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我要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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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隻覺心底發:“不愧‘變色龍’,真真是變化多端,神鬼莫測。”
阿龍居然回答得十分爽快:“好,都依你。”
說者雖是柔和至極,聽者卻覺毛骨悚然,想到他變色無度,幻化無窮,變身新娘的風險節節攀升,青荷腦子“嗡”的一下,猛漲數圈。前塵往事如過電,埋伏十麵險環生。
說話之間,阿龍已躍入主樓,炫上樓梯,奔進洞房。
但聽“噗嗤”一聲響,火折瞬間打亮,他一手抱荷,一手點燃紅燭。
燭火搖搖,燭煙飄飄,燭光渺渺,似夢似幻,生命之焰,如期閃現。紅色的竹榻,紅色的床幔,紅色的睡枕,紅色的錦褥,紅紅火火,華彩滿屋。
青荷喜不自禁:“也許‘花仙’隻是嚇人,我未必真死,說不能還能睡出一場紅色喜夢。”
再看阿龍,一雙明眸,晶晶閃亮,蒙上紅紅的燭光,更讓她心神一蕩。
他有條不紊,展褥鋪被,放荷上床。榻上張鋪的皆是極品蜀錦,青荷坐上大紅喜被,那火紅的顏色,那火紅的喜樂,刺的她頭昏目眩,心慌意亂。
從前她都是睡去之後,被抱上床,是對是錯,是喜是樂,不過一夢之間。如今卻是醒著,純屬明知故犯。
又是恐懼又是迷茫:“我即不會,又不想,如何做他新娘?”
青荷壓力山大,強製自控,穩定心神,小腦筋順勢一翻,翻出來的第一個花樣,自然是請阿龍兌現諾言。
她連連陪笑:“龍大大,我第一個條件,便是夫君不能娶妻。既然如此,我不可能做你妻子,男女授受不親,這般抱我進你洞房,上你婚床,好不知羞,好不荒唐。”
紅燭搖曳中,他低頭凝望,半晌才穩住心神:“誰說我娶妻?不過是納妾。我和你強調多少次?妾不同於妻,不需三媒六聘,更無須迎娶,而且,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一次,輪到青荷瞠目結舌:“妾?”登時怒不可遏:“既然是妾,何必興師動眾,驚動緣城?”
阿龍一聲輕笑:“青荷,這你都不懂?世風日下,妻不如妾。我這般愛你,怎忍心讓你受委屈?再說,你這小東西,若是做了正妻,還不得把龍府攪個翻天覆地?妻就別惦記啦,還是安心做妾吧。”
青荷強壓怒火:“龍大大不妨實話實說,在你們蜀國,小妾究竟是為何物?”
阿龍微微一笑:“實不相瞞,妾,俗稱下妻、次妻、庶妻、小妻,地位遠遠低於正妻。你素來上善若水,處眾人之所惡,善利萬物而不爭,做妾更是幾於道,樂逍遙。”
青荷聽得滿心懷恨,心中暗忖,既然不願嫁人,何必較真?斤斤計較,倒顯小家子氣,豈不更讓他得意:“妾就妾吧,本無所謂。反正妻肥妾瘦,還省的減肥。隻是,你別忘了,我還有兩個條件。”
阿龍聞聽,也不答言,躍至書房,一手抱荷,一手翻找。尋了半晌,拿出一張黃橙橙的錦緞,交
給青荷觀瞻。
青荷展開一看,原來是詔書,上書:“奉天承運,我君詔曰:龍帆日表英奇,器質衝遠,周於百行,仁為重任,夙夜兢兢,恪律遵法。於辛酉年十月十日,授以太學國子監,輔助國學,付托至重,以中萬年之統,以係四海之心。”
閱畢,青荷瞠目結舌,阿龍卻莞爾一笑:“青荷,十五年前,夫君曾經被冊封為太學國子監。”
青荷震驚,更是靈機一動:“不成不成,那是太學國子監,可不能算作太監。”
阿龍微微一笑:“在我們蜀國,太學國子監,簡稱太監。”
青荷連連搖頭:“你這太監,純屬濫竽充數。我們南虞,可沒這習俗。”
阿龍一臉謙遜:“青荷,為夫見識短淺,你不妨給夫君掃盲,在你們南虞,何謂太監?”
