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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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仙”一聲長歎“事發突然,我與聽風隻比師兄快了一步,隻見後果,未明前因。我二人心急如焚,急忙替碧蒼分辨“塞克出手在前,嫂嫂防衛在後。師兄何必浮想聯翩?嫂嫂不過正當防衛,又與蜀夏仇怨何幹?”

    師兄卻是大怒滔天,根本不容我們分辯“塞克是正人君子,既然與她無冤無仇,怎會輕易出手?你二人從來看塞克不順眼,分明是在挑撥離間。”

    就這樣,師兄對碧蒼本就先入為主,加之衝衝大怒,無論我與聽風如何抗爭,都是有理說不清。

    也怪我和聽風年幼,不知塞克之陰險,他功力極深,刀風甚健,想來那時碧蒼後腦已被塞克刀風重傷,本應及時救治,或許康複有望。奈何她生性剛強,不願受人憐憫,是爾咬牙堅忍。她故作輕鬆,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此時的碧蒼,耳不能聽聲,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又心高氣傲,不肯替自己紛爭。

    她卻聰明絕頂,根據唇語便將大師兄之言猜了個一目了然。

    她看著師兄,無盡失望。

    眼見大師兄對塞克關切備至,碧蒼登時醍醐灌頂,更是大徹大誤,不由目眥盡裂‘原來在你心中,我從來都是不如朽木,賤如塵泥!’

    大師兄不知碧蒼含冤隱悲,隻當她野性難馴。眼見好友落難,隻覺心若油烹。塞克曾助師兄對抗北金,立下不世功勳,是爾師兄對這份友情看得極重。

    大師兄情急之下,更不多想,脫口便說“碧蒼!你既然不思悔改,再也不必待在蜀陵!”

    碧蒼一張臉傷心到扭曲“事到如今,怨不得別人,都怪我自己,識人不淑,錯看了你!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大師兄尚未答言,但見綠影一閃,碧蒼已是蹤跡不見。

    我不料事態會如此發展,仍是全力替碧蒼分辨“師兄!你怎不問青紅皂白?我聽得清楚,分明是塞克無禮在先,嫂嫂全然無錯,你卻恨棒打人!”

    聽風更替碧蒼鳴不平“嫂嫂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更是與人為善,怎會對可人怠慢?分明是塞克見色起意,師兄怎能是非不辨?”

    大師兄聞言隻是冷笑“塞克是正人君子,素來坐懷不亂,怎會見色起意?你二人凡是主觀臆斷,胡攪蠻纏,真是豈有此理。”

    碧蒼一走,塞克便幽幽醒轉,我甚至開始懷疑他在裝暈行騙。他果然做賊心虛,亦是不發一言,起身便走。

    大師兄聰明絕頂,當即生疑,卻耐於情麵,也未追問。

    碧蒼之不辭而別,大師兄雖是置之不理,實則滿心不悅。為了掩飾內心的無比失落,他口稱事出有急,便告別師尊,連夜下山回了蒹城。

    不要說大師兄,連我和聽風都不曾料到,愛大師兄入骨的碧蒼,居然會怒而出走,而且再不肯回頭。

    碧蒼數日未歸,我和聽風終是慌了神,急忙稟告了師尊,下山給師兄送信。

    聽風對大師兄良言相勸“嫂嫂走的毅然決然,師兄若依然不理不睬,今生今世,恐怕再難相見。”

    大大師兄卻不以為然“她任性胡鬧,以至於挑起無謂事端。倘若我放任自流,今後她更要有恃無恐,惹是生非。事到如今,她是去是留,不必多管,都隨她便。”

    據我猜測,大師兄定是自以為碧蒼愛極了他,已達無怨無悔之境,定將無限付出,義無反顧。更是毫不懷疑,過不了多久,她的情愛又會昔日重現,如期複原。

    這也怪不得師兄,碧蒼確是愛師兄到了極點。無論他對碧蒼何等冷淡,每到年關隻要他一回山,碧蒼都是歡喜無限,還會奔上蒼原峰偷偷觀他練劍。那般脈脈情深,根本無法掩飾一顆純潔的芳心。

