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因緣際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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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老魔,莫不是存了心要將我也煉成你的屍傀?”
白世鐸胸膛劇烈起伏,額前青筋暴起,早已顧不得維持修士的體麵。他眼中怒火更盛三分,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方才見我陷入苦戰,為何遲遲不肯出手?”
他踉蹌著退後幾步,尋了塊平坦的岩石坐下。手中的九尺禪杖靈光盡散,這件用得頗為趁手的三階上品法器,此刻已淪為凡鐵,杖身上密布的黑色紋路如同蛛網般蔓延,那是被鬼氣侵蝕的痕跡。白世鐸指尖輕撫過杖身,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即便日後能修複,這柄伴隨他十餘年的法器也再難恢複往日的威能。最終,他手腕一抖,禪杖“哐當”一聲墜地,在寂靜的洞窟中激起陣陣回音。
“白道友息怒。”萬禹亭披在袍子中的身影微微聳動,“我其實剛到附近不久,隻是此鬼物有些蹊蹺,所以多觀察了一會。”
“蹊蹺?要不是我拚了老命,舍了本命精血,這鬼物多半就傷了我。”他斜睨著地上那團扭曲的黑影,聲音陡然提高,“你的功法明明可以輕易製住它。少在這裏惺惺作態!”
那幾乎包覆全身的法袍下傳來低沉的笑聲:“不錯,我確實能控製它。但蹊蹺的是……”萬老魔突然俯身,枯瘦的手指劃過鬼物顫抖的軀體,“有人一直在和我爭奪控製權。之所以袖手旁觀,就是要找出這個藏頭露尾的家夥。”
“什麽人能與你爭鋒?”
白世鐸冷哼一聲,雖然怒氣未消,但這個解釋確實讓他心中疑雲稍散,他又從儲物袋中取出兩件法器,一柄通體血紅的長劍,一柄翡翠欲滴的月牙斧,斟酌片刻,最終將月牙斧收回,“與你合作至今,半點好處沒撈著,反倒折損了不少法器。”
“要看長遠。”萬老魔一笑了之,沙啞的嗓音讓白世鐸多少有些不適,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雖然先前與呂仲賢的交鋒未能占得上風,但對方被迫動用那詭異的符寶,將這方天地化作迷宮,顯然也是黔驢技窮。他對接下來的對戰頗有信心,隻是此番江楓必死,否則出了此間,許多謀劃都將付諸東流。至於呂仲賢為什麽要幫江楓,他也沒有想清楚,或許是因為許福寧?
也許隻有江楓的這位師父,能夠付起這樣的代價了,呂仲賢可不是簡簡單單,便能為別人鞍前馬後效力的人。
就在此時,萬禹亭突然身形一閃。隻見地上掙紮的鬼物氣息驟然萎靡,原本翻騰的黑氣像是被無形之手扼住咽喉,“嗬,想要切斷聯係麽,已經晚了。”老魔鷹爪般的右手猛然探出,那些黑氣竟如百川歸海般湧入他掌心。待最後一縷黑氣被吞噬,地上的鬼物已然化作一具幹屍。
“這令狐豐都的屍骸,便交給你,金丹雖然受了些汙損,但也足以作為補償了。”
“你認識他?”白世鐸瞳孔微縮,非但沒有因為老魔的“忽然慷慨”而放鬆,反而更加警惕。
“原本是興隆商會的人,逞一時之勇擅闖此間的百獸淵,才落得這般下場。不過我剛才循著他身上的邪氣,找到了控製的源頭。”
“源頭在百獸淵?”白世鐸沉吟片刻,便將令狐豐都的屍體單獨收入一枚納戒存好,“你有辦法?”
