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曾！
    當聽到這個名字，孟紹原真的有些發懵了。
    他是中統調查科的科長，實權派任務，地位和戴笠不相上下。
    自己呢？
    隻是一個小小的特務。
    他怎麽會想到來暗殺自己？
    難道就因為鬆本二郎，因為那天自己在餐廳裏頂撞了他？
    想想也有可能。
    此人老謀深算，而且還懂點心理學，算是和孟紹原這個微表情專家有點同行的味道。
    隻是這個人心胸狹隘，眥睚必報。
    以前在還沒投靠陳家兄弟，他還是個小人物的時候，有個老鄉曾經得罪了他。
    結果這仇一記就是幾年，等到他大權在握，找了一個岔子，抓了這個老鄉。
    過了一段時候，竟然秘密處決了他。
    現在，他居然把槍口對準到自己頭上來了？
    追問之下，霍岩老老實實，全部說了出來。
    一個多月之前，徐恩曾派霍岩的堂兄，也是讓的心腹特務霍鵬找到了霍岩，一番威逼利誘之下，霍岩答應成為徐恩曾的人，隨時為他傳遞力行社的情報。
    而在他的工作中，還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
    找機會，幹掉孟紹原！
    為什麽？
    霍岩不知道。
    他也不敢問。
    這次奉命增援，鏟除薛三槍，霍岩找機會通知了他的堂兄，霍鵬立刻安排了一個刺殺計劃。
    這件事孟紹原完全被蒙在了鼓裏。
    若不是季一凡舍命擋了子彈，隻怕徐恩曾的陰謀就要得逞了。
    孟紹原聽的非常仔細。
    徐恩曾要幹掉自己，為的是那天自己在餐廳得罪了他？
    會不會有什麽其它的原因？
    內中秘密，恐怕隻有等將來慢慢的解開了。
    “霍鵬在哪，什麽身份？”孟紹原冷著臉問道。
    “他在南京，公開身份是南京市政府規劃局的一名科長。”
    霍岩一點不敢隱瞞，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都交代了出來。
    “孟組長，我一時糊塗，一時糊塗。”霍岩連聲哀求：“你放過我，你放過我吧，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是啊，一時糊塗，結果牽連季一凡死了。”孟紹原歎息一聲。
    他站了起來，看了霍岩一眼，忽然舉起槍口。
    “砰砰砰”。
    槍聲連響。
    霍岩瞬間便死在了血泊中。
    “為了老季。”孟紹原低低的說了一句，然後抬高聲音：“中隊長季一凡，剿匪時候不幸身亡。中隊長霍岩，和悍匪薛三槍勾結，已被處決！”
    曹家明和祝燕妮都知道孟紹原為什麽準備這麽匯報。
    季一凡剿匪身亡，撫恤金會非常優厚。霍岩帶著恥辱而死，那是一分錢都別想拿到的了。
    祝燕妮有些不甘心：“徐恩曾呢？”
    “什麽徐恩曾？”孟紹原淡淡地說道：“這事和徐恩曾有什麽關係？小祝，以後不要亂說，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就不好了。”
    孟紹原當然不甘心，但他沒有辦法。
    徐恩曾的靠山是陳果夫、陳立夫兄弟，自己有什麽本事能夠動他？
    就算戴笠肯全力以赴的幫自己，一樣奈何不了徐恩曾。
    忍！
    現在隻有忍，把這筆賬記下來。
    等以後找到了機會，要麽不報複，要報複就連本帶利的一起算。
    至於霍鵬？
    孟少爺得罪不了徐恩曾，難道還對付不了你？
    祝燕妮想了一下，也明白了其中道理。
    再不甘心，這口氣也隻能暫時咽下。
    可她太了解孟紹原的脾氣了。
    都說徐恩曾眥睚必報，其實孟紹原又何嚐不是如此？
    這次剿匪，本來喜氣洋洋，結果卻出了這麽一件事，也讓大家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孟紹原召集了所有的特務，詳細說了一下事情經過，隻是刻意隱瞞了徐恩曾這個名字。
    而且他毫不隱瞞的告訴大家，自己準備上報霍岩是和薛三槍勾結的。
    這本來就是個公開的秘密，隻要誰也不說破，大家都會當做不知道。
    “孟組長，你想怎麽做，弟兄們全部都無條件的支持你。”一中隊一小隊的小隊長盧金海說道：“霍岩這個王八蛋。咱們這些特務的名聲本來就不好了，他倒好，還自己人殺起了自己人。死了活該！”
    看到軍心穩定，孟紹原也算是放下了心。
    原本大家還想去酒樓裏擺上幾桌慶功，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誰也沒有興致了。
    孟紹原吩咐下去，準備準備，明天一早就離開江陰回南京去。
