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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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他們於是緊緊握著彼此的手,開心地向前走去。
艾薇猛地回頭,隻看到比非圖靜靜地對著自己笑,映著豔陽盛開的六月的蓮,純淨得讓她覺得自己異常的黯淡,甚至渺小。
猶豫間,琥珀色眼睛的少年已經開口,“孟圖斯,這次又是什麽事情?”
“但是……”
那明快卻略帶焦急的聲音就好像一個刺耳的噪音,比非圖不由有幾分惱怒,琥珀色的眸子帶著怨氣地瞪向聲音的主人。
艾薇從未覺得自己的存在如此真實,不管是陽光落在白皙肌膚上略帶灼熱的感覺,或是風兒吹過麵頰略帶幹燥的味道,她的手裏傳來他的手的熱度,她的腦海裏充滿了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胸口裏滿溢著一種巨大的感情,好像要衝破她的身體,開出一朵燦爛的花兒來。
她曾對他說過,背對著清澈的池水,將硬幣拋進去,然後許一個願望,那個願望就會實現。但那隻是為了把話題岔開,其實許下的願望是否會實現,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她連這個做法是否真正存在都沒有把握。而此時,那時少年認真的樣子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身體一個不穩,向前傾去,而此時身後一陣熱力,他從後麵緊緊抱住了她。
紅發的青年頓了一下,然後利落地一欠身,當下就往那邊跑了過去。趁這個工夫,比非圖拉著艾薇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路。
他拉著她想要就這麽走了,紅發的年輕人連忙起身跟隨在他後麵,“但是殿下,如果您不站到各位王子們的隊列裏的話,陛下可能會擔心,”孟圖斯是個直腸子,完全不顧及比非圖一臉陰雲密布,不斷地說了下去,“最低和*圖*書限度,請讓屬下在您的身邊,保護您的周全……殿下,您身上的血汙是怎麽回事?”
池底竟是數不清的硬幣,金色的、銀色的,鋪滿了整個蓮花池。她眼眶一熱,什麽東西猛地堵到喉嚨裏讓她說不出話來,隻聽著他在自己身後認真地、慢慢地說著:“白天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到了黃昏的時候,你可以看到與那汪池水類似的效果。我找了建築院最棒的設計師,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慢慢地、一磚一石地建成的。”
孟圖斯撓撓自己的紅發,看著自己的殿下雙手抱在胸前,眸子裏寫滿了不耐煩,恨不得讓他用兩句話概括完主要意思就趕緊滾蛋,而他身後站著的那名少女,卻是長相頗為奇特……等等,他為什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到過她?
艾薇一直專心致誌地聽著,聽孟圖斯這樣問,不由下意識地點點頭。孟圖斯不解地看向比非圖,好像又要囉嗦地說些什麽,比非圖一伸手,指著遠處的馬廄說:“孟圖斯,你去找兩匹馬過來。”
有些武斷的話語讓艾薇一時語塞,他隨即揚眉笑著,好像小孩子的計謀得逞一般,年輕的眼裏跳躍著充滿活力的光芒,“你就跟著我,讓我帶你看看我埃及最宏偉的節日,我帶你去聖船首前問卜,帶你在遊行的隊伍裏和民眾一起唱歌,帶你品嚐埃及最好的葡萄酒和最鬆軟的麵包,你會喜歡的,你會喜歡我的祖國的。”
第一個反應是,太好了,總算是沒有什麽變化。
看著他神采飛揚的樣子,艾薇不由也笑了起來,暫時拋開了無法從夢中醒來的恐懼,一種莫名的信心湧了上來,“我會喜和_圖_書歡的。”
“這樣不行,恐怕我需要安排人給您更衣。”孟圖斯繼續說著,比非圖的臉色不由越來越差,一旁的艾薇卻適時興衝衝地晃著他的手,開心地說:“奧帕特節,是很宏偉的祭典嗎?一定很好玩吧!”
比非圖皺皺眉,“我帶你去奧帕特節,難道還要帶著他這個囉嗦的人嗎?”