    一言以蔽之,三年來,兩人一冷一熱,已是習慣如此,便似心有靈犀,樂此不疲,更是從不說破。

    可是接連三個月,不要說蒼原峰,便是整個蜀陵山,都找不見碧蒼身影。直到我和聽風二次下山據實相告,大師兄這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

    當日晚間,我故意大聲說“聽風,備足幹糧,明日去峨眉探望嫂嫂。他不去,咱兩去。”

    次日一早,我便和聽風整裝出發。

    果然不出所料,大師兄已經告了假,跟在我們身後,不聲不響,一言不發。

    我們含怨已久,對大師兄也是愛理不理。

    就這樣,三人悶悶不樂,一路無話,終是來到萬佛頂。

    卻不料,不見碧蒼,隻見碧辰。”

    泰格聞言驚問“碧辰?可是魁星派創始人?博贏的師尊?”

    “花仙”連連點頭“正是。碧辰年長大師兄一歲,乃碧蒼之長兄,武藝又高碧蒼一重。其父‘峨眉子’素來修身養性,強調學武之道,重在通博古今,觸類旁通。

    碧辰不僅是武學奇才,更是師兄最親密的摯友,兩人互通有無,毫無保留。碧辰還得師兄相助,將峨眉、蜀陵兩派神功融會貫通,創立‘魁

    星神功’。

    大師兄見了大舅子,喜出望外,躬身便拜“碧師兄,別來無恙。”

    碧辰更是大喜過望“劍師弟,今日居然有如此意外之喜,居然得以見你。”

    大師兄卻十分過意不去,當即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我不該得罪令妹,今日前來負荊請罪。她一氣之下離開蜀陵山,我已三月未見,更是對她不起,如今已真心悔過,隻盼她能回心轉意,與我重回故裏。”

    碧辰之詫異,遠甚我們三兄弟‘劍師弟,我三妹果真已是三月不在蜀陵?’

    我向師兄望過去,他已是神色大變“碧師兄,她確不在蜀陵,我們找遍蜀山周邊,隻是不見蹤影。思來想去,必是回了峨眉。”

    碧辰怒色頓起‘劍師弟,三妹出手三月,你才來找尋?你作了三年夫君,居然一點兒不了解三妹?你難道不知道?她心高氣傲,倘若在外麵受了氣,絕不可能回歸峨眉。’

    大師兄聞言大急‘還請碧師兄明示,事到如今她究竟去了何地?’

    碧辰怒意不止‘二妹酷愛武學,素喜練功在雪山之巔。她一直傾慕神農頂,那裏山高雪銳,萬壑叢生,是個絕好的練功之地。’”

    說到此地,“花仙”一聲長歎“哎,便是從那之後,碧辰因為其妹受屈,對師兄心生嫌怨,至今無法釋然。這話說的有些遠,不提也罷。

    總之,我們三兄弟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急忙拜別碧辰,跋涉千裏,轉向東北,終於登上萬仞絕壁之神農頂。

    尋了數日,果然在雪山之巔,見到一位綠衣女子,迎風矗立。當真是神農駕雲霧,白雪掩蒼樹。寒霜隱飛鳥,冰川照美目。

    令我們震驚不已的是,她那一雙明眸,居然望向金光閃閃的太陽,一眨不眨,一動不動。

    我隻覺匪夷所思‘任她武功再高,任她眼力再強,如何能夠對視陽光?’

    不知過了多久,碧蒼轉過身,回過頭,對著我們望過來。

    我看向大師兄,他終見摯愛,終見發妻,萬分驚喜,關切至極,忘了自己,忘了呼吸。

    我心中暗想,大師兄定會脫口而出‘阿碧,我喜歡你!從望出第一眼,從刺出第一劍,從說出第一言,便滿心喜歡。咱們即刻回蜀山,一起仰望晨曦,一起俯瞰雲海,一起聆聽西風,一起劍指蒼原!’

