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葛生蒙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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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春風拂麵,熱浪來襲,翻雲覆雨。
他已經貼在她耳畔輕語:“現在記起來了麽?”
這聲音讓她呼吸不暢,恨意更濃:“記起什麽?想悶死我?”
顫抖的聲音,再次響起:“咱們第一次相遇,你便和我說,你我同歸南虞,這話我刻骨銘心,你怎能忘到腦後?”
她聞言嗤之以鼻:“我會有眼無珠?認不清你的真實麵目?和你相邀南虞?”
他隻覺她的眼神,忽而冷如冬霜,忽而暖如夏日,忽而飄如秋雲,忽而柔如春水,著實捉摸不透,著實防不勝防。
恨其無懈可擊,心下不平,索性絕地反擊:“你無信我亦無信,你無心我更無心。”
她的眼神又化作一片迷茫,似乎不知身在何方,但覺波浪翻湧,巨濤拍空:“你我上一世有何仇?這一世又有何怨?你因何總是陰魂不散?做夢都不讓人坦然?”
他聞言心中痛極:“我隻問你,因何去大理?因何勾結奸佞,因何害死我兄弟?”
她猶自迷茫在夢境,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大理,好地方!可惜,洱海雖好,卻不能衝浪。”
他怒其不爭:“你我果然天差地別:水最無情,我心恨之,你卻沉迷。”
她哀其不幸:“你這等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自然不懂上善若水。”
他流淚滿麵:“我至親至近之人,被水奪去性命。雖是很久以前,在我卻如昨日重現。”
她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難怪你生性冷酷。你若想做真正的王,必須懂得水,懂得它柔韌勝剛強。水就是水,不同人類,不分善惡,不辨是非。你與它為友,它便與你為善;你與他為敵,它便禍害人間。”
他略一沉思:“你就和水一樣,讓人琢磨不透。卻和王者,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她連連搖頭:“水自有王道:善利萬物而不爭,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我天生不是王者,雖能處於眾人之所惡,卻達不到水的平和,常常心有不甘,不能知足常樂。”
不知煎熬多久,他終於開口:“我更是難以取舍,你是該死,還是該活?”
她想的出神,充耳不聞,自言自語:“隻盼下一世,變身一青鳥。展翅與天驕,玩耍樂逍遙。”
他悵然若失:“你一心所盼,隻為一個玩?”
她詫異不已:“這還不夠?何必再有他求?”
他的聲音充滿渴望:“你知道麽,我人在他鄉,天天熬、日日盼,隻求能與你相伴。我仰望夜空,暢想人生,隻覺最大理想,便是擁你入我懷中。可惜,事與願違,到得頭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她莞爾一笑:“泰哥哥說的好,這就是人生圍城!這山望著那山高,終究跳不出自己設下的圈套。”
他聞言變色,聲音驟然發冷:“蔡哥哥便是你表兄?很的你喜歡,讓你念念不忘?”
她的聲音毋庸置疑:“當然!他那麽耀眼,怎會不喜歡?誰若不喜歡,誰便是瞎眼。哦,對了,他的父親,便是個瞎眼之人。”
他隻覺不可思議,忽然想起正事,追著又說:“青荷,快快回答我,你是該死,還是該活?”
困倦排山倒海般來襲,她疲累至極,迷迷糊糊,隻想睡去,再不關心生死,敷衍著一聲低語:“反正是做夢,一切都隨你!”
他聞言錯愕,不知為何,隻覺一想到殺她,身心就充滿罪惡。
左思右想,唯剩滿心難過:“她身中寒熱雙毒,又能活上多久?何須我再出手?”
低頭相看,她再不答言,隻是沉入更深的夢境。
淒涼之中,突然想到卓雲、卓幕,隻覺滿心羨慕:“他們都對自己的女人,大肚能容,我卻因何容不下?”