“孟圖斯,說話啊。”第七王子側移一步,徹底把少女的身影擋住了,他不耐煩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敲擊著指頭——他每次不耐煩的時候總是這樣。孟圖斯連忙乖乖地收回視線,一板一眼地回答說:“奧帕特節的遊行開始了。”
“就這些?”潛台詞就是快滾。
金色的頭發、白皙的肌膚、小巧而挺立的鼻子、精致而棱角分明的嘴唇,而那一雙眼睛,卻與那藍色的池水格外融洽,淡淡的顏色暈進了水裏,透過那雙眸子,她仿佛看到了幽深的海洋,抑或是晴遠的藍天。
“艾薇?艾薇,你怎麽了?”誰人微微地晃動著她的身體,而睜開眼,比非圖擔心的表情就在麵前,他將她小心地轉到自己麵對麵的位置,修長結實的手指劃過她細嫩的臉,“艾薇,你不要難過。我說話向來都算數的,和你可不一樣,你就和我在一起,不要總是自己跑去別的地方。我是埃及的王子,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在漸變的藍色之下,隱隱可以看到金屬的光芒,艾薇上前一步,跪坐在池畔,將頭探過去。
層疊的綠色植物包圍之中,是一片美麗的蓮花池。不知建築的人究竟是用了何種技巧和材料,蓮花之下的水竟可以是那樣的清澈,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池底。在陽光的和_圖_書映射下,藍色的水,由種花處至無花處開始漸變,深藍、幽藍、湖藍、天藍,宛若一枚流動的調色盤。
“哦……”
紅發的青年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裏,他有要緊的事情要找自己的主人,好不容易尋到了,不由加快腳步前來拜禮,但一直起身來,卻看到殿下幾乎惱羞成怒的麵孔。不就是一個女孩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殿下這個樣子。
孟圖斯看出比非圖沒有受傷,但是依舊擔心地問詢他的情況,比非圖歎了口氣,心裏不由盤算起如何支開自己這木訥的手下,“這是公牛的血。”
那一刻,她的腦海裏竟然刷地一片空白,好像飄浮在雲霧裏,一種說不清是緊張還是喜悅的情感,猛地衝湧過來,好像要將她卷起、吞沒,空蕩蕩的胸口處仿佛有什麽在劇烈地敲擊著自己,隻覺得一股股的熱流直衝到頭上來。她不敢回頭,眼神遊移不定地在四周飄忽,最後落到了眼前由各種藍色組成的池水裏。
晴朗的天空,湛藍而高遠。白色的雲,好像一條條柔軟而美麗的絲帶,散落在剔透的藍色裏。微風拂過筆直指向天空的高大蕨類植物,陽光灑落在如黃金般閃著隱隱光芒的底比斯城。
聽到這句話,艾薇明顯地看到比非圖的臉沉了一下,本是很飽滿的嘴唇抿得薄薄的。他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問:“誰主持聖船首占卜?”孟圖斯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什麽聲音,比非圖不由皺眉,有些焦躁地回了一句,“算了,我知道了。”
於是她不回頭,跟著他一直向前走去。
他垂首看了她一眼,然後無奈地搖搖頭,對孟圖斯說道:“那好吧,我過去就是了,你就替我對父王說,我去過了。”
艾薇因他的狂妄而覺得有幾分好笑,“你又不是法老,說起大話來還真是一點都不臉紅。再說,就算是法老……”就算是法老,也不能讓她從夢裏醒過來啊。
又轉過幾個彎,眼前驟然展開一片綠意盎然的庭院。這是她來到這裏之後見過的最涼爽、最濕潤的地方,皮膚在綠蔭的籠罩下仿佛在舒適地呼吸,她雀躍地想笑,於是她掙開比非圖的手,向前更快走去。出乎意料地,他竟輕易就放了手,她不解地看看他,然後再抬眼向前望去,不想她的呼吸卻就此凝結一般,遏止在了那裏。
偶爾在他身邊,偶爾就又要消逝嗎……
“不許但是。”
“什麽是奧帕特節?”艾薇走到比非圖身側,輕聲地問道。
那明快卻略帶焦急的聲音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鍾聲,猛地驚醒了艾薇,她下意識地一推比非圖,退後了幾步,把頭轉到另一邊去。
“可是,他……”艾薇猶豫地回頭看看專心一致地去牽馬的孟圖斯。
他笑笑,又重複了一次,“關鍵是,你怎麽想。”然後他又頓了頓,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格外認真地看著她,古銅色的肌膚下隱隱現著紅色,好像那天在尼羅河畔見到的染透了天際的晚霞,“我換個說法吧,要是我當上了法老,你可要答應我一件事。”
但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歪著頭,皺起眉頭說:“你想讓我當法老嗎?”
這次是艾薇愣住,“幾率太小了吧?”第七王子,那至少有六個哥哥在前麵,還不算弟弟,被選中的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
比非圖剛要張口回答,卻被孟圖斯又一次不識時務地接過話來,和*圖*書“奧帕特節是埃及最重要的節日之一,是阿赫特季的第二個月,每年一次,以此來感激偉大的尼羅河女神帶給我們廣袤的肥沃土地與無限的茵茵生機。節慶將會持續二十天左右,今天會有盛大的遊行,以及以載有阿蒙神神像的聖船進行的占卜儀式……你真的一點都不清楚嗎?”
孟圖斯硬著頭皮沒走開,“陛下一直沒看到您,於是讓我來找您,說問卜的時候,您一定要露麵。”
如果不是夢,她要怎樣醒來。如果無法醒來,她就會一直待在這裏嗎?
“這個池子是送給你的,除了我和你,我誰都不讓碰。”
第二個反應是,人們都說,在夢裏是無法看到自己的,而她看到了自己,難道這不是一個夢嗎?
“什麽事?”看著他格外嚴肅的樣子,她也不由有些緊張了起來。
少年的雙手結實而有力,交叉扣住她的兩隻纖細的手臂,將她緊緊地環繞起來,拉進自己的懷裏。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身體是這樣的瘦小。或者是他長大了,長大了。他將下巴溫柔地放到她小小的肩膀上,隨著他的呼吸,可以感到他深棕色的短發劃過她的皮膚,他的氣息流連在她的頸子間,讓她沒來由地心神不寧,無法集中精神。
她就那樣背靠在他的胸前。她幾乎能從後背的位置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比非圖與艾薇走在碩大的宮殿裏,他拉著她駕輕就熟地左轉右轉,繞過一個個在她看來沒有任何區別的庭院和建築。漸漸地,四周的樹木多了起來,枝丫漸漸變得茂密,遮擋了落下來的陽光。微風拂過,燥熱的感覺微微退去,身體莫名輕鬆了起來,心情也隨之變得舒暢。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