“百獸淵並不難判斷,隻是百獸淵過於廣袤,才花費了一些時間。控製了這源頭的魔物,我們的勝算更大。”萬老魔道,“這類魔物,我本就有些興趣,如今它自己撞上來,倒不如先收服了它,助我一臂之力。”
“恭喜。”白世鐸眼角跳動,他覺得老魔更強,並不是一件壞事,但也不是件好事。
…………
陳昆不知道自己遇見江楓,到底應該算是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好事是自己終於擺脫了殺局,壞事是自己可能進了另一個殺局。當他說出自己並不知情萬老魔的計劃時,江楓身側的那個名曰“白童”的少年隻吐出了四個字。
“他在撒謊。”
道友關你什麽事啊,陳昆心中已經將他八輩祖宗罵遍了,他正想解釋,卻聽江楓不急不緩的說道,“我也不信。怎麽,陳長老在清禹宗的地位,已經淪落到對於萬掌門的計劃,都毫不知情了麽?”
“我說的隻是最初的情況。”陳昆咽了一口吐沫,強行解釋,“我也不知道萬掌門為什麽要瞞著我,後來我被李隆簡和墨海樹他們騙來,才知道有這個計劃,想來也是怕我先前不同意,會暗中告訴你,你知道的,以你我的交情,怎麽可能同意害你。”他故意把“交情”二字說重,見沒起到什麽效果,又道:“我可以發誓……”
他試圖舉起手來,周身卻還被束縛未能成功,原本這件遠離了主人的寶物早已靈性大失,他已經想辦法掙脫,但沒舍得丟掉,畢竟儲物袋已被三人全都拿走了,身上即便一件凡俗用品都沒有剩下,有這捆縛的法器,祭煉之後也能簡單防身,但未料想江楓隔空裏跳了出來,身無一物的他,幾合之內便被逼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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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可以自爆金丹,但他舍不得一身修為。
說起來這江楓祭煉法器的速度,也著實驚人。他扭了扭,發現身上繩索像先前一樣,隻是更緊了些,便放棄了徒勞的努力。
不僅如此,這名曰“白童”的半人半鬼的醜家夥,手段也著實詭異,陳昆心中多少有些不服,如果僅僅是江楓,他倒是有四成的信心逃出生天。但這白童,卻仿若此間主人般,能調用周遭牆壁上的陣法之力為己用。
“我發誓沒有與你為敵的意思,江掌門,金城盟一體,說起來算是同氣連枝。”陳昆一臉正氣,“我也說給了那劉粲然,不過他竟然不相信。我被他們三人抓住,就是因為我不願意與李隆簡他們為伍,所以才獨行,以至於有口難辯,被他們誤解。”
“這麽說來,我倒是誤會你了。”江楓知道這人沒幾句實話,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說幾句軟話而已,倘若萬老魔在此,恐怕便是另一番說辭了。至於塗山,上官博良和劉粲然怎麽就混在了一起,他倒是有些興趣聽,隻是此時不便細問。
心中正琢磨著要不要殺掉陳昆,卻聽一旁的白童道,“先把他留下,多一個餌,黑童更容易上鉤。不過他修為低,要多割幾刀才行。”
這麽說來,原本我也要割自己幾刀?
同樣負責做餌的江楓心頭一驚,卻見白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邪異的臉上露出讓人驚悚的笑容:“你不同,你身上有種特別的氣息,對於我都如同美味,否則我也不會主動脫離禁錮,短暫藏匿在你身上了。”
因為古寶“永恒之塔”蘊藏的天道麽?
江楓頓時感受到了古寶的雀躍,心道你歡喜個什麽,人家是說你作為“餌料”很香,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不,不是天道。”白童一眼看穿,“天道的確有足夠的吸引力,但那是對於修士而言,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荒古的存在,我說不上是什麽,但應該多少算是同類。”
“你竟然知道我身藏天道。”這一點倒是出乎江楓的意料。
“很弱的天道,不值得覬覦。”白童卻撇了撇嘴,“是蛇類的味道,但不是普通的蛇類精怪。”江楓隨即識海中響起黑蛇之靈太華一聲別樣的雀躍,古寶“永恒之塔”立即泛起一陣波紋,將那雀躍瞬間掩蓋了。
“不過覬覦你的人,似乎有點多,此刻便有一個。”白童話音未落,身體已陡然消散,再出現時,卻見身側的石壁豁然洞開,裏麵露出一個光頭的人影,卻是墨海樹,在他身後的白童手臂上已經多了無數黃白的絲線,根根貫入墨海樹的體內。
在一旁的陳昆不由得遍體生寒,隻覺得靈魂深處,都如被尺長針芒一根根刺中,令人窒息。
“狗東西,放開我!”
