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火燒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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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聞言,頗感好奇:“哦,他究竟是什麽人?”
聞聽老板娘問,小二越發來了精神:“細觀此人,渾身冰雪,眉發皆霜,想是凍的久了,已是麵無人色。
據我猜測,此人定來自箐門雪山。隻是,他腿腳也太快了些,雪山少說也有百八十裏,難道生了飛毛腿不成?
這還不說,他懷裏還抱著個美嬌娘,而且遮得嚴嚴實實,唯恐她受涼。您是沒看到,他愛的沒邊,疼的沒沿,雙手精心抱著,雙眼小心看著。
他那行為舉止,本就令我納罕,居然還分要兩個房間。您且想想,天下還有這等人?一邊如膠似漆,一邊分房分居?是有錢沒處花?是有妻不敢睡?還是心裏有鬼?抑或沒事找罪?
總之,千古奇談,天下罕見,我輩隻剩汗顏。”
青荷聞言,更覺汗顏,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他說的,可是阿龍?”
老板娘雖是驚詫莫名,依然不忘初衷:“分房更好,倒是便宜咱們。你去關照一回,再住下去,須收下一日房錢。”
小二答應著走上樓梯,直奔二樓客房,青荷提著裙子,躡手躡腳,跟在其後。
隔門連呼數聲,裏麵隻不應答,小二欲轉身離去,青荷已搶步上前:“小二哥,幫忙開開門,我要見夫君。”
小二嚇了老大一跳,回頭觀看,隻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娃,絕不似賊盜。定睛再看,認出來人,正是昨日女神,不由麵上一笑,一邊手上開門,一邊口中驚問:“你們夫妻,當真古怪,年紀輕輕,各睡各房,不怕生分?”
青荷也不作答,閃身進房,定睛觀望。房中一床,上躺一人,仰麵朝天,滿麵病容,雙目緊閉,無聲無息。
不是阿龍卻是誰?
看過之後,心憂如雷,心痛如錐。
一邊飛身搶上,一邊心生期盼:“他素來鐵打的一般,也會生病?會不會又在故弄玄虛?”
平生第一次盼他裝神弄鬼,低低一聲輕呼:“龍大大。”
阿龍依然雙目緊閉,隻是不應。
青荷隻覺不好,急探雙手,覆其額頭,隻覺格外滾燙,根本不似假裝。
登時憂急如焚,口中急問:“小二哥,古鎮可有良醫?”
小二雖是絮絮叨叨,心腸卻好,又見女神楚楚可憐,更知人命關天,不由心生惻隱:“良醫倒有,就是價格不菲。”
青荷大喜過望,急忙掏出懷中銀兩:“煩請小二哥,勞煩你一趟。”
果然名地出名醫,那位老中醫醫術不錯,一番望問切問,長歎一聲:“尊夫身受重創,本已元氣大傷,如今又遭寒冰入侵,真氣耗損。若是常人,早已與世長辭。就是他這般強身健體,能否痊愈,也要看其造化。如能活轉,必須好生調養,複原方才有望。”
青荷聞言醍醐灌頂:“他重傷未愈,便遭大難:搏命嘉王卓星,血戰‘瘋纏六子’,馳騁天橋峰,輾轉雲劍山,蕪江激天險,雪山跨冰寒。那是何等的冰龍鐵馬、天崩地陷?他早已耗盡真氣,透支體力,就是鋼筋鐵骨,也禁不起這般魔鬼訓練。”
滿懷內疚,一番忙碌,終於服侍阿龍吃下驅寒保暖、調氣補血之湯藥。
