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芸”

    土炕上，滿臉通紅的小男孩，從牙縫裏蹦出這幾個字。

    稚嫩的臉上滿是陰霾，眼神裏是壓抑不住的恨意。

    卻被人輕輕拍了下頭。

    “念叨你媽作甚，她要是把你看好點，你也不至於大冬天落了水這個點還不回來，我看她心裏就沒有這個家！”

    恍如隔世的嘮叨聲，讓陸時心頭一震。

    他僵著脖子，緩緩扭過頭看去。

    土炕前，坐在椅子上的老婦人，一頭黑白相間的頭發，頭上戴著個鐵絲的發箍，收拾得整齊利落。

    她的眉眼精神，顴骨微高，顯得人有些厲害，不好相與的樣子。

    是陸老太！

    陸時眼眶紅了，隻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那個白發蒼蒼，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癱在床上幾個冬夏的老太太。

    在陳小芸接他回城那天，默默喝了一整瓶農藥，撒手人寰。

    如今，卻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

    “奶”他輕輕地叫，聲音啞得厲害。

    陸老太聽見孫子這小貓似的叫聲，又見小家夥眼睛紅紅地，像是要哭。

    粗糙的手往陸時眼角一擦，語氣倒是軟和了些：

    “咋啦，還流貓尿了，知道害怕下次就別亂跑，要是你福根叔沒把你撈起來可咋辦！”

    “我冷。”陸時忍住心裏的酸澀，看著這麽健康的陸老太，輕聲道。

    陸老太嘮叨著，又出去了一趟，端著個小火盆進來。

    他看著她進出的身影，腦子逐漸恢複清明，記憶也清晰了許多。

    陸時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什麽對他這麽殘忍，理所當然地要求他，去救她和那個男人生的孩子。

    他想要再等等，因為他準備了許久，馬上就要參加高考。

    可她卻不願意等，不知用什麽手段把他綁了

    陸時清醒著看她取下自己的腎髒，清醒地感受著血液快速流逝

    清醒著看到她慌亂地棄他而去。

    那一刻的絕望和憤怒，依舊充斥在他的心頭。

    再醒來，他竟然回到了年幼時。

    這一次，他定不會再讓自己的人生，被無緣無故地放棄和踐踏

    等陸時努力將心情平複下來後，突然想起前世，他六歲這年因為落水，而引發的一係列的悲劇。

    他前世所有的不幸，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的。

    一把拉住準備去做晚飯的陸老太，陸時語氣有些慌：

    “爹呢？”

    “看你一直發燒，你爹去隔壁村請大夫了。”

    陸時猛地坐起身，啞著嗓子急道：“奶，你，你快去，叫爹回來！”

    “說什麽傻話，你爹去了兩個多鍾了，估計都快回來了”

    陸老太沒把小孫子的話當回事，把他按回被窩，就往灶屋去了。

    壓根沒注意到，自家孫子渾身顫抖，驚惶至極的神色。

    陸老太剛出去，被子裏的小男孩，顧不得穿外套，便慌忙地從床上下來。

    他打開門，跑了出去。

    男孩單薄的身體，衝向雪地，迎麵的寒風刺骨，他卻越跑越快

    “那個你，你是誰呀？”

    在顧遙正準備變換裝束，方便融入這個時代的時候，一個滿臉紅彤彤的小姑娘，唰地衝到了她麵前。

    女孩紮著兩個麻花辮，五官倒是生的不錯，一雙圓圓的眼睛，滿臉好奇地盯著她。

    “俺是大岩村的虎妞，本地人。”

    顧遙往後退了退，想看看這是劇情裏的哪位，對方已經一臉雀躍地自我介紹了。

    虎妞心裏有些緊張，離近看了，才發現這姑娘比想象中還要好看。

    那個什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些詞，用她身上都顯得俗了！

    虎妞一說完，覺得自己唐突了別人。

    因為太好看了，讓人生出些距離，感覺不太好接近。

    “虎妞你好。”

    顧遙卻突然衝著她笑了笑，容色燦爛，像是雪地裏盛開的一抹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