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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青在痛苦中煎熬，渾身如同墮入油鍋，在滾油裏滾了一遍。

    她痛苦地嘶喊著，嚇得蘇問臉色一白，難道他的升級版解藥有問題？

    段沉淵一腳踹翻蘇問，“給我拿住他。”

    幾個紅衣昆侖奴走上前，壓住蘇問。

    段沉淵將丹青抱上床，俯下身，雙手撫摸她痛苦的容顏：“阿囡……”

    她痛苦地推開他：“我不是阿囡……我不要做別人……”

    她不想冒充阿囡，待在段沉淵身邊，讓他為她做一切。

    她隻想做她自己，和一個愛的人相扶到老。

    可是她的腦子好亂，身體好痛……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愛過誰，恨過誰了。

    依稀前世祁陽哥是她曾經暗戀過的人，可是她們有血緣關係，不能在一起，而且她都沒來得及告白，兩人便雙雙遇難……

    來到這個世間後，祁陽不再愛她，而是變成了野心勃勃，邪佞冷酷的蕭衍。一個隻會利用她，達到自己目的男人……

    腦海中一會兒是司空幻淒豔而笑、轉身離去，飄然若仙。

    一會兒又是孤光啟橫眉冷對，將聖旨摔在她頭頂的盛怒高傲模樣……

    連段沉淵都闖入她的夢裏，一字一字地喊道：“阿囡，你這個死女人……”

    她遇到那麽多的男人，可是他們似乎都對她不滿。

    究竟誰是真正愛她的呢？

    鬱丹青不斷地在回憶裏煎熬，在床上翻滾，痛苦地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嘶喊。

    段沉淵按住她的肩膀，眉頭緊緊鎖起：“阿囡，別怕……你就算被毒死，我都會救活你……”段沉淵回頭對眾人厲喝一聲：“滾！都滾出去！”

    鬼戎太子脾氣太差，聽他大喝一聲滾，所有人都如蒙大赦。

    段沉淵又喝道：“你，留下。”

    蘇問看了看周圍，所有人都低著頭走了，貌似太子讓留下的人，就是他。

    他嚇得腿都軟了。

    段沉淵道：“聽說你是醫聖？”

    蘇問膽戰心驚地點頭：“是。”

    “跪下！”鬼戎太子脾氣陰晴不定，猛然大喝。

    蘇問立刻跪下。

    “既然你這麽喜歡熬藥，若她死了，我讓你為她陪葬，天天在墳裏為她熬藥！”

    話畢，他便轉過頭，專注地看著床上不斷翻滾嘶喊的女子。

    蘇問眼睛倏然睜大，因為，那個鬼戎太子竟然俯下頭，對準了鬱丹青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倒是沒有太深地吻著，隻是唇觸碰的時候，緩緩度了一口氣給女人。

    鬱丹青吞了鬼戎太子一口氣息之後，緩緩地停止掙紮，也不再痛苦地嘶喊……

    她竟然閉上眼睛，緩緩地沉睡下去。

    鬱丹青情況似乎好轉了，可是醫聖蘇問的臉色卻變得慘白慘白。

    傳說中，被鬼妖度了一口氣的人，都會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就好像那些血肉模糊的夜魔……

    ……

    丹青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三夜之後了。

    把窗子，窗簾全部都打開，夜風灌入室內，冰冷的風才能驅散她此刻的悲涼和寂寞。

    緊緊抱成一團，縮在床腳，鬱丹青沉浸在回憶裏，難以自拔。

    喝了蘇問的藥後，她在生死邊緣徘徊，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然後她記得吸了一口段沉淵的氣息，便陷入昏厥。

    然後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就想起來了，什麽都想起來了。

    原來，她跟孤光啟竟然有著這樣愛恨糾結的過去。

    原來，他是那樣害死小叔的，那麽殘忍，還差點害死她。

    聽說他現在記憶複蘇了，記起他曾經愛過她又將她差點害死的事情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在恢複記憶後，依舊選擇將她困在浮屠塔三年，剝奪她的自由。而將害她的那個女人，養在深宮，錦衣玉食，榮寵依舊。

    甚至在她被白蒹葭救出後，依舊千裏迢迢來抓她。

    到底是為了什麽？

    自然不是因為愛，愛一個人不應該是這樣不顧一切，肆意傷害……

    他應該為的是防止她帶動三十萬西北軍叛亂吧……

    可是她怎麽可能禍亂大禹？

    曾經她是愛著他的啊，深深地愛他。這世上最不會害他的人，就是她。

    他和阮芷在一起後，她無數次想要忍痛割愛，離開他，可是卻控製不住內心的依戀。

    她從來沒有那麽想要一個男人，從來沒有那麽強烈的欲望去跟阮芷爭奪什麽，可是她用全部身心托付的男人，為了另外一個根本不值得他去愛的女人，而辜負了她。

    或許她覺得自己完美無瑕，別人卻不這麽看。

    段沉淵和小叔愛她，將她藏在心尖，而那個男人卻似乎並不愛她。

    她早該想到的，他不僅害死小叔，更傷害著她，為的，不過是他自己。

    被關在浮屠塔三年，痛不欲生的三年。

    她今日逃出去後，絕對不會再傻逼地被他監禁起來了。

    她也絕對不會原諒他。

    即便過去有深刻的愛，也都變成了深刻的恨。

    轟隆隆一聲雷聲，大雨傾盆而下。

    丹青這才發現窗外的大雨裏站著一個人影，一身紫衣，黑發披肩，一雙魔瞳盯著無盡的雨幕，孤獨地佇立著。

    就好像一尊神，在寂寞的時間長河裏佇立了萬年的歲月。

    他竟然是鬼戎太子葉赫瞳，當然也是鬼妖段沉淵，來自於遠古龍族。

    他曾經是神，現在卻是人。

    他總是冷靜超然，一雙眸如同深沉的大海，此刻眼底卻是無盡的哀愁。

    丹青從床上滑下來，走到院子外，將他從院子拉到簷廊下，拿帕子擦拭他濕淋淋的黑發和傾世絕豔的容顏。

    段沉淵靜靜地站在那兒，黑瞳俯瞰著她，憐惜和懊悔在眼底糾纏，小心翼翼地問：“阿囡，你什麽都想起來了，是麽？”

