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王者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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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大驚失色,轉過頭去,定睛一看,隻覺毛骨悚然:領頭帶隊的居然是博贏,那隻陰魂不散的青蠅。
驚過之後,更是大駭:“博贏不去吳國呼風喚雨,不回吳都叱吒風雲,因何輾轉桂地?來就來吧,怎麽一而再與我這等小芻狗狹路相逢?話說他幫我和卓星打架,不知誰輸誰贏?”
青荷正疑神疑鬼,好奇心盛,綠影一閃,博贏便坐至斜對麵,更對龍荷二人視若不見。
博贏隻看身側天樞,更是笑得花團錦簇:“樞弟,一月以來,我千裏迢迢,到處尋你,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尋到你。”
青荷聞言,急把脫口而出的問候之語,咽了回去。更是大鬆一口氣,一顆荷心,總算鑽回小蓮蓬:“原來是我自作多情,青蠅並非尋我,而是尋妹夫。當真謝天謝地。”滿心歡喜,繼續剝蝦吃蟹,大快朵頤。
天樞微笑作答:“不勞我王牽掛,天樞躬耕南畝,更能自得其樂。”
博贏他鄉遇兄弟,心情大好,喜笑顏開:“蜀地先在桂城安穩幾日,待我準備就緒,再迎你回吳。”
天樞尚未回話,瑤光搶先回答:“王兄,瑤光和阿樞,家中更有一母。常言道父母在,不遠遊。阿樞年少之時,無緣恪盡孝道。如今終得良機,隻盼能夠守護婆母頤養天年。母妃那邊,瑤光已飛鴿傳書請了示下,還請王兄多多見諒。”
博贏聞言不悅,臉色倏然一變,陰沉似水;頃刻,又是一變,怒容滿麵;旋即,又是一變,笑容璀璨,堪稱王者九變。
稍頃,博贏滿麵陪笑:“也好,隻要你們開心,九哥也放心。”
博贏言畢,再不理會天樞夫妻。
青荷一喜:“青蠅總算知趣,趕緊自覺點兒,哪兒來的飛回哪兒去,愛稱霸去稱霸,愛稱帝稱帝,千萬別擾的我海鮮都吃不歡喜。”
便在此時,一個手持空明飛鉤的紅衣美人,粉麵含春,威風凜凜,走上前來,向瑤光深施一禮:“珍珠拜見姨母。”
瑤光喜出望外,將珍珠摟到身側,細數離別之苦:“珍珠,十年來,我和阿樞四處尋你,可惜生死茫茫皆不見。”
珍珠眼含熱淚,奪眶而出:“珍珠萬望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小姨母一麵。”
此情此景,聞者皆是酸了淚腺,見者更是觸動淚感。
更不成想,博贏一雙淚眼瞬間換做笑眼,即刻轉向青荷,這倒也罷了,還瞬間堆出一臉的柔情蜜意。與吳軍大帳中的君子坦蕩蕩截然不同,今日之博贏,居然斯文掃地。
他對青荷身側阿龍毫不顧忌;對天樞夫婦毫不避嫌,突然起身,倏地一個翻轉,緊挨著坐在青荷身邊,貼得極近,就差送上熱吻。
青荷本來淡定從容,自顧用勺子接住阿龍剝好的蟹肉,向嘴巴裏送。眼見博贏長驅直入,驚得差點翻下座椅。
登時心慌意亂,如坐針氈,手中勺子連帶蟹肉,瞬間落地。
博贏看向青荷,一腔柔情奔騰而出:“青荷,你的箭傷可曾大好?”
青荷被貼的這般近,老大疑心:“當初青蠅可是謙謙君子,今日怎麽基因突變?是打了淫男激素?還是做了賤哥手術?”
她紅著臉,彎腰低頭撿勺,順勢又望阿龍身側一靠。
雖是尷尬,立馬想起博贏的三次救命之恩、一月無微不至,更是想起囚徒的度日如年、奔逃的如履薄冰,隻覺博贏此人,善惡兼有,好壞難分。她小腦袋瓜更是摻雜不清,便似鑽進青蠅,一片“嗡嗡嗡嗡”。
無論如何,第一念閃現腦海的,還是吃水不忘挖井人,急忙殷勤致謝:“回稟我王,青荷早已痊愈。多謝我王救命之恩,青荷今生今世,沒齒難忘。”
博贏眼見她一躲老遠,索性得寸進尺,貼身而上,溫存至極:“青荷,你說的可是真心話?今生今世勿相忘?隻是,你怎還用湯勺?我白白教了一個月,筷子還是用不好?”
