口。這時趙啟征忘了當時他們第一次相遇時東如是如何救他的了，那小藥一撒……

    東如輕笑，倒也沒再拒絕他的好意。

    外麵雨大，表哥不如進來坐吧！”鬥笠蓑衣不能完全遮住整個人，時間久了下衣肯定都會濕。

    趙啟征聽到她的話後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東如竟會不顧男女之防讓他上車，不過也隻愣了一下，便將馬交給隨從，自己跳上馬車。

    巧蘭兩個連忙讓出一側的位置，自己擠到東如身邊，沒辦法，馬車沒那麽大，而趙世子的塊頭卻不小。

    東如吩咐兩個丫頭給趙啟征一杯熱茶暖胃，便沒再開口說話，而是繼續看書。

    其實她也有點後悔把人叫上來了，現代呆久了，有時難免會忘了男女大防。

    趙啟征上車後也沒再說話，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狹小的空間裏，對麵就是他的小救命恩人，喘氣幅度大一點就有種氣息相交的感覺，讓他有些臆動，閉上眼睛不看，心裏卻在默默念著心法，隻當是在打坐。

    這種不自然的氣氛下，兩個丫頭也不敢說話，一路沉默著直到東如的莊子。

    這時巧蘭二人才想起來，趙啟征不是說有事出城麽，怎麽沒去辦自己的事反倒跟到莊子來了？齊看向自家姑娘。

    東如也沒矯情地明知故問，隻吩咐莊子裏的管事妥善安置趙啟征，自己卻是要去藥田。

    藥田裏的藥材都是今年新種植的，倒不是多名貴，隻是東如想著，現在自己是醫者了，那也不能總是靠收購藥材，反正莊子裏種糧食也是種，種藥材也一樣，隻是買了幾個會照顧的教莊子裏的人。

    不想這一場雨下來，怕是要麻煩了。

    果然，隻見藥田裏的藥苗都是東倒西歪的，藥農們正在往外放水，有的則在扶秧苗。

    東如看了後忍不住歎氣。

    不是吧東姐，你還真心疼這點沒長成的藥材啊？”c01忍不住開口。

    姐有那麽眼皮子淺麽？姐隻是鬱悶，明明有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卻不方便使用，多憋屈啊！”

    她的符咒什麽樣的沒有，哪怕是祈雨符、停雨符都有，更別說其他雜七雜八的了，想讓自己藥田不受損那簡直太簡單不過了。

    但是……

    這四麵八方的都淹了，就你這風調雨順的，她是想出名麽？

    隻能無奈又可惜地搖頭。

    莊頭心驚膽顫地跟在東如身後，見她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以為她不滿意，生怕她嫌棄自己沒做好被換掉。

    姑娘，這年頭不好，老天爺不保佑，誰也沒辦法啊！咱們這裏還算是及時，苗還有站著的，旁邊的莊子那大多都倒在水裏了，小人說這話不是要領功，隻求姑娘諒解，天災沒辦法啊！”

    行了，老田頭。姑娘還一句話沒說，你就在這裏說了一車的委屈，姑娘是那等不分青紅皂白的人麽？”巧蘭最了解東如的性子，見狀上產斥責莊頭。

    是，是，是小人不會說話！”

    莊頭連忙告罪。他也愁啊，這莊子上種的不是糧食，而是藥材，本就不是能吃的，現在還成了這樣，不知道裏麵的農戶今年吃什麽呢，主子會不會怪罪不給發口糧。

    東如多少也能明白些莊頭的心思，看著田裏幾乎沒用什麽雨具冒雨勞作的藥農，心裏也閃過一絲同情：

    天災不是人為，誰也沒奈何。告訴藥農們不會讓他們餓肚子的，隻是身體還是要多注意，這麽寒的雨中勞作容易生病，一會兒你去買些薑來每日熬湯給他們喝了。”

    小人替他們謝過姑娘，謝姑娘仁慈！”莊頭不顧泥濘，跪下向東如道謝。

    東如歎了口氣，讓他起來。

    怎麽辦，她總感覺自打自己成了醫者，這心是越來越軟了，離那個無所顧忌的東姐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