    “你希望我想起來麽？”她問：“你為我度一口氣的時候，應該會想到，會讓我想起來一切，是麽？”

    段沉淵搖搖頭：“我隻是想救你，所以管不得會不會讓你恢複以前的記憶。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地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你之所以恨他，不過是因為對他愛而不得……我不想你恢複記憶，就是怕你對他愛也不成，恨也不成，最終隻會讓你自己傷心……我也很想你恢複記憶，因為不管你愛也好，恨也好，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該有自己選擇愛恨的權利，是不是？”

    丹青吸了吸鼻子，抑製住眼底快要流淌而出的淚水：“原來，這世上最懂我的人竟然是你……”

    可是以前她一直對他不屑一顧……都不明白他為何總是糾纏她……他也不願意說。

    如此想來，其實，她剛來到這個異世的時候，他大概就已經注意到她了，派出一波又一波的夜魔去尋找她……

    她第一次在珈藍寺的藏經閣見到孤光啟戴鬼麵，受傷後在山洞裏躺著，感覺有莫名的視線在黑暗中盯視她，那個盯視她的人，是不是就是當時還壓在地下的段沉淵？

    她現在依舊能記得那個闖入珈藍寺的骷髏骨架，即便臨死也要抓她……

    那骷髏就是帶著段沉淵的命令，所以才會抓她吧……

    段沉淵從祁連山下出來後，寄生在鬼戎太子身上，經常喋血，可是他卻不顧自己的安危，總是去找她……

    為了解她體內的毒，去天山采摘雪蓮……

    他原來始終伴隨她左右，總是對她那麽好。

    他、小叔都對她付出了太多，可是她卻無以為報。

    丹青忽然有種衝動，告訴他，她如今留在這裏隻是和蕭衍的陰謀。

    他們要利用他去打回大禹。

    這樣惡毒心腸的她，實在是配不上他。

    “太子，謝謝你……可是……我真的不是阿囡……我，我現在待在你身邊，隻是為了利用你。我把你拉入我報仇的計劃裏，其實是對你不公平……我……不值得……”

    段沉淵卻微微一笑，將她摟在懷裏：“值得，你值得我為你做一切。因為這世上隻有一個你，你是獨一無二的。以後你會知道一切的……”

    “可是我不想知道一切。我心裏承受的已經夠多了，我好累……”丹青皺了皺眉，望了望漫天的大雨：“我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孤光啟就好像藏在我心底的一根硬刺，隻要一想起來就會痛……若拔出來，一定是痛不欲生。我隻能暫時不去想他。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複活小叔，除此之外，別無他想。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段沉淵，你明白麽？你幫我，最後也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果你想複活司空幻……我幫你……”段沉淵黑瞳充滿了滅世的氣焰和霸氣：“還記得通靈之蠱麽？通靈之蠱能連接人間和地獄，從地獄借鬼兵，自然也可以把人間的人帶入地獄……如果能直接進入煉獄，就能將司空幻的靈魂救出來，然後再想其他的辦法將他複活……阿囡，從今天起，我會讓蕭衍教你通靈之蠱，你和我一同練習……”

    丹青的眸子亮了起來，如果真的可以把司空幻的靈魂弄回來，再加上蕭衍的月光石，一定就可以複活他了。

    希望越來越大，如果真的把小叔救活，她的心是不是就不會一想起小叔的死，就痛不欲生，充滿歉疚了？

    隻是……現在雖然可以通過通靈之蠱，將司空幻的靈魂救出來，可是缺一個能讓司空幻靈魂寄生的身體。

    還有，蕭衍必然不會輕易拿出月光石。

    難道真的要幫蕭衍打回大禹，幫他得到他曾經失去的那些權勢？他才肯拿出月光石？

    丹青想了想，決定暫時不把蕭衍跟她的約定告訴段沉淵。

    若以段沉淵的脾氣，一定會逼問蕭衍，讓他交出月光石。那麽到時候以蕭衍的狠勁兒，八成會玉石俱焚。

    “阿囡……”段沉淵試探地道：“其實，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對司空幻的感情並不是愛情……而是感激和歉疚……他對你太好，陪伴你太久，所以一旦他為你而死，你便感覺內疚……而內疚不是愛情……”

    丹青轉過頭去，似乎不想聽：“我的心，我自己明白就好，不需要你來批評和指摘……如果你願意幫我，讓蕭衍教我通靈之蠱，我不勝感激，如果不願意，我自己會想辦法通過通靈之蠱，去地獄救回小叔……”

    話畢，她轉身走入房間。

    外麵大雨如飄，段沉淵依舊靜靜地站在那兒，竟然不覺得寒冷。

    但是丹青不想回頭。

    因為她怕自己一回頭，就會給他希望。

    她不想給他任何可以跟她在一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