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對著鏡子精心打扮了下。
    挺帥的一個小夥子。
    把勃朗寧別到了腰後，現在無論到哪，孟紹原總帶著槍。
    自從當了特務，整日裏都疑神疑鬼的，看誰都像壞人。
    呃，好像在民眾的眼裏，自己才是壞人吧？
    現在，他孟少爺走到別人麵前，大聲告訴別人，自己就是那個傳說裏的孟特工，那也沒人信啊？
    就算別人當著你的麵笑嘻嘻的，可等你一轉身，那人保準對著地上就吐一口唾沫，罵一聲：
    狗特務！
    出門，來到距離家門隻有幾步遠的一家剃頭店。
    這是蘇北興化人開的，老板人稱“小興化”。
    一般剃頭的，都是挑個擔子，走街串巷。要能開上店了，那就是混得相當不錯了。
    別的不說，老家來人了，當學徒，去的都是自己有店麵的。學徒三年，一毛錢薪水沒有，學徒還得自己從家裏扛米來。
    除此之外，店裏的衛生學徒搞，師傅師娘的衣服學徒洗，跑腿的話學徒全部擔下來了。
    等到好不容易熬到滿師了，新的學徒又來了。
    所以這有店麵的剃頭師傅，那是頂頂舒服的。
    孟紹原也是這裏的常客了。
    剛推門進去，正在那裏教訓徒弟的小興化趕緊站了起來，先遞上一根煙：
    “孟老板，您來了。”
    說完，殷勤的把孟紹原點上煙。
    孟紹原看了一眼被教訓的眼淚汪汪的學徒：“又做錯什麽事了？”
    “辣塊他媽媽的。”小興化罵了一句家鄉話：“來兩個月了，讓他幫客人刮個胡子，還把人的臉給刮破了，害我賠了錢。我帶了那麽多的徒弟，就這個最笨了。”
    這剃頭店裏也是有講究的。
    一般像孟紹原這樣的老客人，穿著打扮講究的來了，都是老板親自接待。
    可要是生麵孔，一看就是幹體力活的，那正好是徒弟練手的機會了。
    “賠錢了吧？”
    “可不是，那個客人也不講道理，非要我賠一塊錢，最後好話說盡，賠了五角錢。”
    “得了，你別心疼這五角錢，到時候沒心思給我弄臉，這錢我幫你出了。”
    孟紹原一說完，小興化立刻笑嘻嘻的：“要不怎麽說孟老板是大老板呢。孟老板，您坐著，我來好好的侍候您。”
    小興化雖然罵徒弟罵得難聽，可手藝真的不錯。
    先用熱毛巾給孟紹原燙了臉，然後一把剃刀，在他的手裏那是上下翻飛，修臉的時候，從下巴到鼻子兩側，再到臉頰、兩隻眼皮、額頭，那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孟紹原睡著了。
    小興化非常賣力，存心讓孟紹原多睡一會，剃刀開始刮孟紹原的耳朵。從耳朵外部到耳廓內部，全都是靠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剃刀。
    那徒弟也忘記哭了，看著師傅嫻熟手勢，不知道有多羨慕。
    什麽時候能像師傅這樣，自己不怕沒飯吃了。
    “孟老板，您醒醒，做個頭發。”
    叫聲裏，孟紹原很不情願的睜開眼睛。
    舒坦啊，太舒坦了。
    小蘇北用發蠟精心的把孟紹原的頭發打理的一絲不亂，油光發亮，拿過鏡子：
    “孟老板，您看看，合適不？”
    “合適，合適。”
    孟紹原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大洋：“給賞。”
    “謝孟老板賞。”
    小蘇北眉開眼笑，殷勤的把孟紹原送到門口，打開門：“孟老板，您走好。”
    “師傅。”徒弟小心翼翼的問：“這位孟老板是做什麽買賣的啊？”
    “買賣？”小蘇北冷笑一聲：“什麽狗屁的孟老板，一個狗特務而已！”
    ……
    外麵，轎車早就在那等好了。
    一看到孟紹原初來，青眼阿彪趕緊拉開車門：“孟老板，您要的東西都在車裏了。”
    孟紹原點了點頭，上了車……
    ……
    馬祥興。
    要訂一個雅間不太容易，也不知道青眼阿彪想了多少的辦法。
    七八個禮盒堆放在那裏。
    等了十來分鍾，雅間門推開，夥計聲音傳來：
    “您裏麵請。”
    “哎喲，孟總經理，儂還專門請我吃飯，還是馬祥興，這怎麽好意思啊。”
    方曼雅走進來的時候，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
    一身豔麗的旗袍，一雙高跟鞋，頭發挽起，走路一扭一扭，要多風騷有多風騷。
    青眼阿彪趕緊幫她拉出椅子。
    “能請曼雅女士吃飯，那是我的榮幸。”
    孟紹原手裏夾著一根煙，風度翩翩。
    這個時代，公開場合抽煙非但不是不文明行為，反而是時尚和有風度的表現。
    美國煙草公司的廣告，都是由醫生來做的，廣告詞是：
    吸煙比飲食更好！
    而且匪夷所思的是，煙草被普遍用來治療咽喉痛、咳嗽以及哮喘。
