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靈捕手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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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過去,站在屍體下方,拿著手電筒向上照亮,仰頭觀察——死者身穿灰色製服,上裝繡有紅色字跡,光線有點暗,距離也有點遠,暫時不能完全辨認出那幾紅色字跡究竟是什麽,隻知道打頭第一個字是“東”,想必是東方影院幾個字。手電筒光柱移動了下,她看清屍體是懸掛在一條橫梁上的。橫梁和屍體之間聯係著的是一條綠色的繩索。那繩索看上去十分結實,打的是常見的水手結。死者身材不高,屍體由於腐敗發脹,才將製服撐起來,可以想見死者生前並不是個強壯的女性。

    歐陽燦將手電筒的光柱停在屍體頭部,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回頭問:“照明設備還沒到?”

    到了。這就送進來吧?”葉陽問。

    麻煩快點。”歐陽燦說著,又轉回頭去。“有梯子吧?梯子也搬進來。”

    有。已經搬來了。”葉陽忙說。

    好的。謝謝。”歐陽燦說。

    趙一偉趁著她照亮拍了幾張照片,小聲說:“這臉怪嚇人的。”

    窒息死亡,又是吊死的,當然難看。”歐陽燦平靜地說。

    她低下頭,手電筒光柱遊走了片刻便停下來。她蹲下來,仔細看著地上的汙跡。汙跡及四周蠕動著的白色生物是蛆。她打開勘驗箱拿了鑷子和尺子,趙一偉過來拍了幾張照片。兩人默契地誰都沒有出聲。放映廳雖然空間很大,可是空氣並不流通,此時四周的氣味非常難聞。她不得不把麵罩戴上,仰頭看著死者腳上的雨靴。這是清潔工人工作時很常見的穿戴之一。靴子底部很幹淨,紋路不太清晰了,可見也不是雙新鞋。靴跟磨的尤其嚴重,左右相對的位置缺損最多,由此可以推斷死者平時走路的習慣和落腳的著力點。她往後退了兩步,梯子和照明設備還在搬運和調試,她就趁著等待的這會兒工夫先在四周看看。銀幕後方的空間並不開闊,現場也沒有發現一般吊頸自殺會借助的工具如板凳或者其他可供踩踏的物體。她再往旁邊走了兩步,燈光恰好在此時亮了起來,這一處頓時亮如白晝。

    歐陽燦便看清麵前這堵牆其實是假牆,“這個大廳改造過吧?”

    對。經理說這個大廳是從前演出用的。觀眾席這個位置是兩層改了一層,舞台這邊就把台子拆了,後台和前麵用假牆隔開。那邊就改成衛生間了。你看這個橫梁,之前是架燈光、幕布還有布景板用的。拆了兩條,這條不影響用,所以就保留了。”葉陽說。

    歐陽燦點了點頭,抬手敲了敲假牆,發出咚咚的聲響。

    裏麵是空的。弄成儲藏間,清潔工平時放清潔工具用的。”葉陽說。

    歐陽燦看了他,說:“那從那邊應該可以上到頂,夠到橫梁。”

    葉陽點頭,說:“是。”

    那這個路線就比較清楚了。”歐陽燦說。

    葉陽點頭,陳逆聽說,交代蒲橋在這裏搜檢,說:“我從那邊過去看看。”

    歐陽燦比了個OK的手勢。

    我也過去看看。”葉陽跟著過去了。

    歐陽燦看扶梯也已經搭了起來,和趙一偉一左一右踩著梯子上到與屍體平行的位置,進行檢查和拍照……現場極為安靜,隻能聽到機器運轉的輕微轟鳴聲和現場工作人員偶爾弄出的聲響,忽然就聽旁邊“嘩啦”一聲,幾個人手上的動作一齊停了下來,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片刻之後,假牆上方露出一個腦袋來,是陳逆。

    是我。”陳逆爬上來,伸手能夠到橫梁的位置。“這假牆就那邊糊了一層,這邊架子都露著,很容易就爬上來了。”

    歐陽燦沒出聲。

    趙一偉拍完照,見正翻檢死者衣物的歐陽燦忽然拿出一個紙片來,站在梯子上打開對著光看,問道:“什麽東西?”

    歐陽燦把那張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展開給他亮了一下。

    遺書?”趙一偉問。

    他沒看清上麵的字。歐陽燦隻是那麽一晃就把紙片拿走了,然後跟牆頭上的陳逆說:“你先在那兒呆著別動。”

    我下麵還沒完呢!”陳逆說。

    就一會兒。”歐陽燦說。

    是遺書嘛?”趙一偉又問。

    看樣子是。”歐陽燦扶著梯子下來,拿了個大點的證物袋把這張紙放進去。

    趙一偉也跟著下來,歐陽燦把證物袋放在明亮的位置,讓他拍完照,招呼回到現場的葉陽,說:“有發現。”

    葉陽跑過來,看到證物袋裏的信,沉吟片刻,說:“那麽……這很可能就是自殺。”

