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第2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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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珀輕輕在塞隆耳邊說:“我命令你……吻我。”  希珀笑了笑, “算是吧,但我們一般不在陰雨天出去。你應該仍然記得這一點吧?你保證過。”

    塞隆點點頭。

    希珀也滿意地點點頭,“是的,首先, 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首先應當?”

    “沒有……盾, 不對自己用, ‘侵害’,法術, 是嗎?”

    希珀欣然點頭,“有一個小小的錯誤需要修正,‘傷害’, 我們一般不說‘侵害’。”

    有一點希珀可以確定, 她的小野獸沒有任何死靈法術的天賦,大多數時候, 一個死靈法師隻用‘侵害’這個詞就能牽動世界上少得可憐的一點“暗”,施放最低級的影子類法術。她純粹的,是個元素使者。

    “沒有盾,就不對自己用傷害法術。”

    希珀笑了起來, “好的,你會說‘就’, 這很好, 記得這個詞, 你以後常常會用到它。”

    塞隆也跟著她傻笑起來, 這個詞對她來說並不難,隻是沒有什麽機會說罷了,但是這個時候她並不明白這個表示遞進意味的詞匯在她以後的人生裏會有多重要的地位。

    “為什麽,龍,人,低一等?”

    “因為總體來說,龍類比人類聰明很多,也比人活得久的多,它們能學習比人類多得多的規律,也天生就能做許多人類從來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顯然太抽象的說辭她還理解不了。

    “它們天生會飛,也天生會魔法。”

    塞隆露出疑惑的表情,希珀猜想如果她年紀再大一點,也許就會說“我也天生就會魔法”,想到這一點,她就莫名地覺得快樂。

    “人,笨?”

    希珀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雖然大多數人類沒有很突出的天賦,但更多的人隻是懶於改變自己,還為自己的懶惰找了很多借口。人類的壽命相對很短,語言也因此更有效率……就是說,同樣的一句話,在龍語和精靈語裏麵都很長很複雜,在人類通用語裏麵則是很短的。”

    “這是,什麽意思呢?”

    “這就是說,同樣的一年時間裏,人可以學到的知識比精靈和龍族要多很多,隻要你願意學。”

    塞隆顯然不是很理解,但希珀認為沒有必要再解釋下去了,塞隆不可能聽懂母語與思維模式的關係,否則她們的對話會很快成為百科全書一樣的掃盲。

    雖然幼兒需要一個百科全書式的老師是十分必要的事情,但凡事自己從書中找答案才是一個學者應有的學習習慣。

    我應該教她識字與讀書,這樣她就能和我小時候一樣安靜地在那坐一整天,而不是拉著所有的元素或者我陪她玩。

    接著她又十分遺憾地想:塞隆也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識字時間,事實上人們似乎有一種共識,那就是孩童學習任何東西的最佳時間是九歲之前,那之後學任何東西似乎總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當然按她的看法,學習某種技能或者語言從任何時候開始都不算晚,但如果過程痛苦又枯燥,則會讓大部分人喪失應有的熱情和信心。

    並且,她為什麽要為一個隻和她相處兩三個月的魔獸花這麽多心思呢?不論如何,維吉爾一定會找到買主的,他一向善於做這樣的生意,不,應該說他善於發現任何一隻魔獸的優點,並在一大群客戶裏找到需要這些優點的買家。

    風暴似乎接近了她們,天色越來越暗了,天地之間的光似乎隻來自於背後溫暖的起居室和前方的風暴中心。風越來越大了,但經過兩道風結界過濾的風涼涼得十分舒服,塞隆沒想著要進去,希珀也就跟著她愜意地坐在椅子上。

    人類對悲劇的審美本身就來自於一種奇怪的體驗感:麵對排山倒海的危險但最終發現它並不能傷害自己。這也是希珀把法師塔建在元素之門的原因之一。

    她有一種身在危險風暴之中並幸免於難的能力和勇氣。

    這個下午她說了很多從未對人講過的人生經驗和一直奉為圭臬的道理。希珀是她的老師門下最年輕的學生,人生中大部分時間裏她總是聽著別人的教導,看從來沒有看過的書,學著稍稍超過自己認知的知識,說服那些難於被說服的老學究,從來沒有一個人需要她去指導,以至於就在當下,她首次把這些東西組織成語言說給另外一個人聽。

    非常新奇的體驗,思維變成語言之後就會變成相對陌生的東西,就好像把鐵水鑄進模具裏一樣。

    而塞隆一直聽著,希珀簡直想讓她形容一下自己到底聽過之後是什麽感覺,然而她連話都不太會說,更不用說精準地描述一件事情了。

    在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死靈法師們為何熱衷於拆解頭骨和開活人的腦殼。那裏麵看起來真像是有太多的秘密了。