墨海樹痛得哼了一聲,強行扭頭看了一眼捉了自己的白童,對方的樣貌讓他麵上也是一凜,“江楓,你把靈魂出賣給了鬼物了麽?竟然……”他還未說完,便看見了一旁被捆縛的陳昆,“你這廢物,原來也被捉了,哈哈哈!”
“我和江掌門同為金城盟修士,怎麽會和你同流合汙?”陳昆覺得自己這下更不容易洗清了,方才的辯駁很有可能付諸東流。
“我呸!你這個反反複複的小人!”
墨海樹勉強扭動了身體,卻用了不少氣力,“之前要不是李隆簡拉著,我非得宰了你不可。江楓,你我之仇,敢讓我恢複片刻,在此單挑麽?”
江楓可不是逞一時之勇的癡人,兩人的死仇因墨丘泉而起,說起來也算自己和靈籠商會的舊怨引起,在他修為低微時,若不是廖神蒼的護佑,自己恐怕已經死於墨海樹之手。當然,現在倘若讓其複原如初,兩人單獨鬥法,自己也不能保證必勝。此獠悍不畏死,和陳昆可不一樣。
思及此處,他便直截了當的問白童,“他有什麽用?”
“先用他做餌也好,修為比這騙子高一些,此間距離黑童已經不遠。而且,這九曲道的變陣效果,也快消失了。”白童手臂上的絲線根根脫落,像蛛網一樣將墨海樹捆縛得結結實實。
江楓毫不猶豫,“金泓照夜劍”頭一次見血,便落到了仇敵身上,豈不快哉?
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一股危險的氣息籠罩了自己。不好,墨海樹要自爆金丹,他匆忙收身回退,一手拉住白童,一手擒住陳昆,直奔一側的甬道,就連插在墨海樹身上的金泓照夜劍,也未能顧及。
預想的爆鳴聲並沒有出現。
“慌什麽?”白童麵露不快,但卻多少有些感激江楓的應變,“我的金蟬絲自會斷絕他自爆的可能。”
“前輩果然想得深遠。”陳昆果斷地送上了一句恭維。他看出來,眼下這奇怪的少年才是主導,雖然實力並不一定如萬老魔,但萬老魔此刻並不在身邊。
“既如此,他便交給你處理了。”白童微微一笑,指了指插在墨海樹身上的劍,無眉的臉看起來甚是邪異,似已看穿他與江楓之間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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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諸位的糾葛,便在此了斷。”
話音未落,整片亂石海驟然沉寂。原本怒濤拍天的海域此刻竟如鏡麵般平滑,連呼嘯的罡風都屏住了呼吸,像一個乖巧的孩童。千麵紫蘇真君淩空而立,紫袍獵獵作響,周身三丈內的空間都在微微扭曲。
千麵紫蘇真君環顧四周,魯東來,呂之勉算是請來的客人,兩人與三大古獸的融合有關,寧立恒的出現也不意外,他也曾與自己進行一些私下的交易,在此觀禮也在常理之中。但馬致遠,劉庭堅,衛闌秋,宋湘弘,慶裕這些人為什麽而來呢,我在北陸的人望,至於到此麽?
她心中多少有些憂慮,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何況他們並沒有反對自己融合三大古獸,成為此間的又一個強者。
想當年自己進入罪城前,這些人多半是需仰視自己的小輩……千麵紫蘇心中一笑,心道自己或許有些多慮了,何況他們本身便不是肩並肩的盟友,魯東來和首席李正龍,許福寧一派,馬致遠和寧立恒,則為齊伯塬的擁躉,宋湘弘和慶裕都是奉金聖熙的鼻息行事,而衛闌秋和劉庭堅,則遊走在他們之間。
一盤散沙罷了,不足為慮。
念及此處,她瞥了一眼協助自己的呂之勉,見其微微點頭,便知時辰已到,她目光掃向左近,在海中的幾塊礁石之上看出了些許異樣,那應該是呂之勉的幾位手下,朱謙牧的轉世之身就藏匿其間,餘者皆是些運氣不濟落難之輩,不過呂之勉已和她提前知會,隻在此間磨礪道心,並無大礙。
“轟!”
