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生死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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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詭異的宮人一番左顧右盼,眼見四周無人,急將手中物左搖右蕩,猛一用力,借著慣性,拋入湖心。

    耳聽“噗通”一聲,贓物如期落水,二人隻覺萬事大吉,更不敢絲毫遲疑,火速隱退。

    青荷循著聲音,急急看向湖心,不看則已,一看大驚。原來是個小小男嬰,被打暈了捆綁著拋至湖中。

    那個男嬰個頭與瑤光之女相仿,溺水之後突然驚醒,可憐口鼻被堵,又遭水淹,自是發不出半點兒哭喊之聲。

    他憋得實在難受,手抓腳刨,奮力撲騰。可惜他身小力虧,任憑如何掙紮,已是於事無補。

    一時間,青荷忘了仇怨,忘了尋短,一躍上前。哪料雙腳被銬,突然被絆了一跤。幸虧她反應如神,應變迅疾,兩手及時撐地,否則腹中胎兒早已不保。

    身後博贏聞聽動靜,半夢半醒之中便搶撲而上“青荷,你若想讓我躺著死,我絕不敢站著生,萬萬不要含恨投湖,讓我包含眾生。”

    青荷早已心急如焚,對博贏更是置若罔聞,她縱身而起,卻再不敢大跨步前行,而是小碎步奔跑。

    忙中出錯,好幾次又險些被鐐銬絆倒。眼見小碎步無法提速,又關心男嬰生死,隻好雙腳起跳。這般模樣,如同僵屍小鬼複活,嬌荷小妖重生。

    無論如何,青荷總算蹦到湖邊,急急縱身躍入水中。因腳鐐太重,不勞她費心,已是直沉水底。

    青荷無所畏懼,憑著呼吸,奮力前遊,舍死忘生,一把抓住男嬰。

    直到此時,才發現殺嬰之人真是歹毒為了將之沉入湖底,居然將石塊與幼兒同縛。

    背後的博贏驚見此情,瞬間醒酒,奮不顧身地跳下水,緊緊跟隨“青荷,萬萬不要想不開,舍我而去。”

    青荷水性雖好,怎奈雙腳被銬,密度大增;加上手上抱娃,肚裏懷娃,隻剩一隻手,抗衡三人重。力不從心,不堪重負。

    博贏本就水性不佳,又喝得昏天黑地,人在水中更是顛顛倒倒,好比浪濤,救人無益,害人有餘。

    幸而青荷水性極好,天分極高,對形勢把握的不差分毫。危急時刻,奮力急遊,繞開博贏。

    終於,青荷把人家娃推到岸上,差點沒把自己娃斷送水中。

    無論如何,死裏逃生,撿了兩條命,不幸中的萬幸。

    青荷白著一張臉,癱在草地上,奮力尋找呼吸。

    博贏被冷水一激,頭腦反而更加清晰,一躍上岸,連她帶娃緊緊抱在懷裏。

    便在此時,更見一個年輕女子神色驚急,飛奔著尋到此地,她身後還跟著一群心急火燎的宮女。

    青荷一看,正是博硯發妻。

    廢太子妃從青荷手中接過男嬰,涕淚滂沱,倒身便拜。

    轉眼之間,奇貴妃、博硯火速趕來。一眾人等都對這位渾身淌水、拴著腳銬的孕婦不盡感激。

    “王孫落水”事件轟動一時,常樂宮上下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博贏龍顏大怒,雙腳一跺,地上青石直冒青煙,更是對天發誓“定將挖地三尺,找出真凶,將他活剮淩遲。”口上說的狠,手上更不停,急尋一件鬥篷,披在青荷肩上,擁她回轉華玄宮。

