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九十九章 該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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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佳的到來,讓一群倨傲魔族在最短的時間裏上演了一出“變臉記”。
    起初他們對這場隆重的歡迎式嗤之以鼻,隻覺得不過是一個人類,能有什麽稀罕的?吾等魔族難道還需要討好一個羸弱的人類?但在抱著湊熱鬧的心態與琴佳接觸過後,這些大佬幾乎是無一例外的接連倒戈,都覺得身邊有個小女孩挺好的。
    她總是燦爛的笑著、鬧著、蹦跳著,把滿滿的元氣帶入她所經過的每一個角落。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隻需要安靜的盯著你瞧,就能讓人刹那間有著洗滌靈魂般的舒爽。太幹淨了,太美好了,原來這就是至純和至善的力量。
    她像一朵脆弱的小花,連猛虎雄獅也會下意識的放輕利爪,甘願成為她遮風擋雨的依靠;她又像一團暖暖的小太陽,溫柔綻放在每個駐足者的心間。
    這群大佬表達善意的方式也是出奇一致,慷慨的將自己搜羅到的奇珍異寶都塞給她。短短一會兒工夫,神內琴佳已經收到了不知多少個百寶袋,幾乎完全可以改稱為“千寶袋”了。
    即使是一個普通的宇宙海領主,也不曾擁有這樣殷實的身家。甚至有大佬笑言,以往靠武力沒能實現的絕對征服,現在被她用可愛實現了。
    就連墨鳳都大呼不公的是,黑龍專門為琴佳訂製了一套新衣服,一條米粉色的蛋糕百褶裙。裙身上還點綴著大大小小的蝴蝶結,清新又甜美。
    這還是在黑龍請琴佳吃蛋糕的時候,琴佳覺得蛋糕的造型格外精致,黑龍則認為,既然喜歡這個款式,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一定也會漂亮。而最後的成品,也的確是擁有著童話公主般的唯美夢幻感,看得屏幕前女觀眾的眼睛都放亮了。西陵辰也適時的記錄下了這個造型,吩咐旗下的服裝公司準備生產同款。
    墨鳳橫看豎看也挑不出毛病來,最後僅是煞風景的點評了一句:“要是琴佳愛吃小龍蝦,下次是不是也給她整一身小龍蝦套裝?”
    ——在琴佳來得及設想這個畫麵之前,他就被鳳薄涼揪著耳朵拉走了。
    為了搭配新衣服,神內琴佳又纏著池也給自己梳了一個新發型。長發在紮成兩個雙馬尾的同時,又細拆為幾小股分別綁緊,彼此堆疊,製造出更加蓬鬆的層次感。戴上美美的發卡,頭頂豎起兩隻毛茸茸的兔耳,底部各垂下一條絲帶,與兩側被刻意放下的長碎發相互貼合,襯得她的小臉蛋愈發精致小巧。
    除此之外,黑龍還為琴佳製作了一個專屬標靶,每一格都代表著一件禮物。琴佳擲飛鏢的過程就像是開盲盒,並且保證有獎。就算擲中的是牆壁,黑龍也會在相應的位置再增加新的獎勵,可以說是相當寵溺了。
    魔族的人私下都說,如果黑龍有女兒,他一定是個女兒奴。而如果是兒子——看看墨鳳就知道了。先前被扔到擂台上打生打死,現在連喜歡的食物都要被拿去供琴佳先挑,活得還不如小公主衣服上的掛件。
    至於同樣生為純淨靈魂,葉雲煙為何就沒有相同的待遇,這大概是因為性格差異。舉個例子來說,願意用“善”去感化“惡”的是好人,嫉惡如仇的也是好人,但“惡”的群體自然隻會接納前者,排斥後者。
    葉雲煙的“純淨”,是一種被光明武裝的純淨。她潔身自愛,黑白分明,在她的世界裏容不下半點汙濁。而琴佳的“純淨”更具有包容力,光明和黑暗都可以在她身邊找到歸依。