卓雲歸見堇茶,相擁相吻,一夜無眠,一夜無話。
明月升空,銀河架虹。氤氳的月光,飄飄渺渺;輕柔的春風,飄飄搖搖。都是他們的悲戚,都是他們的歡笑。
古老的蜀玉宮,有的是陰謀,有的是喋血,有的是殺戮,有的是顛覆,唯獨沒有過親情,唯獨沒有過愛情。
這一刻,蜀玉宮終於變回童話世界,不再宣揚罪惡,不在歌頌枷鎖,而是讓位給自由,讓位給快樂,讓位給真正的王子公主,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方式,掌控自己的人生,譜寫生命的讚歌。
他們終於甩開手銬,踢開腳鐐,架上彩虹,飛入雲端。他們終於做成普通而又平凡的戀人,隻覺從來不曾站的這麽高,隻覺從來不曾看得這麽遠。更覺王權富貴,隻覺戒律清規,都不如生死相隨。
他們終於明白,生命的存在,就在彼此的愛。他們終於明了,所有的美好,都融化成彼此的微笑。
那微笑搖曳著月光,那微笑蕩漾著春風,讓整個世界融合,伴隨著歡愛之聲,構成世上最美的風景。
黎明將至,堇茶疲累至極,沉沉睡去,卓
雲興奮過度,卻再也睡不著,披衣起床,悄然出宮。
天色未亮,他已奔至龍府,看著依山就勢的鬆柏翠竹,望著樸實無華的吊腳懸樓,更覺滿心愧疚。
猶自府門徘徊,忽見阿龍滿麵哀色,走出門來。
卓雲再不猶疑,上前一步,笑臉相迎,滿麵心疼:“阿龍,昨夜睡得晚,今晨卻起這麽早?”
阿龍恭恭敬敬,深施一禮:“阿龍本欲先去宮中與君上一別,然後卯時召集人馬,辰時點將出發。”
卓雲連連點頭,更是推心置腹:“我是為阿龍送行。阿龍放心,你的小夫人,堇茶視為親妹,自會替你護在宮中。依我之見,此中定有極大的冤情。你也不必太過憂心,待你凱旋歸來,她的罪名,我定能洗清。”
阿龍滿麵焦慮,連連阻止:“君上,阿龍暴露她的身份,就是為了終止她的惡行。”
卓雲本是負荊請罪,突然咬牙切齒,興師問罪:“阿龍,嫂夫人暗助我揭穿嘉王父子,可是有功之臣,我素來相信她的為人!案情尚未查清,豈能憑著一副蒼狼白鹿的圖騰,便要輕下定論?”
阿龍念著前路坎坷,口中直言:“阿龍此行,沙場征戰,刀槍無眼,再不能多生顧念。”
卓雲不以為然,口中急勸:“不留牽掛,不留顧念,是你所求?你難道不知?牽掛沒了,顧念沒了,做人的樂趣,再不會有!”
想到青荷,阿龍雖生愧色,依然不為所動:“君上,她不值得破例,她不過是個意外承諾,再沒有更多。她若清清白白,我會信守承諾,僅此而已。她偏偏是個異族,為禍咱們西蜀,我隻能斬斷雜念,義無反顧。”
卓雲眼望摯友,不可置信:“阿龍,你捫心自問,這是你肺腑之言?”
阿龍麵色慘白,神情黯然:“事到如今,阿龍無愧於心。蒼狼白鹿,兩不相難。舊誓新盟,兩不相欠。”
卓雲念著堇茶,又急又怒:“什麽蒼狼白鹿?什麽舊誓新盟?害人害己!自欺欺人!可歎我西蜀,如此仇視異族。當年,我就曾受盡屈辱,滿朝文武,族內族外,一致聲討,一片罵聲。”
阿龍一聲長歎,口中分辯:“君上,她不一樣。君上與愛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我與她卻素不相識,形同陌路。”
卓雲沉吟片刻,當機立斷:“阿龍隻管安心出征,我已答應堇茶,傾力保護於她,更向阿龍保證,親自替她昭雪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