青荷小臉剛剛恢複常態,聞聽此言,頃刻之間又賽過紅芍。
鮮蝦美蟹雖好,卻再難下咽。放下湯勺,強顏歡笑:“多謝我王美意。隻是,青荷不才,朽木不可雕,不值得教導。何況,飲食之道,本是七嘴八舌,好惡難說。依荷之見,勺筷之道,更是各有所愛,眾口難調。我王至尊無上,喜歡用筷,青荷頂禮膜拜。青荷頑劣胡鬧,喜歡用勺,王爺無需計較。”
博贏麵上一笑,向前一靠,隻剩一勺之距便要肌膚相親:“怎能不計較?你可知道?這些時日,我四處找你不到,何等煎熬?”
為了躲開青蠅,青荷已緊貼阿龍。畢竟是救命恩人,說又不能說,躲又躲不掉。何況她還理虧,偷人地圖,害人侍衛,最後又不辭而別,於情於理,說不過去。念及於此,更是做賊心虛。
想到瓔珞,急忙回頭,望向
身後。
瓔珞雖不在,天權、紫逍、紫遙,一個不少。不僅不少,還多出三個手持判官筆的魁星高手。六人包下隔壁餐桌,個個正襟危坐,戒備森嚴,虎視眈眈。
再看眾人占位,看似無意,實則有序,前後呼應,左右夾擊,形成半包圍之險局。
阿龍兩麵是牆,去路又被堵,如中十麵埋伏,稍有不慎,插翅難飛。
看過之後,青荷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眾多英雄齊聚桂地,是為何意?”
恍然驚覺:“自古以來,中桂是兵家必爭之地。東聯吳越,南接虞閔,西通蜀顛,北進中原。博贏千裏迢迢走吳達桂,一是奠定反戈之基,二是羅布爭霸天下之局,可謂一箭雙雕。不要說博贏,便是阿龍,怕也有此意。”
念及於此,連連賠笑:“青荷忘恩負義,不告而別,心下愧疚至極。青荷得罪瓔珞姐姐,又偷我王地圖,實在罪不可恕。今日完璧歸趙,更請我王多多海涵。”言畢,趕緊翻包裹,取地圖,遞將過去。
博贏不接地圖,顧自看著青荷,眸色暗沉,諱莫如深,半晌才幽幽說道:“區區地圖,何足掛齒?你偷走我的心,我可曾過有半句怨言?”
青荷聞聽此言,猶聽半夜雞叫,渾身雞皮疙瘩,迎風玉立。
博贏渾然不覺,依舊款款情深,癡情迷迷:“前些時日我邀請你同來桂地,你果然一諾千金,倒是與我心有靈犀。”
青荷聞言又是激靈靈打了數個冷戰,雞皮疙瘩,此消彼長,層出不窮,數個響亮的噴嚏,又是接踵而至。折騰半晌,終於倒上一口氣來,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我王說笑,我命不好,都是偶遇,不是刻意。”
博贏的眸光越發深不可測,如詭異旋渦:“算下來,你我夫妻曾四次偶遇,雖是無意,卻是有緣。第一次,你誤入舞坊,跳上我的床,解了我的圍,滅了我的香。第二次,我被困九遞山,你舍命相救,咱們相約白首。第三次,你一針穿心,危在旦夕,我沒日沒夜護著你。第四次,邂逅蕪江畔,更是同生共死,不分彼此。”
說到此時,博贏看向天樞夫妻,意味深長:“樞弟阿瑤多多恕罪,我還欠你們一頓喜酒,明日定要補回喜宴。”
天樞不以為然:“我王素來光明磊落,今日如何這般做作?”