    更令我喜出望外的是,師兄未曾出口,碧蒼便如他所願,向我們走來。

    當時我便想‘看來,嫂夫人早已擯棄前嫌,不必說大師兄終於盼到夫妻比翼雙飛。’

    不信,你看,她睜大美目,向我們走來!

    不信,你看,她閃耀明眸,向我們走來!

    不信,你看,她麵含微笑,向我們走來!

    不信,你看,她欣喜若狂,向我們走來!

    她那般向我們走來,她風流婉轉,她婀娜無限,她走在山巔,她走在雲霧,她走在夢幻。

    然後,她走到我們的近前。然後,她從我們飄過身畔。她飄過山巔,她飄過夢幻,她飄過幽怨。美輪美奐,如夢如煙。”

    說到此處,“花仙”已是淚流滿麵。

    泰格大瞪雙眼,不明就裏,不知所以然。

    半晌,“花仙”才幽幽說道“是了,一切都是我的假想。

    她分明看不見我們。不,不僅是我們,她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她分明已經瞎了眼。

    她何時瞎的雙眼?無人知曉。也許是‘金塞弧刀’擊落之時,也許是‘金塞弧針’破空之時,也許是師兄冷言怒罵之時,也許是她憤而出走之時。

    當時的她,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辯。何等苦痛,何等憤恨,何等艱辛,何等悲情。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大師兄落淚。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大師兄傷心。豈止是傷心?根本是無極悔恨。豈止是悔恨?分明是愛意無窮無盡。

    大師兄眼見碧蒼一步一步走近,又一步一步走遠,先是喜樂至極,又是痛不欲生‘她再也不會原諒我!再也不會!我不可原諒!不該原諒!不能原諒!’

    不知過了多久,我和聽風才清醒過來,急忙奔著碧蒼追過去。

    碧蒼雖然失去雙眼,卻憑著驚人的記憶力和判斷力,仗著絕世武功,在前方奔行如飛。她身形如同輕風飄雪,眨眼之間卷起一堆枯枝敗葉,旋回她的風雪洞。

    她摸摸索索生起火,熬煮了一鍋糙米粥。

    那木炭之火,照的她雙眸晶亮。

    她的世界,卻是一片黑暗。

    我二人步入洞中,奇怪的是,她的耳朵好似聽到了聲音,她的嘴巴還問出話來‘誰?’

    我驚詫莫名‘碧蒼難道不是又聾又啞?’

    聽風率先找回嘴巴‘嫂夫人,是我!聽風!還有二師兄奇華!’

    碧蒼看向我們,驚喜之餘,忽生悲涼。雖是如此,還是努力一笑。但是,我和聽風都知道,

    她實際上什麽都沒看到。

    隻是,這並不影響她的美貌,火光映著她的小臉分外嬌嬈‘原來是你們。我隻知你們頑皮,卻不知你們說話這般悅耳,比輕風扶柳還要動聽。’

    看著她,我滿心悲涼‘嫂夫人,你的眼睛如何受的傷?’

    碧蒼一笑莞爾‘沒什麽,奇華。隻是失去一雙眼睛。這不算什麽。我隻用一雙眼睛,就換回了整個世界。’

    我呆呆傻傻地看著她,說不出的愁苦,道不盡的悲傷。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大師兄。他站在洞口,那般看著他的初戀愛人,他的結發愛妻,傷心無極。

    碧蒼以為大師兄絕不會來,更想不到他便躲在旁側,因而笑得格外輕鬆‘塞克不懷好意,打傷我的眼睛。我運功療傷,因禍得福。雖沒能保住雙目,卻恢複了聽覺,也算有舍有得。現下我不覺傷心,卻覺圓滿。因為我又找回兒時的美夢,每日側耳傾聽,寒鳥嘰嘰喳喳,冰泉涓涓潺潺,雪樹嗚嗚咽咽,白草紛紛揚揚。這一切,這般好,我失聰後從來聽知道。’

    聽風含淚說道‘嫂夫人,回家吧,他師兄愛你,他悔過啦!’

    碧蒼抬起頭來,火光閃亮她的一雙明眸,比天上的星星還璀璨“聽風!別說傻話!滄海可以變桑田,晨曦可以變月圓!冷漠的心,不會化成甘泉!”