隨著九老一眾退至百裏之外,紫蘇猛然睜開雙眼。刹那間,她周身爆發出萬丈霞光,九條靈氣蛟龍自天靈衝天而起,在雲層中翻騰咆哮。下方的海麵開始劇烈震顫,一個直徑百裏的巨型漩渦正在形成,海水被恐怖的力量撕扯出深不見底的溝壑。
“起!”
紫蘇雙手結印,漩渦中心突然迸發出赤紅如血的火柱,將整片海域映照得如同煉獄。在她身後,湛藍雷光與刺目金芒交織成遮天蔽日的法相。
火龍,雷獸,金鱗,三股亙古的力量在天地間共鳴。
“嗷——吼——嗚——”
整個北陸都在顫抖。那不是尋常的雷鳴,而是來自洪荒的怒吼,是遠古戰場萬千亡魂的慟哭。千裏之內,無論是閉關苦修的大能,還是纏綿床榻的道侶,亦或是生死相搏的仇敵,此刻全都心神劇震。莫名的悲愴、惶惑、驚悸如潮水般淹沒每個人的道心。
天穹之上,滾滾彤雲如血浪翻湧,億萬道雷霆化作哀泣的銀蛇。這一刻,仿佛整片天地都在為即將融合在一處的禁忌之力戰栗哭泣。
…………
天地間的異變來得猝不及防。
每個身在海棠散人府的修士都未免感知到這種異常。
蘇黎清停下腳步,隻覺得前麵數人都同時回身,像宿敵般看向了自己,不由得摸向了儲物袋,恍惚間,他腰間傳來一股刺骨的冷冽,瞬間擺脫了影響,但見中間四人,已有兩人雙膝跪地,苦苦支撐,而塗山卻持劍而立,勉力支撐,新加入隊伍的李隆簡則身上被一團金光樣的蟲繭縈繞,像是昏迷,更像是自保之舉。
最前方的呂仲賢同樣剛收回探向法寶的手,與蘇黎清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兩人都在暗自慶幸——若非身懷鎮定心神的秘寶,此刻怕已如野獸般,憑本性撕咬在一起。
“呃啊——”
白童突然發出非人的嘶吼,軀體像一團破布般被無形之力撕扯,混亂的絲線在周圍遊弋穿梭,攻擊所有觸及的目標。但轉眼間,那些傷口又詭異地愈合,根根絲線穿插其中,隻留下蚯蚓般的縫合痕跡。
江楓則在古寶永恒之塔的庇佑下,保持了一絲清明,及時躲開,避免被白童誤傷,至於陳昆,他本來猶豫不決的情緒,忽然下了殺意,竟將墨海樹捅了個對穿。
“我不是故意的。”
他訕笑著抽回染血的法劍,另一隻手卻飛快地攝走了墨海樹的儲物袋,重獲自由的感覺讓他心頭的快意久久未能消散。
萬老魔形如利爪的枯手則隻是在空中微微顫了顫,殺意無形中消弭了少許,對著剛剛遇到的萬斐然說道:“既然你說他與你北劍門有緣,便饒他一命吧。”兩人身前的上官博良身上正紅光乍現,像是一道屏障護住了自己和萬斐然,萬斐然似乎也感知到了天地之間的變化,更知道這安神法陣的稀有,心道自己舍得麵子保護上官博良,想來還是值得的。
他點頭致謝,一句“跟上”,便繼續隨萬老魔和白世鐸前行,這個時候,他忽然發覺白世鐸略顯灰敗的臉上,流下了兩條清淚,似被難以言說的悲愴感染。
“到了。”
萬老魔隻行走了片刻,身形急動,湧入了一團與周遭難以甄別的黑暗之中,那黑暗中的氣息忽然躁動不安,隊伍中的每個人匆忙回退,靈識探入其中,旋即被無形的力拉扯,再也沒有回返。
“退!全都後退!”
白世鐸隱隱成為眾人之首。他比誰都清楚萬老魔要做什麽,他也希望萬老魔成功,但絕不想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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