    窗外的風暴的確精彩萬分,幾百碼高的法師塔已經是荒原上最高的地方,但在風暴麵前渺小得像根樹枝,體量極其巨大的雲團在天上發威,帶來的巨大壓迫感能讓每個目擊者直觀地感受到什麽是“崇高”。

    而特別把自己的法師塔選在元素之門的大法師十分清楚這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崇高和偉大都是元素之力反複交錯釋放的結果,大自然恣意妄為地使用法術的力量,元素遵循某幾條簡潔到極致的規則盡情奔騰,形成一種不加修飾而原始狂放的美感。

    事實上她自己也很喜歡這樣的景色,隻是沒有料到這個小野獸也和她有一樣的興趣。

    “為什麽想出去呢?”希珀又一次問。

    塞隆說:“‘它們’在叫我,我想出去和‘它們’玩。‘洞裏’沒有,它們,幾乎不來。”

    狂亂的風暴裏,所有的元素都在狂歡,界麵間的潮汐力撕扯著空間,元素在兩個界麵之間毫無阻礙地進出著,有時候潮汐力大到元素之子也能掉出來。它們在這狂歡裏大聲呼喚著每一個同伴加入,模糊的聲音大法師也能聽到,這聲音並不像“ho”,一個在許多咒術裏表示啟動的詞根,也許是孩子的玩笑話,不過光是能感知到元素在呼喊這一點就已經很不錯了。

    希珀幾乎能確定她的意思:大概是長期住在一個幾乎沒有元素的地下洞穴裏,她一個人孤單又寂寞,現在總算看到了從前的玩伴,一定會很想出去玩的。作為一個同樣元素感知力從小就很強的人,希珀對這種寂寞曾有很深的體會。

    她也許來自一個貴族家庭,良好的家教讓她在經曆了這麽多苦難之後還能乖巧地和自己相處。

    “我想,去和他們玩。讓我,出去好嗎?”塞隆忽然扭過頭來,翠綠色的眼睛裏滿是哀求,看著可愛極了。希珀不禁往外看了一眼,電閃雷鳴和暴虐的狂風,也許會下雨,也許不會,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希望在這樣的天氣裏出去,就連維吉爾這種石頭一樣粗糙的獵人也不肯在這種天氣裏出門。

    “可是外麵很危險,非常危險,沒有誰會在這種日子裏出去,法師塔裏才是安全的……你一個人不能出去。”

    塞隆很失望地扭過頭去,剛才興致勃勃的感覺不見了,隻是安靜而向往地看著窗外。

    希珀想起她要從露台上往下跳的場景,心想也許小孩子覺得痛才不會亂來。她歎了口氣,一直安靜的海克特拉忽然說:“女士,你該不會真的想出去吧?”

    “海克特拉,我想我需要一些厚點的衣服。”希珀隻是告知一聲,更衣間的門自動打開了,她的手指像是翻書頁一樣在麵前快速滑動,掛著的衣服也一件件地跟著被撥動,希珀在襯衫外麵加上一件馬甲,又看到一件厚重的罩氅,把它拿下來直接披在了身上。她把平常在家穿的薄底皮鞋也脫掉了,換了一雙高筒的靴子,然後從自己小時候的衣物裏揀出一件厚外套給塞隆穿上。

    不知道她有多久沒自己穿過衣服了,扣子一上來就扣錯了,希珀蹲下來與她平視,認真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一邊不忘交待:“隻有我看護你的時候你才能出去,這很危險,非常非常危險,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元素之門的風暴丟掉過性命。不能離開我,記得嗎?”

    小家夥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要亂來,不要隨便和它們一起玩,不然我就要懲罰你。”她抓著小女孩的肩膀,十分嚴肅地看著她。

    女孩盯著她看,希珀生出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她沒在聽,就是在看自己罷了。挫敗感讓她有點惱怒地搖了一下塞隆的肩膀:“嗯?”

    小姑娘因為她的搖晃瑟縮了一下:“懲罰,是,這個嗎?”她指著自己的肩膀,希珀錯愕地鬆開手,領子被扯開了一點,尚且新鮮的烙印露出了一半。那裏皮肉焦黑,但秘銀的粉末已經摻進皮膚深處了,特殊的藥水從此以後就和皮膚粘連在一起,相互滲透,成為魔獸被收服的證明。希珀意外地覺得羞恥——人本不應該對自己的同類印下這樣的烙印,可契約已經達成了,除非她把契約轉贈給別人或者直接被契約方殺死,否則她們永遠都是事實上的主仆關係。

    可塞隆應該還不明白她自己糊裏糊塗地成為了別人的奴隸。

    “我……呃,不會輕易懲罰你。”但她馬上想起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把這麽小的孩子帶出去的原因,又像麵對成年人一樣強硬起來:“你犯了什麽錯誤,我才會懲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