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這樣的犬牙,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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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城作為一個沿海城市,從來就是開放和開明的代言詞,而且遠離京城,不但沒有宵禁,反而更加繁華和熱鬧。
大齊這個時代,可供人們玩耍都事物還不多,自然不會像前世那樣在家中就已經能夠滿足人們的娛樂心理,所以繁華的夜市就成了揚城百姓的好去處,吃過晚飯,便早早地出來。
各種講戲文的、酸文的、關撲的,銷金的好去處一抓就是一大把,自然不愁沒地方消遣,這樣的場景持續到深夜,三更眾人才慢慢散去,但是待到五更,揚城又開始熱鬧起來,早市又緊鑼密鼓地開張了。
墨謙才剛剛到揚城,加之昨夜經曆了那麽多事,又喝了一肚子的酒,自然再沒什麽心思去想揚城的繁華。他是被府衙外打更的頭陀給鬧醒的。
與我們印象當中不一樣,大齊打更報曉的不是什麽更夫,多是一些本地或者遊方來的頭陀,他們通過打更換取維係生活的錢財。
除了打更之外,還會兼顧一下天氣預報的任務,諸如,“卯時已至,晨光微熹,白日晴明,江邊有霾,早晚天涼,需備夾衣”等等,所以說,在揚城這個地界,就連和尚都成精了。
更令人感到驚訝的事情是,這些原本該一心念經,不理會時間俗物,耳根清淨、四大皆空的大和尚們,卻是對他們負責範圍之內各家貧富狀況最為了解的。
哪家富一些,哪家清寒些,他們都心中有數,到了初一十五,或者是清明端午的時候,他們自會上門化些香油錢,到時候各家給的財物自然在他們心中有了底線。
給的少了,和尚們也不多說,隻是下次報更的時候興許,在你家前麵還聲音洪亮,到了你家門口就跟吃了黃連一樣瑟啞了。
你道他是喊累了,誰知他到了下一個拐角又大聲地開始宣唱起來。
當然,在大齊,和尚也是萬千百姓中的一人,官府倒是不曾給過他們錢財,但是到了官府門口,這些僧人頭陀們,卻也不敢偃旗息鼓,反而宣唱得更加洪亮,墨謙就是在這樣的宣唱中被吵醒的。
墨謙晃晃腦袋,外麵卻是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看這架勢,似乎已經下了一夜了,現在天邊紫氣氤氳,似乎有要天晴的樣子。
頭陀走後不久,門外便響起了了各種唱賣聲,由於府衙旁邊就是府市,所以聲音也就隨著春意淅淅瀝瀝地傳過來,不過好在這些聲音與前世的大喇叭式販賣不一樣,用的乃是唱賣,倒也不顯得噪耳。
推開窗,是籠罩在春雨中的揚城,一處一處的炊煙,拌雜著唱賣,反而更有種“焚香點茶,掛畫插畫,四般閑事,不宜累家”的悠然。
墨謙卻沒有多去想這江南美景,隻是穿了衣服便從床上跳起來,昨夜他喝得多了,盡管那南宮清璿扔給他的那本冊子,上麵記載的內容很讓人吃驚,但是依舊擋不住他要睡覺的念頭。
所以跟高林安排完了之後,墨謙便將賬本往床頭一扔,呼呼大睡到天亮。隻是現在他睡醒,第一時間想起的便是那本賬冊,翻開枕頭,冊子還在墨謙頓時寬了寬心,這本冊子實在關係太大了。
上麵竟然將揚城的鹽商與客戶往來記載得一清二楚,就連揚城官員參與了哪家鹽行的分紅,上麵都一清二楚地標注了出來。
最重要的是,按照上麵說的,揚城的鹽商們甚至還跟官府搭上了關係,利用官府的船隻、通行許可來光明正大運送私鹽。
這可怎麽了得?墨謙一跳起來,外衣都沒披上,就直接將賬冊上麵的內容概述了一邊,寫到信中,準備快馬加鞭送到京城。
“高林!”墨謙大喝一聲,全職高手保鏢便第一時間出現在門口,所以說,有個高手跟著,這安全感妥妥的。
墨謙揚了揚手上的信奉,“你將這封信送到驛站,加急送往京城。”