    神內琴佳就很喜歡葉雲煙,兩個純淨的靈魂之間有著奇妙的吸引力。葉雲煙也發自內心的喜歡琴佳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兩人間的互動成為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一個清傲如孤山雪蓮般的冷豔少女,在人間小天使麵前綻開冰雪容顏,她們的相視而笑,仿佛充填了整個世界的美好。
    就連被琴佳捧在手裏的小倉鼠藍莓,在那燦爛治愈的笑容映襯下,在葉雲煙看來似乎都沒有那麽麵目猙獰了。
    愛屋及烏,有了琴佳的調和,百裏寂對葉雲煙的敵意都淡了不少,葉雲煙偶爾也能不帶情緒的和他接上幾句話。當然,兩人的和睦僅限於琴佳在場的時候。
    在一眾宇宙海大佬中,隻有該隱是完全“撩不動”,無論琴佳在他麵前怎麽撒嬌賣萌,他的眼底始終是一片悲涼的荒漠,仿佛直到世界盡頭也掀不起半點微瀾。琴佳看不懂那樣的眼神,她隻是覺得好沉重,是她小小的肩頭所無法承受的沉重。
    小雪貂倒是很親近琴佳,它會在琴佳與該隱說話時,熟練的往琴佳頭頂上躥,然後就舒舒服服的蜷縮起來,像是找到了一個令它安心的小窩。偶爾還會用毛絨絨的大尾巴掃一掃琴佳的臉頰,癢得她笑彎了眼。
    有細心的觀眾說,小雪貂這是感受到琴佳情緒不高,在代替自己那個冷冰冰的主人安慰她呢。
    “該隱哥哥,以後我可以經常來找它玩嗎?”神內琴佳與小雪貂嬉戲了一會兒,複又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瞳凝望著該隱。
    該隱默然片刻,垂落的雙睫投下一抹陰翳,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既然貂兒與你投緣,就暫時讓它跟著你吧。”
    “貂兒無需進食,它的生命形式讓它能夠適應一切極端環境,很好養活,我想你並不需要從我這裏得到任何與它相處的建議。”
    這話給人的感覺……怎麽說呢。
    雖然是難得的遷就了琴佳一回,但話裏急於脫身的味道太過濃重,要說得直白一些,就是——
    “你喜歡的小寵物就借給你玩了,不要再來打擾我。”
    神內琴佳自然也意識到了對方的疏離,當下,她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就沉默的抱著小雪貂離開。
    彈幕:“為什麽要把琴佳趕走[大哭]”
    “莫名想起了葉薰依,不喜歡琴佳的都是壞人![鄙視]”
    該隱這拒人千裏的態度,確實讓神內琴佳頗為沮喪。
    或許很多曆經社會毒打的成年人會明白,人和人的交往本身就是互相篩選的過程,就算你什麽都沒做錯,有人偏就是跟你合不來,這也是很正常的。但作為一個在寵愛中長大的孩子,琴佳隻差一點點就實現了“讓所有人都喜歡”,罕見出現的碰壁,尤其還是完全莫名其妙的碰壁,自然就成了她的心結。
    奇怪的是,琴佳對該隱卻討厭不起來,她甚至總想揉一揉他的眉頭。那麽精致的眉眼,還是舒展開來會比較漂亮。
    “該隱哥哥,為什麽總是不高興的樣子呢?”抱著小雪貂和百裏寂散步時,神內琴佳也忍不住噘著嘴把心中的疑問拋給了他,“他是不是很不想看到琴佳啊?”
    百裏寂回答得很快:“那就是他的設定。”似乎早就預料到琴佳會來向自己打聽該隱,並為此準備好了標準答案,他的語氣顯得輕鬆而嫻熟,“專門負責擺出一張可怕的臉,在睡前故事裏扮演反派角色,嚇哭小孩子。”
    “為什麽呀?”神內琴佳依舊是不依不饒的追問著。
    麵對她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百裏寂也有些無奈。尤其是看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中又流淌著智慧的光澤,仿佛在暗示著:“不可以騙我哦,你要是騙我我可是感覺得到的,那我就不喜歡你、不跟你玩了!”