    方曼雅剛坐下，青眼阿彪立刻掏出煙。
    她也不客氣，抽出一根煙，青眼阿彪幫她點上：“孟老板，我在外麵另外開了一桌。”
    說完，識趣的離開。
    方曼雅眼裏的孟紹原，年輕、帥氣、有風度，要多好有多好。
    比自己家裏的那個大胖子強多了。
    就可惜自己當初遇到的怎麽不是孟總經理？
    “曼雅女士。”孟紹原一指桌子上的禮物：“初次宴請，不能空手而來，也不知道你喜歡的是什麽，所以每樣都給你買了一些。”
    “哎喲，還有禮物？”
    方曼雅雙目放光，放下煙，站起身，來到禮盒麵前：“那我就不客氣了啊？”
    拆開禮盒，這位前電影明星驚呼聲不斷：“哎喲，真正的舶來品，美國的禮服……哎喲喲，這是英國康斯頓的鞋啊……這，這是swank的錢包啊……”
    方曼雅又是驚訝又是高興。
    全部都是正經的外國貨，清一色的名牌啊。
    她也見過出手闊氣的，可送起來也就是一件兩件的送，可沒誰像這位孟總經理，全身上下的行頭都給你送齊了。
    “孟總經理，這，這怎麽好意思。”方曼雅欣喜若狂，可忽然想起多少要表示一些矜持：“這太貴重了，我是實在不能收下的。”
    話雖然這麽說，可孟紹原要真的收回去了，曼雅女士隻怕會當場暈倒。
    還好，孟紹原微笑著說道：“自古有雲，寶劍贈壯士，紅粉送佳人。曼雅女士天姿國色，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傾城傾國，這點禮物你不收，還有誰配收？”
    在陶振山身上，方曼雅什麽時候聽過這樣的甜言蜜語？心花怒放，要不是和孟紹原認識不久，恨不得現在就抱住他親上一口。
    “那真正是不好意思了。”方曼雅戀戀不舍放下這些禮物：“你瞧瞧，我是空著手來的，也不知道孟總經理喜歡什麽……”
    “叫我紹原好了，孟總經理聽著太生分了。”孟紹原笑了笑：“我在國外的時候，常聽說，一個紳士，總要盡力滿足女士的要求，將來曼雅女士需要什麽，隻管和我說就是了。”
    “要說在國外生活過的，就是不一樣。”方曼雅心花怒放：“那你以後也不要叫我曼雅女士了，那女士兩個字去掉吧，叫的人都老了。”
    說完，她也沒有回到自己剛才位置上，而是很自然的在孟紹原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孟紹原帶來的是紅酒，雖然在馬祥興喝紅酒，有些不那麽協調，可在方曼雅的眼裏，無論紹原做什麽，那都是頂頂有風度有品位的。
    兩個人舉杯碰了，輕輕抿了一口。
    孟紹原放下杯子：“曼雅，聽說你以前是拍電影的？”
    “是啊，我那時候拍的第一部電影，就引起了轟動。”
    方曼雅這話未免誇張了，她的第一部電影的確有些影響力，但絕對說不上“轟動”。
    說起自己演藝生涯，麵色一黯：“可惜我嫁人太早了……”
    看了孟紹原一眼：“要是能夠早點遇到紹原……”
    “現在依舊可以拍。”孟紹原微微笑著：“在美國，荷裏活，很多女明星，都是結婚乃至生子之後，依舊拍攝電影，豔光四射……比如，那個……安吉利亞朱莉，茱莉亞羅伯茨……”
    滿嘴跑火車大約說的就是孟少爺了。
    他對電影了解的不多，也不知道三十年代好萊塢的電影明星都有哪些。所以幹脆說出了自己那個年代知道的女明星。
    方曼雅別說什麽安妮利亞朱莉茱莉亞羅伯茨，除了卓別林外，她聽過幾個美國明星？
    此時她接不上口，隻能聽著孟少爺在那侃侃而談：
    “曼雅若是願意，將來我或者可以設法，把你安排到美國去，在荷裏活，我是很認識幾個大導演的。都是鼎鼎有名的國際大導演。尤其是那個昆汀，你肯定知道吧？”
    可憐的方曼雅，幾時聽過這個人？不由得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
    孟紹原頓時滿臉詫異，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昆汀你都不知道？殺出個黎明，俗語小說，那是外國頂頂受歡迎的……”
    方曼雅真的自卑了。
    過去她在任何人麵前，總是主角，是焦點所在，雖然嫁人，但個個都拿她當大明星看待。
    可在孟紹原的麵前？她根本就是個懵懂的孩子，外國那些聞所未聞的明星、導演、電影，她壓根就不知道。
    恨隻恨自己太早嫁人了。
    要不然繼續在電影圈裏？
    沒準還能和孟紹原接上話呢。
    要說在美國生活過的，就是不一樣，開口閉口品味高雅，和自己家裏的那個大胖子，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想到這裏，方曼雅不由得一聲歎息：
    “我倒是願意和你去美國，可惜陶振山……哎，和紹原認識的太晚了，否則，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