摸著他依然滾燙的額頭,更覺心憂,私下暗忖:“大夫曾說,倘若高燒不退,便可以水降溫。”
顧不得自責自悔,急忙打來清水,在他額頭、手腕、小腿,一番冷敷。
一邊服侍,一邊暗想:“不過十日之間,他已是先後兩次罹難。他大難不死,本是不幸中之萬幸,我卻當他無堅不摧,每日殘他百遍。”
回憶往昔,愚不可及,細細端詳,更覺熟悉:“他若乖乖躺著,不言不語,分明就是我的阿龍。”
為了換水,她在仄仄的樓梯,起伏的院落,奔上跑下,穿進竄出,來回輾轉。
她正手持木盆,奔至院中,忽見門口人影晃動,三個高大身影,二黑一籃,裹著冰雪,挾著冷氣,閃身躍入客棧。
黑衣人一聲長歎:“阿星,萬萬沒有料到,遭遇雪崩,毀天滅地,摧山斷嶺,差點將咱們一家千年冰封。”
藍衣人跌足恨道:“大好時機,千載難逢,可惜又讓龍妖絕境逢生。”
青荷聞言,毛骨悚然,一顆心更是抽成一團:“糟糕,聽他們聲調,一個奇寒,一個陰險,分明就是嘉王、卓星。”
話說嘉王,自幼在峨眉萬佛頂練功習武,對惡劣的氣候、稀薄的空氣,耐受力極強。盡管如此,奈何誌堅身殘,因飽受“劈風真氣”,如此翻越箐門雪山,老命幾乎斷送,此時已是疲累至極,急欲休養生息。
嘉王一身頹廢,鬥誌全失:“阿星,苟活於世,已是上天恩賜,怎能過分求全責備?依為父之見,咱們不如先避難,好生修養,報仇之說,日後再說。”
卓星年少氣盛,怎知老年人悲痛:“父王怎還看不透?卓雲勢必斬
盡殺絕,龍妖更要斬草除根。便是王兄,也是六親不認。咱們一味忍讓,隻有死路一條。”
嘉王一聲悲歎:“不錯,事到如今,無論是卓雲,抑或龍妖,都容不下你我。咱們若去峨眉安身,他們未必膽敢得罪師尊,或許還能在夾縫中生存。”
卓星幽幽說道:“父王,峨眉藏得了一日兩日,還能藏上十年八年?更何況,外祖父偌大年紀,總有一天駕鶴西去,到那時,咱們父子又是何去何從?”
嘉王麵露悲戚:“歸隱峨眉,實非我願。灰頭土臉,更是無顏。”
卓星一臉決然:“既然如此,父王再不能心存幻想。不要說雲龍二妖,便是王兄,也早斷了父子之情,咱們倘若再三隱忍,隻能後患無窮。”
嘉王頗為不悅:“阿星,這般說你王兄,太也不公。”
卓星咬牙切齒:“父王大仁,看不出狼子野心。幸而咱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孩兒今日立下誓言,先滅龍妖,再除卓雲。早晚平西滅蜀,替父王報仇雪恨。”
嘉王聞言不喜反憂,再三解勸:“阿星,現下殺龍妖,滅卓雲,時機不好。咱能苟且偷生,已是萬幸。”
卓星大言不慚:“父王何必悲觀?俗話說,山不轉水轉,總有一日,時來運轉。再說,事在人為,人定勝天。咱們臥薪嚐膽,十年磨劍,我便不信,龍妖防的一日,防的一世?”
青荷不料冤家路窄,狹路相逢,更是醍醐灌頂:“嘉王惡行昭昭,卓星惡貫滿盈,卓雲震怒,重兵捉拿,全國通緝。他們走投無路,索性孤注一擲,置阿龍死地,所以才一路追蹤。”
念及於此,悄悄轉身,隻盼溜之大吉。
豈料為時晚矣,方欲提足藏匿,便聽一個洪亮的聲音,不陰不陽,非男非女,正是塞克:“我王勿優,幸而龍妖色迷心竅,神魂顛倒。幸而小荷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天助我也,正好屠龍斬妖。”
言未畢,作勢飛撲:“抓荷妖為質,龍妖唾手可得!”
青荷大呼不妙:“世界好顛倒,塞克眼睛最小,眼神卻最好。”不敢怠慢,飛身急逃。
卓星陡然驚覺,一聲奸笑:“小荷妖!來的正好,哪裏跑?”