看來這玩意兒還得皇帝來解決,自己現在人生地不熟的,又有前麵好幾任知府的教訓,還是小心一點好。
“好嘞!”高林應了一聲,就拿著信封匆匆出去了。
“慢著,先不著急。”但是高林才剛剛走沒多遠,便被墨謙給喝了回來。
“公子,可是還有什麽事?”高林一臉疑惑。
墨謙皺了皺眉,沉吟道,“現在我們對揚城還沒有一點掌控權,而揚城的勢力又盤根錯節,那驛站的官員未必沒有跟他們勾結的可能,若是將信件截留了,那麻煩就大了,我實在不放心將信封就這麽由官驛傳遞出去。”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通知揚城當地的護龍山莊,讓他們代為轉發。”高林說道。
但是墨謙還是搖搖頭,“還是不妥,這賬冊是真是假我們全憑一人所說,如果貿然將消息傳回去的話,卻不知是福是禍,是我魯莽了,我們應當先查證過再作回報的。”
“公子說得有理,那麽我們應該去哪裏調查呢?”高林問道。
“門口賣早點的小店。”墨謙堅定地說道。
高林:“……”
“我……餓了。”
…………
…………
初來乍到,墨謙身邊也沒有貼身侍女婷兒,他跟高林兩個大老爺們兒,自然沒什麽下廚的想法,但是他又是老饕一般的人物,所以出門找點當地的特色東西吃總算情理之中。
而且按照墨謙對揚城人的了解,是極會享受的,城中的百姓很少開火尤其是早餐,大多是在附近白早餐鋪點解決,包子點心、清火米粥,豐儉由人,要是再懶上一點,還可以讓跟附近的商戶定好,每日定點將食物送來,一日三餐也不需要你發愁。
當然,肯定是比不上自己動手來的劃算,但是生活在繁華揚城的人是不消去算這筆經濟賬的,至少在墨謙的眼中是這樣的。
這時候的府衙周邊沒有什麽不準擺賣的嚴令,當然,就是前世也沒有說警局門口不能賣早點,所以墨謙和高林兩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賣早點的鋪子。
這家鋪子開在府衙斜對麵,再過去些就是府市,兩邊都是吊腳樓,上麵住人,下麵便是商鋪,一直沿著街道過去。
而這鋪子不在那些吊腳樓下麵,就在府衙門前照壁邊上的空地上擺開了,所以也隻是簡單地撐了一把大傘將桌椅用具罩起來。
看見墨謙和高林從衙門走出來,小二哥遠遠地便招呼了,“兩位大人頭一次來用早點吧?本家各色點心,葷素小吃,豐儉由人。”
“有勞。”墨謙點點頭,在小二的招呼下坐到了大傘遮蔽下的鬆木桌凳上。
“兩位大人看著麵生,可是剛來揚城?”墨謙在京城一地呆久了,說話間不自覺的就帶上了些京城口音,對於南方一地的人自然有所不同,一聽便能聽出來。
“昨日才來的揚城,確實是頭次來。”墨謙微笑道。
“噢,那想必是新任知府大人的身邊人了,兩位真是有福。”
小二抱拳說道,隨後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木牌子說道:“說這些許,還忘了問兩位大人要吃些什麽,本店的湯餅乃是一絕,包子點心、各色吃食都有。”
墨謙往上麵的牌子上一看,隻見各種吃食的名字,除了饅頭、蒸餅此類、餛飩、燒麥也是不缺的。
“那就來兩碗足量湯餅吧。”墨謙說道,昨晚就淨是喝酒了,飯菜也沒吃多少,所以一大早的剛起來他的肚子就已經鬧起了意見。
小二哥手上的毛巾往肩上一搭,歡快道:“好嘞,兩位大人稍等,片刻就好。”
說罷到掌櫃的那裏幫忙去了,這年頭,掌櫃的都叫大哥,跑堂的自然就是小二哥了……
墨謙和高林好奇地朝四周打量,雖說現在墨謙是這個府衙的主人,但是他也是初來乍到,這四周環顧占地頗大,他同樣有些好奇。
許是這附近的人還比較多,所以府衙周圍也不乏擺賣的小販,除了這家賣早點的,還有賣日常用品的,賣棗子水果和時令生疏。
墨謙暗暗點頭,揚城,果然是一座充滿了生氣的城市。
但是這個時候,從府市那邊走來幾個官差,一路笑嘻嘻,搖頭晃腦旁若無人地走過來,饒是看見那些擺攤的小販在前麵,他們也不理會一路走了過去。