    提足未行數步,忽覺疾風閃過,兩隻新燕從半空中飛墜,滾落在地撲到一起,瞬間打的不可開交。

    按說映蓮湖畔草木皆兵,這對新燕早被嚇得屁滾尿流。不知何故,怒到深處,居然目中無人,滾落草叢,如入無人之境,鬥的歡暢淋漓、忘乎所以。

    青荷心下好奇,甩掉博贏,奔著新燕奔去。她跑得甚急,差點又被腳鐐拌個筋鬥,虧得博贏手疾,江湖救急。

    她卻瞬間掙脫,一躍上前,這才發現一對新燕,黑白相間,煞是好看,小的如同拇指肚一般。想是剛出鳥窩,才學會飛翔。

    雙燕體型、毛色、形態幾無二致,顯然是嫡親的兄弟。居然側躺在地,麵麵相覷,舍命拚殺,不遺餘力。

    青荷年方十八,從未觀看鳥兒打架。這對新燕,氣性也太大,伴隨著淒厲的哀嚎,互相鉗啄對方頭臉,隻鬥得前後滾翻,燕毛飛散。兩對腳爪最可憐,脆弱嬌嫩,纖細如絲,完全纏繞在一起,不得分離。

    她心急如焚“如此爭鬥下去,必將兩敗俱傷。”

    念及於此,她跪在地上,一手一個將雙燕搶在手中,殷殷切切,一心想要勸架。細細一想“任憑我磨碎嘴皮,它們未肯必聽,隻好君子動手不動口。”

    青荷的兩隻小笨手,開始對付兩對交纏不清的腳爪。

    雙燕的小腿小爪過於纖細,生怕一用力,便要分崩離析。

    博贏眼見孕婦帶著金腳鐐、挺著小肚鍋當眾跪在草叢,隻覺實在不成體統。再看她毫不顧惜自己,不由心下憂急“她居然窩著自己小腳丫,幫新燕分扯腳丫。她自己的雙腳,還和腳鐐摻雜不清。”

    這般一想,痛上加痛

    。是爾雖覺她行事不妥,卻狠不下心出言相責。

    好在青荷沒跪太久,兩隻小手雖笨,關鍵時刻也能快刀斬亂麻,快手分腳丫。

    雙燕得了自由,兩聲輕叫,翅膀一拍,“噗嗤”一下,飛上高空。

    青荷始料不及,一臉懵懂,一臉笑靨“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博贏終於重溫這般燦爛的笑容,隻覺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玉樹臨風,滌蕩心荊。更聽知了淺唱,更覺夏風清涼,不由心情大好,滿麵歡暢。情不自禁,幸福在心中滌蕩。

    這一刻,博贏無極喜樂,樂到極處,就忽覺背後“風門”大穴一陣劇痛,原來一把“飛龍劍”已經架上了脖頸。

    博贏大吃一驚,妄圖側身閃躲,可惜為時已晚,人未逃脫,一顆荔枝已先他而從懷中滾落。

    在那個雷電交加的深夜,暴雨初歇,蜀國大營之中,三道身影快似靈猿,急似閃電,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出帳外,跨上戰馬,駛出營盤,疾馳著直奔蜀陵山。

    三者不是別人,正是泰格、丘山、奇燕,懷中還抱著兩個重傷員阿龍、常翼。

    黎明時分,三人奔至蜀陵山腳,眼見道路艱險,縱馬難行,索性棄馬登山。一路穿山跳澗,終於奔至蜀陵仙宮。

    泰格的兩隻信鴿深通人性,也是一路跋山涉水,寸步不離。

    話說前日晚間,奇燕眼見阿龍傷勢過重,唯恐誤他性命,便向卓雲如實回稟“民女已是黔驢技窮,再也無力回天。”

    卓雲聞言愁眉苦臉,肝腸寸斷“神醫都束手無策,這可如何是好?”

    奇燕略一沉吟“或許這世間,能救龍相的還有一人。”

    卓雲心急如焚“是誰?神醫快快相告。”

    奇燕麵色凝重“倘若家父‘花仙’出手,或許能夠起死回生。”

    當此時,卓幕也是重傷昏迷,卓雲隻有與堇茶商量“我對‘花仙’早有耳聞,所恨絕世高人無緣相見。老人家不僅是神醫之父,又是阿龍師叔,還與咱們‘神農派’大有淵源,他救治阿龍必會不遺餘力。”

    堇茶深以為是,於是西蜀上下達成一致。

    蜀靈殿中,“劍仙”仔細探查一番阿龍傷勢,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太過棘手,急忙吩咐座下弟子“快快去請你們師叔。”