    曹家明吩咐自己媳婦，多準備幾個菜，今天晚上，他要為孟組長送行。
    現在，他媳婦已經知道了自己男人的身份：
    特務！
    可也沒有如何驚慌，一來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心思，二來，發現這些特務，其實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可惡。
    你看，不是連悍匪薛三槍都被這些特務幹掉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曹家明擺了一桌，請了孟紹原、祝燕妮、郭瑞、邱興昌四個人，還專門把康天浩也請來作陪。
    康天浩不是空著手來的，他帶來了三枝衝鋒槍，和大量的子彈，都送給了孟紹原。
    他是負責後勤的，在單子上做一些手腳，自然也沒人會查。
    貪汙、吃空餉、乃至於盜賣武器，原是常事。你要是一心想當個正直的人，堅決不同流合汙，反而要被同行排擠，以後也就別混了。
    那一箱子的贓物，處理起來不是一天兩天的，可康天浩和那個排的士兵說起這事，頓時人人振奮，都念著那個特務孟紹原的好。
    “你們把這次的開銷整理一下，匯個總。”孟紹原在那想了一下：“多開一些也無妨，我簽字，幫你們報銷了。”
    說完，朝郭瑞和邱興昌看了一眼：“是不是覺得我們在瞞上欺下，貪汙公款？一點都不像個好人？”
    就算郭瑞和邱興昌心裏是這麽想的，嘴裏也不敢說出來。
    “老曹，你是老資格了，和他們說說。”孟紹原把這個問題拋了出去。
    曹家明喝了一口酒：“像我們這樣的底層特務，全國各地有多少，我不知道。我和你們算筆賬，就拿我來說，每月薪水三十八元……”
    “啊，這麽低？”郭瑞忍不住脫口而出。
    曹家明也沒理他：“江陰這個小地方，三十八元省著點也勉強夠用，可捉襟見肘也是常見的事，我和我媳婦不得不開了這麽個小店幫襯一下。如果遇到要用錢的急事，光憑這點薪水那是絕對不夠的。
    康少校的處境要好得多了，他不光能從處裏拿到薪水，還有一份軍餉，等於每個月都是拿雙餉，咱們可沒有那麽好的命啊。
    潛伏特務，比不了你們啊。你們至少還有鴉片販子、走私販子可以刮刮油水，實在不行，找個老實的商家，給他安個通匪的罪名，他還不被嚇得乖乖拿錢出來？我們卻連這機會都沒有。
    所以，我們都眼巴巴的盼著有任務，為什麽？任務有津貼、有獎金，而且任務一旦完成，還能想辦法多報銷一些，這對於我們來說可是一大筆的收入啊。”
    郭瑞和邱興昌都是新入行的，怎麽也都沒有想到，這些底層的潛伏特務日子過得會那麽辛苦。
    孟紹原接口說道：“你們說上麵知道不知道？肯定知道啊。比如這些日子，我們住在老曹家裏，每天每個人的吃用開銷五元，上麵一看，怎麽可能那麽貴？當他們為什麽不說破，還爽快的簽字？因為戴處長早就吩咐過，對於潛伏特務，能報銷的一律報銷，別管是不是花賬虛賬。
    老曹這些人，就指著這些錢，能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輕鬆點呢。
    戴處長為什麽允許這麽做？你讓老曹潛伏，他吃都吃不飽，能不動歪腦筋，想些邪門歪道給自己撈錢？到時候出賣情報，裏應外合的事情肯定此起彼伏。得不償失啊。”
    邱興昌有些不太理解：“那為什麽不幹脆給他們漲薪水呢？”
    一句天真的話，讓孟紹原、曹家明、康天浩幾個人都笑了出來。
    孟紹原搖搖頭說道：“咱們力行社的資金哪裏來的？天上掉下來的？還是戴處長會變戲法？那都是財政撥款。從戴處長開始，一直到老曹這樣的特務，每個人的薪水都有標準，誰也不能輕易變動。
    給老曹漲了薪水，其他人怎麽辦？幾萬名注冊和外圍特工啊，每個月別說任務經費，就算薪水補貼都是一筆巨款，牽一發而動全身，誰能承擔這個責任？”
    祝燕妮也隨即說道：“咱們南京總部的還好一些，任務經費一律實報實銷，可聽說外地一些小站，被拖欠的任務經費都已經到明年年底了。那些小站站長，一有來南京的機會，就拎著當地的土特產，到會計股，到情報科，總之想盡一切辦法，找到所有能夠找的人，求爺爺告奶奶的想把報銷的錢拿到手。”
    “特務，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神秘。”孟紹原輕輕歎息一聲：“柴米油鹽醬醋茶，特務每天一睜開眼睛，想到的和普通人沒有兩樣。真正不用為這些事情傷腦筋的，是那些大特務，戴處長手裏的王牌。可這樣的人能有幾個？”
    你孟組長算一個嗎？
    幾個人心裏同時這麽想到。
    每次任務都能順利完成，這次也不例外，這次順利回到南京，戴處長沒準會怎麽嘉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