博贏聞言微慍,再不理會天樞,又癡癡回看青荷:“這是你我第五次偶遇,從此之後,便要長相廝守,攜手白頭。”
青荷登時大怒,大敵當前,隻能咽怒裝歡:“我王恩典,青荷萬分感念。倘若我王有用荷之時,定將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隻是,我王本是仁義君子,更是吳越至尊,怎能攜手一介草民?損青荷名節事小,壞我王清譽事大。更何況,青荷跟著我王,連雙鞋子都沒混上,再若混下去,豈非賠個精光?”
令她難以置信,博贏聞言大慟,冷顏凋零,一聲哀鳴:“青荷,虧我天天巴心巴肺,給你暖被。你卻絕情絕義,一走了之,更是音訊全無。你可知道?每到深夜,夫君都是憂心烈烈,輾轉反側,唯恐沒有我的懷抱,你寒毒發作,凍成冰荷。”
青荷聞言,頭皮發麻,接連打了三個噴嚏,才發出重重鼻音:“我王說的對,青荷素來沒心沒肺。王爺雄霸天下,火眼金睛,何必對無心之人求全責備?”
九王一臉慍色陡然蒸騰,一雙黑眸深如點漆,直直盯著青荷,目光沒有盡頭。隻覺眼中的她,風拂玉柳,雪裹瓊苞,純如清泉,淨如溪流。
正欲用強,陡然念起勁敵,不由心念一轉,又恢複氣定神閑,薄唇彎出絕美的淺笑,指向阿龍,明知故問:“不知這位是……”
阿龍一直不動聲色,自顧為青荷剔蟹剝蝦。
青荷心存僥幸,隻盼兵不血刃趕走青蠅,強忍住即將打出來的噴嚏,答得幹淨利索:“當然是我夫君……”
博贏聞聽此言,臉色陡變,極力遏製悲憤,依然不盡傷心:“青荷,夫君萬萬沒有料到。你小小年紀,就這般水性楊花。夫君不過一月未能守在身邊,擁你同眠,你就不堪冷清,移情別戀。今日夫君可要好生調教調教,你盡可以和夫君玩笑,唯獨不能被夫君戴綠帽。”
青荷聞言怒極,血往上湧,峨眉倒立,雙眸圓瞪,似撲鼠之貓,狠狠盯著博贏,恨不得將他當成老鼠吃掉。
好在她天性豁達,度大能容,瞬間對九王激將法心知肚明:“吳蜀勢不兩立,阿龍更是博贏宿敵。他二人一個誘敵深入,一個穩坐泰山,卻都是在鬥智鬥勇。對於他們,我不過是一柄作為賭注的法器,生這閑氣,又是何必?”饒是如此,依然火往上撞。
瞠視九王半晌,強壓怒火,擲地有聲:“我王休要欺人太甚,青荷從不曾對王爺用情,何來別戀移情?更何況,我王妻妾成群,兒女繞膝,何必朝三暮四
,不知饜足?我王想做癡心郎,隻又倒轉二十年時光。現在浪子回頭,迷途枉返,已然不及。”
博贏直看著青荷,一張臉徹骨寒冷,渾身上下一團僵硬,久久都是一動不動。出其不意間,陡然爆發一聲長笑,令人不寒而栗。
笑到半截,又轉悲聲,隻聽得人毛骨悚然。悲戚之聲,戛然而止,頃刻之間,掛滿笑容。
“九變之王”,超凡脫俗,更是笑語歡聲:“青荷,若說喜新厭舊,朝秦暮楚,誰敢與你爭鋒?你豔冠群芳,自然‘日日是新婚,天天有新郎’。真真苦煞了我,白白為你朝思暮想,魂斷神傷。”言畢,滿麵醋意,淒淒慘慘戚戚。
青荷勃然大怒:“你曾舍生忘死救護我,無微不至關照我,我本銘記在心,何必無辜構陷,惡語中傷?”
博贏柔情蜜意不改,貼心貼肺笑口常開:“青荷,不是我枉加折辱。你情竇初開,芳心暗許,情有可原。我計較的是你識人不淑。你難道不知,當初是誰,將你一針穿心?”