    我急忙流著淚說‘嫂夫人,你大錯特錯,大師兄愛你,他一如既往地愛你!’

    碧蒼聞言隻是微微一笑,輕輕說道‘那和我有什麽關係?我不再愛他!便是把他用翡翠玉石鑲嵌,用奇珍異寶點綴,裝在金盤子裏托給我,我也看都不看。是了,我現在沒有眼睛,想看也看不成!不過,即便我雙目重歸,光明重現,我也絕不會看他一眼!’

    聽風哭道‘嫂夫人,你心裏愛著大師兄,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我們!’

    碧蒼一聲輕笑‘不錯,從前,我自以為很愛他,現在想來,不過是騙人騙己。我那時,喜歡他長風玉立,喜歡他迎風起舞,喜歡他飄風飛劍,喜歡他如夢如仙。現在想來,當真是傻。那不過是虛偽的夢幻!愚蠢可笑!荒謬至極!我倒寧願愛一個相貌平常、憨厚老實的凡夫俗子,隻要他能真心待我。遠遠比那虛無縹緲、害人害己的虛情假意,來的真實,來的可靠,更寶貴千倍,珍貴萬重。’

    我看向守在洞口的大師兄,他早已追悔莫及,聞聽此言更是悔恨不已。

    當日晚間,我和聽風,陪著碧蒼在洞中說話,大師兄一直守著洞口,一言不發。

    次日清晨,大師兄送我們下山,交給我們兩封信,並臨別留言“兩位師弟回去之後,替我把信分別轉交給嶽睦和師尊,更要替我多多孝順師尊。我要留在神農頂,照顧碧蒼。”

    我和聽風不可置信‘大師兄,為了嫂夫人,你的錦繡前程,你的淩雲壯誌,當真全部拋諸腦後?’

    大師兄痛定思痛,無比堅定‘碧蒼是我發妻,更是我的摯愛,有生之年我再不能讓她受傷害。你們放心,總有一日,我會帶碧蒼,重回蜀山。’

    師兄此言,我牢記於心,事到如今依然記憶猶新。

    可惜,老天常常何人對著幹,大師兄希望如此簡單,卻至今不曾如願。

    時光飛逝如電,轉眼過了一年,卻並不見師兄帶碧蒼回轉。我與聽風放心不下,請示了師尊前去探望。

    神農頂依然冰雪一片,不同的是山坳裏多出草房三間。那草房像模像樣,圍了一圈籬笆牆,一派溫馨,一片安然。

    仔細再看,院中一個高大英俊的樵夫正在劈柴,他抬起頭來,一眼看到我們不禁又驚又喜,驚喜中還帶著一縷羞澀。

    眼見我們‘大師兄’三字呼之欲出,他急得搖頭擺手。

    我們不知其中緣故,急忙收回驚喜,跟他進屋。

    房外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室內安逸舒適,溫暖如春。

    碧蒼麵色極好,一臉喜興,比從前還要美麗,更是讓我們喜出望外,我們大叫一聲‘嫂夫人!終於又能見到你!’登時,歡喜至極,淚不可抑。

    她耳力極好,反應神速,瞬間回頭,笑容滿麵‘奇華,聽風,你們來啦,真是太好啦!’

    及至碧蒼轉回身形,讓我們看到她的側影,我們更是大吃一驚‘她居然身懷六甲,懷上了乖娃娃。’

    我們無比驚詫,看向草房男主,暗恨他的深藏不露。

    大師兄依然搖頭擺手,不許我們和他相認。

    碧蒼笑容可掬,指著大師兄給我們介紹‘奇華,聽風,這是我夫君尋滄。雖是普普通通的樵夫,卻待我極好。回去之後可以稟明師尊,讓他老人家盡管放心,我在神農頂一切隨心。’

    她說著話無限溫柔地看向夫君,我們知道她看不見,可是更知道,這個眼神勝過世上千萬種柔情。

    此情此景,令我和聽風不盡感動,半晌都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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