    他此刻的神情,落在琴佳和觀眾們眼裏的確感到熟悉,那是一眾魔族在談及該隱時,所特有的“別扭”。
    這些被黑龍雇來的盟軍,雖說平日裏也是麵和心不和,等幹完這一票,可能緊接著就會在另一處戰場勢同水火,但那尚且是常見的、同類間的相互提防。唯獨對待該隱,他們會不約而同的表現出奇異的忌憚,那是厭惡、畏懼、誠惶誠恐,種種複雜的情緒兼而有之。
    沒有人願意和他打交道,卻也沒有人敢於忽視他的存在。
    每一次,當他出現在人群麵前,即使他隻是安靜的站在那裏,並沒有做出任何不友善的舉動,包裹在黑袍下的消瘦身形看上去是那樣脆弱無害,似一片隨時會在風中凋零的枯葉,沉葬於那片憂傷的茫茫大海,惹人憐惜……但,隻要有他在場,眾魔依然會齊刷刷的露出如臨大敵之色,甚至避免與他目光相接,就仿佛他是一個實體的詛咒,多看一眼都會帶來不祥。
    黑龍說,該隱並不是自己邀請來的,他們就像是剛好行走在同一方向、卻有著不同目的地的兩支隊伍。他還告訴琴佳,大概隻有百裏寂能稍稍了解該隱的想法,他算是為數不多“能和那家夥說上話”的人。
    於是,這個問題的皮球,就這麽被踢給了百裏寂。
    眼下,百裏寂就一邊在心裏咒罵著黑龍,邊斟酌著如何“有選擇性的”向琴佳解釋。
    “那家夥有自己的一套理論。”複述著該隱的言詞時,他的語氣也產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在他看來,貪欲、惡念——一切生物與生俱來的本能,它們蟄伏在理性構築的界限之內,如同被關在籠子裏的野獸,危險,卻也可控。”
    “而那些披著光鮮華美外衣的y惑,才是潘多拉魔盒中釋放出的罪孽。它們將會喚醒世間的混沌底色,讓秩序失守,獸性回歸。是這份觸手可及的‘另一種選擇’,最終豢養並釋放了塵封的魔鬼。”
    “該隱那家夥,你可以把他理解為規則的鎮守者。他憎恨著一切會給他添麻煩的事物。無論是那個他無法涉足的囚籠本身,還是任何可能促使囚徒們暴d的存在。”
    在這樣的歸因論下,該隱不喜歡眼前這小小的純淨靈魂,似乎也就不足為奇了。
    神內琴佳還有些懵懂,觀眾們倒是都聽明白了。頓時有不少人就不樂意了。
    這不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論嗎?好比強盜劫財,不去怪罪強盜克製不住內心的邪惡,反而指責受害者太有錢,讓一個原本安分守己的老實人變成了掠奪者?一個大能者竟然還不如我們普通人明是非!
    但也有人認為,如果隻看結果,這種思路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例如b君為搶奪一個美女而發動戰爭——的確,即使沒有這位美女,b君依然可能出於野心,為擴展勢力發起同樣的戰爭。但問題是,在沒有美女的情況下,b君發起戰爭的其他理由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但眼下這場戰爭的誘因實實在在就是這位美女。江冽塵為泄憤屠戮風月兩界就是例子。那麽戰爭中的死難者怨恨紅顏禍水,也的確有據可循。
    “好了,雖然那個家夥性格古怪又陰沉,不過他的行動不會說謊。”在點到即止後,百裏寂又神態輕鬆的轉移了話題,“連人家最喜歡的寵物都借出來了,就別擔心人家是不是討厭你了,否則連寵物都會覺得委屈的。”
    說話間他略微彎下身,近距離打量著被琴佳抱在懷裏的小雪貂,語氣添上了幾分玩味,“你不知道他有多寶貝這隻貂,平時隻能他抱著,連碰都不讓我們碰一下,說是生怕給弄髒了。”見小雪貂還茫然的東張西望著,他又順手拍了拍它的頭,引它朝自己這邊瞧,“成天隻能跟那家夥親近,你一定也很孤單吧?所以才這麽急著想換主人……”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小雪貂原本白淨的腦門,在這一刻就像是被潑了墨似的,“唰”的一下就黑了一大片。在它一身潔白如雪的皮毛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
    神內琴佳驚呼一聲,下意識去撫那處汙漬。擔心弄疼了它,甚至不敢過於大力。而這時更奇異的事發生了,隨著她的手掌掠過,那一簇再度顯露出的皮毛,竟已是重新變得雪白美麗,連一絲汙垢都找不出來。方才那驚悚一幕仿佛隻是錯覺。