    趙一偉也湊過來,看這紙片上的短短的幾行字,念道:“海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先解脫了。希望你有一天也能解脫。媽媽。”

    寫給她兒的?”蒲橋問。

    不是就怪了。”趙一偉說。

    葉陽搖了搖頭,眉頭皺緊。

    歐陽燦指指上方,說:“先別管這個,我需要人幫忙把她接下來。”

    葉陽一抬頭,忙說:“我來幫你。”

    一起吧。你一個人幫忙肯定不行。”趙一偉聽見,放下手裏的工具,說。“小蒲,搭把手。”

    蒲橋答應著跑過來。歐陽燦先上去,用袋子從腳部把屍體整個包起來,在頭頂處打結。她讓陳逆夠到橫梁的位置,把繩索解開,其餘幾個人將屍體扶的扶、托的托,慢慢下來,平放在準備好的擔架上。

    葉陽,家屬在外麵了。”這時候葉陽的同事說。

    聯係到家屬了?”葉陽問。

    嗯,已經趕到了。影院經理現在正陪著。”

    葉陽看歐陽燦,“我出去看看情況。”

    歐陽燦點點頭。

    她掀開袋子,開始檢查屍表……她邊檢查邊記錄,過了大約一小時才完成了初步檢查。

    她看看陳逆他們,問:“你們怎麽樣了?”

    OK了。”陳逆把塑膠手套扒下來,換了副新的,把搜集好的證物放進勘驗箱整理了下。

    歐陽燦說:“那我們就收隊吧。”

    屍體被重新包裹好抬了出去。

    死者家屬會不會要求看看屍體?”蒲橋跟在後麵,輕聲說。

    歐陽燦說:“看是肯定想看的。可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馬上看的好。”

    家屬有那個意願,也不能硬是阻止吧。”蒲橋說。

    歐陽燦沒出聲,走出了放映廳,把麵具往下一拉,呼吸下新鮮空氣,正要說什麽,就看到走廊那頭,葉陽和同事正站在那裏。他們對麵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男人。她看了一眼,腳步停下來,皺起眉來,就聽趙一偉“啊”了一聲,回頭看時,見他指著那邊,驚的臉色一變,顯然他也認出那個男人了——魯海生。

    不會吧……難怪我剛看遺書開頭,就覺得這名字也太常見了。”趙一偉壓低聲音道。

    歐陽燦搖了搖頭。

    陳逆和蒲橋不明就裏,看著他們倆,問:“誰?什麽情況?”

    趙一偉擺擺手不讓他們出聲。幾個人排隊往那邊走去。葉陽和同事聽到腳步聲,回過身來,點了點頭。歐陽燦站下,看了眼坐在長椅上麵如死灰的魯海生,眼神詢問葉陽。葉陽會意,點了點頭。歐陽燦見魯海生閉著眼,看了看趙一偉,搖搖頭,放輕腳步走了過去。葉陽送他們出來。站在影院大門外,葉陽看了看他們的車子,說:“沒想到。”

    歐陽燦明白他的意思。

    當然這個“沒想到”也是替她說了。

    屍體已經送到殯儀館了。法醫中心最近也比較擠,再說這個案子很可能也不是刑事案件,省得到時候家屬還得折騰一次運送,額外有些費用……家屬表示同意解剖。家屬,就是魯海生,他已經看過他母親的屍體了。聽說有遺書,還是希望知道確切死因。”葉陽說。

    看樣子魯師傅對他母親自殺不意外?”歐陽燦問。

    說不上意外不意外……我覺得他的反應不像是覺得意外,像是覺得解脫了。他說他從醫院趕過來的,現在孩子也在住院。我們問了下孩子什麽情況,他不肯詳細說。這個時候也不便一個勁兒追問。”他說。

    歐陽燦想起遺書的內容,點點頭,說:“的確是有個病重的孩子。這個我們可以證明。”

    葉陽驚訝。

    趙一偉就把他了解的情況介紹了下。

    葉陽點著頭,說:“那難怪。上次查案子就發現了,他精神狀態很差。家裏有個病人的話,一般條件的家庭很容易被拖垮。”

    詳細情況就是你們的工作了,我就了解這些。”趙一偉說。

    謝謝你們。辛苦了。”葉陽忙說。

    那我們先回去。還有好多工作等著做。”歐陽燦說。

    葉陽點頭,送他們上了車。

    趙一偉開車往回返,路上好久都沒人說話。

    歐陽燦心情有點糟糕,趙一偉也不消說,陳逆和蒲橋辛苦了一上午,見他們倆不想開口,也不想貿然問什麽,就這樣一路悶著回到了局裏。此時正好是午飯時間,幾個人早就饑腸轆轆,清洗了一下就去了食堂。已經過了用餐高峰期,食堂裏人並不多。歐陽燦進門看到林方曉和白春雪坐在靠窗的一張方桌邊吃飯。

    他們進來,白春雪就發現了,“歐陽!小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