    奇燕眾人尋遍前庭後院,終於在隱蔽的後山洞穴之中尋到“花仙”。

    小老頭為移植碧瑤蓮煞費苦心。碧瑤蓮太過嬌貴,種植、發芽、培育、生長每一步都是極為不易,需要適宜的水土、溫度、濕度和光照。

    功夫不負有心人,小老頭尋了一處陰暗溫暖的溶洞,挖山鑿穴打造一處含幽池,又耗費一年時日,終於如願以償將碧瑤蓮安家至蜀陵宮。

    如今“碧荷已露尖尖角,含苞欲放笑彎腰”,碧綠碧綠,分外妖嬈。

    “花仙”正精心培育、忘乎所以,對徒子徒孫的飛奔尋找,居然充耳不聞,視如不見。

    直到奇燕跪地連連磕下十個響頭,他才抬起一雙慧眼。聞聽阿龍有難,這才顧不上沾花惹草,飛奔著回了蜀靈殿。

    細觀阿龍傷勢,“花仙”難過得連連搖頭,待把過脈,探過內息,更是緊皺眉頭。

    眼看“劍仙”,“花仙”無限傷感“師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阿龍傷重,五髒折損,六腑齊傷,就是華佗在世,也是無力回天。依我之見,咱們兄弟再不要悲天憫人,好在後山多得是至尊至貴的金絲楠木,不如盡快做成棺槨,阿龍得此厚葬,也算死得其所。”

    “劍仙”聞聽此言,淚流滿麵“死便死了,金玉裹體與暴屍荒野,又有何分別?”

    “花仙”悲苦無限,涕淚連連“師兄所言極是,我那發妻走時,我曾吐血數鬥,悲哭數年,又有何益?”

    言畢仰天長歎

    泣血蜀陵,撫淚聽風,何處聞龍聲。

    悲啼巴山,夢哭夜雨,無處見龍影。

    “劍仙”更是涕淚縱橫“師弟,難道你也回天乏術?阿龍可是聽風的寶貝徒弟,你我若救不活他,如何見聽風於地下?何況沒了阿龍,倘若北韃南侵、東吳西征,不知又要苦了多少黎民百姓。”

    “花仙”聞言風雲突變,瞬間大言不慚“幸而師弟不是華佗,更勝似華佗。”眼見師兄滿臉喜色,又心生羞慚“師弟雖有良策,隻是太過冒險。倘若於事無補,師兄千萬別心生抱怨。”

    “劍仙”連聲鼓勵“師弟,阿龍命在頃刻,事到如今,再不能畏手畏腳,倘若大膽一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花仙”急命徒子徒孫找來一個偌大的木桶,刷幹洗淨,放入溫水,泡入鹿茸、陸商、紅麻、斷續、根葛、葵落、殼栗、樹喜、

    目椒、板棕、參掌、蘇紫、黃蒲、米槐等消炎活血之物,將阿龍置身其中,並將費盡心血、苦心栽培的五棵奇花異草川斛葫、鬱金蘆、百裏藍、慈母蓮、臘嬌萍移植其中。

    眼見“劍仙”滿麵疑問,“花仙”耐心詳解“這些藥材能助阿龍生肌養血、舒筋活脈,祛除寒毒。當然,光靠藥物浸泡治療尚且不夠。從今日起,咱們闔宮上下,一個都不能放任閑暇,必須排個值班表,依次施展‘蜀陵仙功’,運轉真氣助阿龍驅寒排毒。切記,一刻不能間斷。”

    如此治療一月,阿龍病情毫無起色。

    常翼也是傷勢極重,奇燕傾力救治,將將脫離生命危險。

    “花仙”連連感歎“龍不能騰,帆未展翼,雖天賦異稟,能否僥幸得活,我不敢說,唯禱上天。”

    又過半月,阿龍依然沉睡不醒。

    常翼雖有好轉,依然噩夢連連,夢境從未離開血拚鏖戰,更是高燒囈語不斷“阿格……!小公主……!”