嘉王喜出望外,滿血複活:“小荷妖!我不曾斬盡殺絕,你倒陰魂不散。”
青荷驚駭無極,當機立斷:“為今之計,絕不能退守客棧,危及阿龍。”念及於此,連盆帶水揮向勁敵。
冷水迎麵來襲,三人翻越雪山,凍成死狗,豈能沾水上身?都是本能後撤。趁此良機,青荷飛身而起,衝出客棧,向南發足狂奔。
小二正在院中打掃,眼看仰慕無極的綠衣女神,駭電般丟出水盆,狸貓一般跳出院門。更見兩黑一籃三個壯漢,滿麵仇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狂追而去。他哪見過這等陣勢?早就嚇得呆若木雞。
青荷躍出客棧,奔至街巷,一路高地迷離,不知東西。
寧遠古鎮臨河而建,民居多係聞名天下的“吊腳樓”,懸空而築,屋下斜立木樁,柱上支撐木樓,貌似橫七豎八,東側西歪,實則牢固耐用,並無倒塌之險、傾複之憂。
此時,天已擦黑,街巷之中,隻有三三兩兩幾個行人。青荷閃身避過,一路前衝。
三賊在她身後數丈開外窮追猛打,“峨眉陰陽刺”、“金塞弧針”霹靂駭電般狂襲而至。
青荷左繞右晃,急速避讓。終於奔至一個丁字路口,前方之路,左通深山,右通吊橋。
青荷登時明了:“古鎮東西兩岸溝通,原來全靠吊橋。”
心急如焚,更是不假思索,右拐上了吊橋。她身輕如燕,施展“蒹葭露飛霜”躍至吊橋上,依然奔行如雷,飄行如飛。
塞克追在最前方,唯恐追之不及,對著吊橋吊索飛腿狠踹。刹那之間,吊橋一索立斷,當即左搖右擺,風起浪湧。
青荷大驚:“塞克陰險,妄想將我震到寧遠河,想來,他水性不錯。”念及於此,即刻打消水路逃生之念。
她在吊橋之上飄搖動蕩,極力穩住心神,控製重心。急展身姿,騰空而起,縱身一躍,轉瞬之間,便飛至對岸。
雙足落地,即刻施展“蒹葭露飛霜”,腳底生雲,身若飄風,快如靈猿,急如閃電。
奔逃之中,心思更是千回百轉:“身後三人都是絕頂高手,功力深厚,輕功更非等閑。時間越長,我越吃虧。不行,必須速速尋處藏身之地。”
正自驚急,遠遠望見寧遠製鹽場。
原來,寧遠古鎮之西,便是天然鹽泉,桂西北製鹽發祥之地。自先秦以來,興盛至今,已有千年製鹽史。
傳說數千年前,獵人逐鹿至此,忽不見蹤跡,隻見一洞,清泉奔湧,口渴飲泉,水味極鹹,這便是聞名天下的寧遠鹽泉。自此之後,人們便取水熬鹽。天長日久,人丁聚集,鄉鎮、商鋪、鹽場,興旺不息。
荷一頭奔進鹽場,鹽工一日勞作,早已歇工歸家,隻剩門人護院。她奔速極快,自然無人看見。
身後三賊窮追不舍,青荷慌亂之間,圍著數排鹽井極速竄行。鹽井圍鹽泉鑿設,最深之處,達數十丈。上建樓架,安裝滑輪,汲取鹽泉。
青荷顧不上觀瞻曆史悠久的製鹽文明,沒心情考究構思精妙的取鹵設備,唯有飛足狂奔,幾起幾落,一頭紮進製鹽坊。
坊中赫然擺著數十口煮鹽熬鹽的鐵鍋,體量巨大,口徑驚人,足足一丈開外。鍋下烈焰奔騰,鍋上蒸汽彌漫。
進入其中,隻覺置身炮烙,炙烤烈火,酷熱難耐。
眼見三賊追至,青荷改直線為弧圈,繞著數十口大鍋,穿越飛奔,閃躲騰挪。三賊想是火力十足之壯漢,不如青荷耐熱,追了數圈,未能得逞,都是揮汗如雨,熱不可忍,索性躍出製鹽坊另謀他策。
果然,他們在左、右、前三方,各守一角,蹲伏窗下或門外,守株待兔。
夜幕降臨,坊內一片漆黑。青荷如同困獸,大瞪貓眼,四下探看。鹽坊兩側上方,開有偌大的窗,用於通風采光。她靈機一動,悄然靠近,舒展四肢,壁虎一般爬了上去。
哪知,趴在窗棱之上,向下探看,卓星蹲伏於地,虎視眈眈,向上觀望。他夜視能力極強,一眼識破天機,疾步躍上。