那些小販看見那幾個官差走過來,急忙將擋在他們前麵的東西收回來,想要給他們騰出道路。
但是這個時候還是來不及了,那些官差已經走到了麵前,仿佛是剛剛注意到小販一樣,官差們奇異地看了一眼,然後往一個賣棗子的籮筐上踢了一腳,“長不長眼,擋著大爺的路了。”
“是是,草民這就移開。”
說罷買棗子的和他身邊的幾個人都急忙將自己的東西往後移,但是原本他們就已經在道路的邊緣,再往後便是泥地了,但是官差們也沒有給他往後移的機會,徑直衝著他伸出了手。
周邊的幾個小販一看,頓時苦了臉。
那個買棗子的反應很快,急忙擠出笑臉往籃子裏抓了一把,捧到對方麵前,“大人行街,一定累了吧,吃點棗子解解渴。”
熟料對方隻是鄙夷地看了一眼,然後手上一揮,拍開小販的手,翠綠的棗子頓時撒了一地,那個賣棗的小販一時不知所措。
隻見對方冷笑道:“打發叫花子嗎?誰稀罕你的破棗,在這裏這麽久了,連點規矩都不懂?”
周圍的幾人都有些躊躇,捏著懷中的幾個銅板,始終不願意掏出來。還是那個買棗子的小販,勉強笑道,“幾位大爺,我們這才剛開攤,身上沒什麽錢財……”
“啪”一聲,賣棗小販臉上挨了一耳光,然後重重地被甩了出去,等他再爬起來的時候,臉上已經腫了一大塊,嘴角還隱隱有些血絲。
“大爺讓你給錢,誰要聽你這些破事?咱們揚城就這規矩,想要講道理,行啊,昨天不是剛來了個光棍知府嗎?你跟他說去!不過你要是去說了,以後這揚城,你就別想做買賣了,從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官差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模樣。”
“大爺,我……”幾個小販為難地說道,這才剛開始賣東西,身上能有幾個錢,再者說要是真的給了他們,這找錢又怎麽辦,真不用活了?
都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但是這小鬼也不見得好惹啊!官差並不搭理他們,低頭隨手踢了踢邊上的籃子,“給我把這些東西收了,好歹值上幾個銅板。”
“大爺,這可不行……”幾個小販頓時就急了,彎下身拉住對方的腿,帶著哭腔說道:“大爺,求求你放過我們吧,這些東西都是小人吃飯的家夥,一家人就指望著它,丟不得丟不得啊……”
“鬆開!”官差怒斥道,順手便拔出了刀,“你個破落醃臢貨,還想對官爺動手動腳?”
貨販子們頓時嚇了一跳,急忙往身後退去,看著那些官差也毫不猶豫收繳了他們的貨物,他們臉上漸漸浮現出絕望神色。
但是就在官兵們要走的時候,兩個人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你們幾個又想幹什麽?”其中一個衙役問道,墨謙和高林兩人穿著一看就不是普通之家,他們一時看不出深淺,自然不敢太過囂張。
“放肆!”隻見身前那個麵容清秀,一身書生氣質的公子哥說道,“混賬東西,難道朝廷養你們就是讓你們欺淩百姓的嗎?這樣的犬牙,要來何用?”
“你是何人?我們揚城的規矩就是這樣,看你也是初來乍到,不要胡亂出頭。”
官差皺著眉頭說道,顯然他已經是忍著怒氣了,要不是吃不準對方,他現在早就已經拳腳相加。
“公子,算了吧,一向如此,隻能算我們倒黴了,千萬莫要惹上他們。”那些小商販在後麵輕輕拉了拉墨謙的衣角說道。
“哼,你不認得他,總該認得我吧!”高林皺著眉頭走到前麵。那些官差皺了皺眉頭,隻覺得這個人麵熟,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忽然,前頭的那個官差將昨日的那個身影與今天此人相較,竟發現完美重合。
“你……你是……”官差驚駭地舉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