    泰格守護兩位摯友,寸步不離左右,日夜不眠不休。更在心底眼底泣血“阿龍,你遲遲不醒,香悅還在博贏手中,生死未知,吉凶難卜。我有心前去救她,又對你和常翼放心不下。”

    丘山守在一旁,更是無計可施。

    “花仙”長年累月走南闖北、周遊列國,南虞方言自是難不倒他。看看泰格,“蜀陵山中悲白發”;看看丘山,“朝為青絲暮成雪”,不由心下疑惑“一個義薄雲天,一個錚錚鐵骨,都是響當當的硬漢,居然一個感時花濺淚,一個恨別鳥驚心。”

    他好奇心盛,仔細打量二人,隻覺似曾相識,卻著實不認識。

    不由心中暗想“二人年紀相仿,又有幾分相像?難道是兄弟?”這般想著,私下裏偷偷詢問幺女。

    奇燕卻連連搖頭“泰格是南虞大司馬,丘山是西蜀小馬夫,二人是友非親,不過一見如故。”其他一切,再說不出子醜寅卯。

    “花仙”著實熬忍不住“泰格,常翼夢話連連,他掛念的香悅公主,不知是哪一個?”

    “花仙”身份極高,泰格不敢隱瞞實情,隻好據實相告“啟稟老前輩,香悅便是阿龍的夫人。”

    “花仙”聞言麵沉似水“阿龍那些小把戲,如何瞞得住我?

    兩年前阿龍連哄帶騙,打劫了個小妾,倒不白搶一回,卻是個冰雪聰明、晶瑩剔透的小鬼。阿龍一口一聲“青荷”,叫的我如同喝了蜀陵醉。

    真沒想到,阿龍這個一條筋,還能變身朝三暮四郎。如今倒好,去了趟南虞,見異思遷,暗度陳倉,又騙了個香悅公主。

    從前他打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如今,他嚐到小妾甜頭,便如饑似渴,搶妾成癮,不知饜足。

    先折水中荷,又摘鑲天月。當真是不搶則已,一搶成雙。而且兩個小鬼頭,離奇鬼見愁。想來,兩個小鬼打成死對頭,阿龍顧此失彼,豔福難以消受,隻好裝死避仇。”

    泰格哽咽著連連搖頭“您老人家有所不知,香悅就是青荷,青荷便是香悅。阿龍矢誌不渝,此情不移。香悅為救阿龍,更是舍死忘生,深陷囫圇。”

    小老頭連聲驚歎“還有這等奇事?我就說青荷那個小鬼頭不容小覷,除了她,誰有這等通天徹地之能?能把博贏那個大魔頭,騙得滴溜溜?”

    泰格聞言更是涕淚交加“香悅哪裏是博贏對手?博贏騙香悅那才是得心應手。”

    小老頭聞言深以為是“確是如此,不要說小鬼頭,便是我師兄那愛女奇水,也被博贏騙的暈頭轉向,當真讓我蜀陵山遺恨千古。”

    泰格聞言,雙手握拳,劍眉倒豎,目眥盡裂,恨不得當即尋到博贏,一劍泯恩仇。

    卓幕終於康複,安頓好軍務,急趕上山,隻盼阿龍已經起死回生。不料麵對真情實景,隻能涕淚凋零。

    他日夜守在一旁,泰格與“花仙”之言,也隻能聽懂隻言片語。想到“花仙”身份地位極高,也不敢隨意打探;欲詳問泰格,泰格又不肯實話實說;欲細問丘山,丘山也是遮遮掩掩。卓幕實在猜不透實情,隻剩下一頭的霧水。

    時光荏苒,清明又至,常翼終於悠悠醒轉,徹底擺脫鬼門關。

    睜眼一看,泰格、丘山守在身邊,又有兩位鶴發童顏,一位身穿紫衣,和藹可親,湛然若神;一位身著綠衣,忙裏忙外,笑容可掬。

    一時間,夢境中的刀光劍影,變成諧和寧靜;幻影中的喊殺震天,變成噓寒問暖。

    常翼如夢初醒,雖不能下床,急忙就地俯身拜謝。

    “花仙”一張臉笑成桃花“常翼,你傷勢極重,不要急著下拜,須得好生將養一月,才能行動自如。”

    常翼略一醒轉,便望向木桶中沉睡未醒的阿龍,不禁一臉憂色“阿龍傷勢如何?”

    “花仙”悲從中來,一聲長歎“龍命多難,龍性多變。能否醒轉,隻看蒼天。”

    longyuehex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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