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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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婦人遲疑了一下,隨即一揮手,“來人,拿紙筆給這位公子。”紙筆很快就拿了上來,雖然郝世強等人很反感墨謙,但是卻更想看到墨謙被羞辱的場景,而且看著這小子跟顏錦心的關係,打壓他也就相當於間接打壓了顏錦心,何樂而不為?

    “真豎子耳,不知天高地厚,我就看看你待會兒怎麽收場?”郝世強譏笑道。

    墨謙沒有理會他,抬起頭往天看了一眼,此時已經是暮色沉沉,津門城當中已經起了點點星火,但是天邊的斜陽卻並沒有完全落下,依舊依偎在遠處的山頭處。

    墨謙沉思著低下頭,寫下了第一句。

    “白日依山盡”

    “哈哈哈。”郝世強大笑道,“誇下這海口,我還以為有多了不得呢,這樣的詩句我們揚城便是小兒也是能做出來的,歐陽先生你說是不是?”

    歐陽端瞥了一眼,微微點頭,這第一句隻不過是普通的描寫罷了,白日依偎這遠山落下,縮萬裏於咫尺,有點意思,卻非絕妙。

    但是隻是第一句,還不能做出什麽判斷,所以歐陽端也不敢說什麽。

    周圍的人除了那個婦人,其他的鑒賞能力都不是很強,自然看不出什麽門道來,隻能默默看著墨謙繼續寫下去。

    隻見墨謙緩緩在紙上寫下,“黃河入海流”。

    “不錯!”歐陽端和那個婦人不約而同地在心中評價了這麽一句,津門自古就是黃河入海口,這一句不但合襯津門的地理位置,而且將攬月樓能夠看到的景色也一並寫了進去,使得咫尺之間就有了萬裏之勢。

    還不夠!歐陽端在心中暗暗說道,若是隻有這一聯的話,那隻能說明墨謙對於詩作的技法用得熟練,將景色寫得如在眼前。

    但是下一聯再沒有能夠將詩作上升到哲理的程度的話,那充其量是一篇匠作,流於俗套,到底是千古名篇還是敗筆,就要看對方怎麽處理了!

    歐陽端死死盯著墨謙,不知道對方接下來要怎麽寫,雖說對方現在是自己的對手,但是不知道怎麽的,自己竟然很是希望能夠看見一篇佳作。

    墨謙右手執筆,筆尖在硯台的墨汁當中緩緩蘸浸,卻沒有要寫的意思。

    “我說你這小子……”郝世強忍不處於住出言相譏,隻是話剛說出口就被歐陽端攔住了,“東家,讓他好好想想,不要打擾他。”

    轉頭一看,頃刻間墨謙早已在宣紙上筆走龍蛇,提筆動筆,雷霆萬鈞,與剛才第一句的靜態完全不同。

    墨謙之所以停下來,不是因為他想不起來這詩的下一聯是什麽,而是因為這一聯,蘊含了太多的哲理,包括自己現今的處境。

    自打來到大齊,為人處世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偏安一隅,當個悠閑的富家翁,但是一個隻有能力而沒有自保能力的富家翁,在別人的眼中無疑是一塊肥肉。

    自己無能,就被別人欺負,李無心欺他,淩子虛欺他,黃琛欺他;

    國家無能,就被他國欺之,犬戎欺他,安南欺他,就連高麗也踩上一腳。

    試問這樣的人生,誰喜歡?

    在京城待了太久了,無論做人做事都變得小心謹慎起來,隻是到這津門,看到這片無盡的大海,才想起自己一隅偏安的狹隘,既然七尺男兒,何不做一番自己想做的事業呢?

    所以這一聯,也是為了自己而寫的。

    “欲窮千裏目”

    “更上一層樓”!

    歐陽端顫抖著讀完了這一聯,心中竟然有些窒息。

    “好詩!”婦人驚顫地呼了出來,衝到墨謙的身前,拿起墨漬未幹的宣紙細細端詳,就像是在欣賞一幅壯美的畫卷,都快要陷入瘋癲的狀態了。

    “就憑著後麵這兩句,你就可以揚名天下,名震千古了!”

    婦人震驚,但是更為震驚的是郝世強,隻是他的震驚不是因為墨謙的詩,他雖然自稱為儒商,但是水準也不過就是能認幾個字罷了,詩詞的好壞他是看不懂的,他更在意的是婦人對墨謙的評價。

    豈料婦人回之以大大的白眼,“你是信不過我嗎?”

    “當然不是,你慧娘我是信得過的,隻是……這裏才二十個字啊,之前歐陽先生可是寫了足足七聯!就憑這區區二十個字,真能相提並論?”

    郝世強依舊不信,皺著眉頭問道。

    但是這話一問出口,就看見慧娘直接將頭轉過去,這一次已經是**裸的人鄙視了,果然是隻會附庸風雅之人。

    “區區二十個字?你真以為寫詩是刀筆吏的紙上功夫啊,隻要字數多就算是贏了嗎,這樣的話你隨便到大街上找一首打油詩,豈不是勝過千百倍?

    你可知道就這二十個字對於文壇來說意味著什麽?說是驚世也不為過,至於相提並論一事,你可以問問,看歐陽先生敢不敢承認?”

    “歐陽先生,你來說說這首詩,真的有那麽好?”好不容易才找到打壓顏錦心的機會,可不能因為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愣頭青就壞了。

    “這首詩,短短二十個字,前十個字大意已盡,用千鈞巨椽繪出北國河山的磅礴氣勢和壯麗景象,單是如此也不值得慧娘如此稱道,這首詩絕就絕在後十個字的尺幅千裏之勢,寫意寫得出人意料,欲窮千裏,更上一樓,這一份心胸,莫說是相提並論,我就是拍馬都不及也。”

    歐陽端搖搖頭,有些沮喪地說道,他不過三十五六,舊時在揚城才名出眾,尤其是詩才,但是屢試不第,所以當了郝世強的門客。

    原本以為憑借著自己的詩才難逢敵手,卻在一個年輕人這裏栽了跟頭,看來真的就像是那個年輕人說道,自己沒有遠眺千裏的追求,自然也沒有更上一層樓的魄力,終究……還是太過狹隘了啊。

    “你在胡說什麽?你可是揚城有數的詩才高手,怎麽能夠輸給一個臭小子?我的麵子往哪裏放?!”

    郝世強氣呼呼地說道,自從歐陽端當了自己的門客之後,在詩才一道永遠都是自己跟別人炫耀的對象,怎麽能就這麽輕易認輸了?

    “這樣,你再寫一首能夠壓過他的詩,不就是錢嗎,我有的是,寫好了重重有賞!”

    歐陽端苦笑,這郝世強實在是將這種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若是真的佳作能夠用錢砸出來,哪還有一字千金的佳話?

    “寫不了就給我滾蛋,郝家不養廢物!”郝世強胖手一揮,咄咄逼人。

    但是此時的歐陽端就隻剩下苦笑了,他現在是進退兩難。

    這個時候墨謙走了過來,“歐陽先生,我看過你的詩作,真才實學有的,隻是你太過拘泥於當下的處境,看不到未來的出路,隻能依附於這人,隻是這樣濫用才華,最終可能隻一個江郎才盡的下場。不妨大膽放下過去,勇敢邁出這一步。

    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這一句,你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