青荷登時心驚膽裂,急速翻轉,雙腳落地,便回奔坊門。守在門口的嘉王,終究傷後沒了體力,不待抓捕,青荷已奪路而逃。
三賊狡詐,更不怠慢,緊隨青荷之後,急追而至。驚慌失措間,青荷奔出鹽坊,繞了一圈,終點又回起點,卻有重大發現:一眼望見“寧遠神火”,正在吐霧吞煙。
蜀桂之地盛產天然氣,常與地下鹽鹵結伴而生。傳說一日深夜,電閃雷鳴,一道霹靂砸下來,擊穿最深一口鹽井,接通地下燃氣,呼啦啦躥出火焰,騰高數丈,民間敬為“寧遠神火”。
受“神火”啟發,聰明的寧遠鹽工,將剝開的長毛竹去節中空,漆布縫裹,一頭插入鹽井地下,一頭探出井口之外。天然氣便從井底,順著竹筒,行至竹端,點燃之後,火光熊熊。
如此一來,鹽工便將天然氣用於煎煮熬鹽工序,節省大量人力物力,也大大提高產鹽效率。“寧遠神火”便成了鹽場一大發明,更是一大奇觀。
青荷眼見根根竹筒冒出熊熊烈火,靈機一動,猛然駐足,轉身,騰空,小手一揚,似飛射暗器。
三賊本對阿龍十分忌憚,以為她得了阿龍真傳,激射“追風菱針”。驚急之下,紛紛縱躍躲避。
說時遲,那時快,青荷把握時機,施展“旋風無影腿”,以“秋風落葉掃”之勢,右腳駭電般前探,左腳旋風般外跨,半空之中,借擰腰轉胯之勢,奔著竹筒烈焰,閃電般彈踢。
她身法巧妙,腿法連貫,幹脆利落,靈活至極,衝擊準狠,勁透力雄。
刹那之間,滿竹筒的天然氣,在她猛踢之下,如霹靂飛彈,似驚濤駭浪,奔騰而出。
轉瞬之間,火舌飛竄,卷著熊熊烈焰,噴射數丈有餘,奔著飛追在半空之中的三賊,鋪頭蓋臉,燎烤而去。
便在那一刻,三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響徹鹽場夜空雲霄。
嘉王奔的最靠前,燒的最慘。
青荷心下狂喜:“轉瞬之間,三賊葬身火海,燒成乳豬,烤成全羊,五內俱焚,七竅生煙。定然拍不出‘峨眉靈梭掌’,踢不出‘峨眉巔峰腿’,打不出‘峨眉長臂拳’,抓不出‘峨眉乾坤爪’,射不出‘峨眉陰陽刺’,砍不出‘金塞弧刀’。”
哪料樂極生悲,塞克神勇無敵,率先突破火海,“金塞弧刀”猶如駭電霹靂,裹著冰寒戾氣,呼嘯而至,口中瘋狂叫囂:“小妖精,膽敢陷害我王!我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青荷命懸一線,便在危急存亡之秋,一道白影飄風而至,一對“岷山風雪輪”淩空飛旋:“塞克!分明是你,最該被抽筋扒皮。你害人匪淺,惡貫滿盈,死不足惜!”
碧雪神兵天降,青荷得以飛身急縱,躲過致命一擊。
便在此時,又聽嘉王慘聲哀嚎,塞克、碧雪都是心頭一震,紛紛撲上前去滅火,哪裏顧得上圍堵青荷?
青荷終於長舒一口氣,一刻不敢怠慢,奪路急逃。發足狂奔,終是回了客棧。
躍入大堂,幾乎與一人撞個滿懷。
卻是小二,率先醒過神來,滿麵驚喜,一聲驚呼:“小娘子,你可回來啦,總算安然無恙,那三個惡徒,看著斯文,殺起人來,凶神惡煞。”
青荷知他一片好意,忙說:“多謝小二哥關照,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即刻護著夫君快走。”
小二雖心下不舍,卻巴不得她遠走高飛,隻盼她避開飛來橫禍,更不要給店裏招惹是非:“小娘子一路走好,幸而你家長姐已到,隻盼你們姐妹相互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