登時,青荷被問得瞠目結舌心下暗恨:“上一世怎就不求甚解,好好鑽研鑽研?我當真不知,什麽是太監。”兀自嘴硬:“不瞞你說,早在十七年前,南虞荔粵宮太監之製,就已廢止。但我知道,曾經的南虞太監,絕對不能娶妻。”
阿龍一臉壞笑,將她緊緊一抱:“青荷,你自己也說過,‘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你們南虞太監,不能娶妻;我們西蜀太監,卻能納妾。”
青荷聞聽,臉上一紅,又惱又恨,卻不敢多言。
她哪敢繼續較真?再說,她那顆聰明糊塗心,突然想明一事,那就是,寧可她做小妾,也不要他做太監。
羞慚之後,立馬敗中取勝,尋求轉機,扭轉時局,搶奪抗婚主動權:“龍大大,前兩個條件,我都不與你計較。現下,作為你的小妾,我隻要休書。”
話一出口,隻覺勢在必得,登時身心愉悅,生機勃勃,恢複往日的神態自若:“今日本來大喜臨門,卻過得憂心,事到如今,得先好好舒展舒展腰身,被他抱得太久,足足一個多時辰。”
念及於此,青荷就著婚床,立馬開練瑜伽,先來幾個大貓伸展,頓感神清氣爽、精神煥發。
完成每日必修,趕緊收斂心神,全神應戰。瞧向阿龍,一臉幸災樂禍:“整整一晚,都被他逼得走投無路,如今且看他如何收場。”
萬萬沒有料到,阿龍麵對奇恥大辱,即不懊惱,更不憤怒,作為夫君,簡直沒有半點職業操守。豈止如此,不僅不寫他休書,居然盯著她看個沒夠。
青荷隻覺齒冷:“有什麽好看?沒看過健身?不健身,哪裏來的好身板?”
身為小妾,本該當牛做馬,她卻君臨天下,意氣風發。
阿龍大吃驚嚇,忙把眼睛從美妾身上奮力扯拔,心中哀歎:“她角色變換能力這麽強?士氣此消彼長,我如何才能訓妾有方?”
一邊冥思苦想,一邊義憤填膺:“乖乖做她寵妾,比啥不好?非要甘當棄婦。”
終於,阿龍化悲憤與力量,猛一抬手,一股真氣,勢如破竹,直衝牆壁,
“飛龍劍”受真氣所逼,應聲而起,淩空飛向阿龍。
青荷大吃驚嚇,腦瓜頂直冒涼氣,強做鎮定:“倒是一介武夫,寫休書,該用筆,不是劍。”言未畢,隻覺稱他一介武夫,雖然解恨,卻詞不達意。
阿龍即不鳴冤,又不叫屈,卻是莞爾一笑:“別看我的小妾現下不懂規矩,日後定會以夫為榮。”言畢,恢複“多做事,少說話”的一貫作風。
直到此時,青荷才後知後覺,他左手持飛龍劍,右手卻多了一塊上好的桃木。
突然,阿龍手臂一揮,寒光閃閃,“飛龍劍”削木斬屑,上下翻飛。當真是:
落雨驚桃屑,碎玉歎木花。魯班讚鬼斧,荊軻欽劍俠。
頃刻之間,一把漂亮的桃木梳,駭然於眼前。
她兀自目瞪口呆,他已將桃木梳緩緩遞上前來:“青荷,這就是我給你修的梳。”
震驚!震撼!震人!
半晌之後,青荷才緩過神,機械地接過來,捧在手上,既不敢抬頭,又不敢相看。
一個聲音響在耳畔:“我要用它給你梳頭,從青絲到白首。”
手拿桃木梳,隻覺分外沉重。更加沉重的,是她的一顆心,越墜越深,一直沉到無妄海,跳不出來。
阿龍將她放在膝頭,輕擁輕抱。她從未像現在這般,聽話乖巧。
青荷的目光,一瀉而下,流水一樣清澈,更讓他怦然心動。
良久,她才找回神誌,仔細相看:桃木梳上有嬌荷,含苞待放,巧奪天工。荷花之側,又有四個梅花篆字雕刻。
她歪著頭,仔細辨認,一番推敲,居然是:“龍悅荷香”!
刹那之間,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齊齊湧上心頭,隻覺不可言說。
上一世,一場場,一幕幕,一句句,一聲聲,在眼前飄旋,讓她深深淪陷,分不清是夢是幻。
忘不了的,便是刻骨的思念,如茶一般,越沏越醇。一時之間,苦極樂極,翻騰而起,從寸寸骨節,到絲絲毛發,都隱隱生痛。
更忘不了的,便是她的阿龍,世間最珍貴的吉光片羽,永遠印在她心底:她是那般小乖小乖,荷苞一樣的小手,剛剛學會書寫阿龍,甚至寫的晦澀不清。他手拿桃木梳,正在給她打理青絲,梳上鐫刻四字:“龍悅荷香”。
一字不差,一分不爽。
不知過了多久,青荷抬起美眸:“你當真是我阿龍?你甚至曉得我這一世的真名實姓?”
阿龍再一次震驚:“從小到大,我都叫阿龍。至於我第一次聽你姓名,便是重逢蜀玉宮,你茶香曼舞,自稱青荷。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終能聞其聲,觀其人,何等驚異,何等歡喜。”
青荷聞言,悵然若失:“或許,一切純屬巧合,他並非阿龍,我不過是在做夢。”
轉念又想,心下大慟:“他便是前世阿龍,又能怎樣?他對我,完全沒有記憶。我和他,注定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