    但若說是錯覺,兩人自然不可能同時產生錯覺。百裏寂皺眉沉吟片刻,提起一根手指,試探著在小雪貂周身各處分別戳了戳。這一次他動用了法則之力,不但可以令局部時間流速在感知內無限降低,還能夠將雜餘的物質拆分到微粒結構,細致解析它的元素組成。
    果不其然,同樣的景象再度重現。凡是他所觸碰之處,都化為了一朵朵墨漬在小雪貂周身綻開。而這些黑色成分也在他眼底飛快的突破表象,不斷的分解再分解,回歸到最原始的形態。
    琴佳這回有了經驗,不再像先前一樣慌張,但仍是對他拿小雪貂當玩具的做法不滿,噘著嘴重新進行“揉一揉”的工作。而百裏寂看著小雪貂逐漸複原,眼中的困惑卻在一點一滴的加深。
    首先,那層墨黑並不是外界的附著物,它和小雪貂的皮毛是一體的,舉例來說就像一隻小白兔基因突變,成為了小黑兔。而黑色的皮毛重新變白,也同樣是基因層麵的複原。
    因此目前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們的碰觸,會給小雪貂身上帶來某種根本性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就會直觀的體現在毛色反應中。
    其次,經過解析,黑色物質並不是自然界已知的任何一種元素,它甚至不適合被稱為元素。要說的話,那更近似於一種純粹的負麵能量,是“惡意”的具象化。而與之相對的,白色皮毛在靈魂感知下卻散發著聖潔的氣息,像天使散落在人間的羽毛,令人感到溫暖和安心。
    這種狀況……百裏寂陷入沉思,倒是讓他想起了剛剛的玩笑話。
    正如他對琴佳所言,該隱從來是走到哪裏,就把小雪貂抱到哪裏,並且從不允許任何人碰它。自己就此事擠兌他時,他的原話是說——
    “貂兒是天地孕育的純善之體,對外界的惡意極其敏感,你們的氣息會汙染它。”
    那時自己僅是嘲諷他矯情,如今看來——如果的確是這個原因的話——那可能還真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不如咱們把它整個給染黑了吧?”一發現自己還有這本事,百裏寂的惡趣味就來了,躍躍欲試的就準備動手。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如果該隱看到一直珍愛著的小雪貂,變成了一隻全身烏漆墨黑的小黑貂,那張總是陰沉沉的臉上會露出什麽表情?
    “不要嘛,不許欺負皮皮!”神內琴佳氣哼哼的護住了小雪貂。
    “皮皮”這個名字還是琴佳臨時起的。
    先前她問過百裏寂,小雪貂的名字叫什麽。百裏寂想了一下答複說,並沒有專門的名字,隻知道該隱一直叫它“貂兒”。
    貂兒算什麽名字啊?網友們都聽樂了。這不就跟養狗叫狗兒,養貓叫貓兒是一個性質嗎?
    當時還有人說,這麽敷衍的主人,還說人家不需要進食,怕不是他一直就忘了給人家喂食吧?
    沒有名字,總覺得有些可憐。神內琴佳抱著小雪貂細細打量,她覺得它最大的特點就是那一身雪白的皮毛,看起來高貴又美麗。於是她在“毛毛”和“皮皮”之間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選擇了皮皮這個名字。
    在那之後,神內琴佳又帶著皮皮認識了很多新朋友。隻是除了葉雲煙,其他人在撫它時,或多或少都會在它身上留下些什麽。
    這世間大部分人的本性都有善惡兩麵,外在的表現無非是兩者間反複博弈後形成的平衡。那些隱秘的罪惡一麵,有些人或許終其一生都不會顯露,但隻要它們真實存在,便都會在觸摸小雪貂時褪去外殼,如數照見本相。根據惡念濃度不一,也會在那片象征著最初始的純淨上,留下深淺各異的痕跡。
    有人讓它的皮毛覆上淺淺的灰,有人讓它變成鮮亮的棕色,而諸如百裏寂那些叱吒宇宙海、手上沾了大把罪業的大佬,更是清一色的將它染成了濃鬱的墨黑。
    即使是最微小的惡意也會被覺察,隻有最純淨的靈魂才能與之無垢相伴,不染纖塵。
    如果是這樣的話……觀眾們突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小雪貂被該隱抱在懷裏的時候,皮毛好像是一直保持著潔白如雪吧?
    這就意味著,在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惡念。
    該隱,這個從名字起便自認了反派身份,能夠自如遊走在魔族大佬之間,甚至令他們也深深忌憚著的神秘人物,竟然同樣擁有著無比純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