說話之間,博贏陡然轉過頭來,怒視阿龍,雙目如電。半晌,一聲冷笑,冰冷至極:“龍相,敢不敢實話實說,坦誠相見?九遞山之戰,射透青荷心肺之人,便是你龍帆?”
博贏之言,聲音不大,聽在青荷耳中,卻猶如炸雷。瞬間眼前發黑,隻覺烏雲翻墨。突兀之間,眼前又陡然一亮,隻覺金星錯閃。伴隨金光,阿龍下令“放箭”之聲,轟響在耳畔;阿龍揮掌出針之態,幡然在腦海。
再看阿龍,麵不改色,正襟危坐,完全無動於衷。博贏之言,根本不入他的耳;博贏之行,根本不入他的眼;博贏之人,根本不上他的心。
盡管如此,青荷依然不敢看向阿龍。明知博贏說得對,卻生怕阿龍一個無意之舉,再一次坐實博贏之言。
她一顆心狂跳不止,驚疑不定,拚命說服自己:“龍大大隻是形勢所迫,才忍痛不得已而為之。”雖極力替阿龍開脫,依然心驚膽寒。
博贏觀望片刻,更加篤定,索性再接再厲:“青荷,當日之針,射程極遠,力道卻是極強,旨在令你一箭針心。天下有如此功力者,寥寥無幾。毋庸置疑,傷你者定是龍帆。當時,他本有能力隻殺卓星,不傷及無辜,他卻不惜誅殺婦孺,其心當誅。事到如今,他又假意親近與你,便使用腳丫想也能猜到,他必是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聞聽此言,青荷再也熬不住,戰戰兢兢,看向阿龍。但見他巍然不動,充耳不聞。
她正自驚疑,博贏長睫蒸滿霧氣,雙眸忽沉忽暗,嘶啞著聲音說道:“青荷,你可知龍帆因何幾次三番,處心積慮,謀害於你?隻因當年他的發妻,死在我的手裏。你可知誰是他的發妻?綠蘿,對了,就是綠蘿!‘綠兮蘿兮,綠蘿碧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龍帆滿心懷恨,無可解脫,欲以手還手,以牙還牙。他無論是劫持你、射殺你,抑或討好你,寵愛你,隻為一個目的,便是利用你、折磨我,為他發妻報仇。”
青荷怔怔坐著,不知今夕是何年,隻覺不似在人間。她早知綠蘿,早知他發妻,然則心裏懷疑,與當麵對質,親耳證實,又是兩樣。
綠蘿,綠蘿,無可奈何!綠蘿,綠蘿,我痛實多!
青荷臉色慘白,冷汗直淌,手腳發顫,一把勺子,“咣當”一聲,再次墜落於地,卻是充耳不聞。
瑤光一直隱忍不發,突然發話:“王兄向來光明磊落,今日因何居心叵測?”
博贏一臉正氣,對親妹妹不睬不理。
青荷淡淡看向窗外,前一刻還“驕陽映霞霞滿天,彩雲起舞舞蹁躚”。不過片刻之間,便是“烏雲翻墨墨遮天,山雨欲來風滿樓”。
阿龍端坐案前,全神戒備,蓄勢待發。
他摸爬滾打多少年?怎會識不出博贏挑撥離間?會如青荷一般,為幾句惡毒之言,斤斤計較,滿心憤怨?
實際上,博贏剛剛踏入桂仙樓,他已明察秋毫,更是嚴陣以待。他曾與博贏數次交手,自是對他了如指掌。
博贏可是絕世梟雄,他的陰謀詭計,可比嘉王高明,每每出手,都是選擇最佳時機,一招製敵。
事到如今,敵方高手如雲,自己當然不能輕舉妄動。稍有差池,無論青荷,無論自己,都是一敗塗地,唯剩死地。
博贏更是忌憚阿龍武功,他來桂國任重道遠,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豈非小不忍亂大謀?引火上身,大大不利。
但是,多年宿敵就在眼前,棄之可惜。為今之計,必須誘敵深入,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製敵死命。
與兩大王者相比,青荷道行太淺,英雄氣短,定力尤其不足,實在是再也裝不下去,慘白著一張臉,顫顫巍巍站起身:“諸位慢用,恕不奉陪。”便欲擠出一條通道,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