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階夜色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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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子離臉上的寒氣滲人,二話不說便飛身追上了封尋,再沒省半分力氣地朝他攻去。拳風烈烈,竟是帶了八成的內力,險險地從封尋的下頷擦過。
封尋退了幾步,眼裏難得多了一絲讚賞。收起遊絲,認認真真地迎戰。出了乾元宮,地方便大了,也不用擔心誤傷到誰,隻管放開了手打便是。
剛開始他還以為,這明軒帝也是那般視屬下奴才生命如無物之人,所以才會明知攔不住,還非要攔他。可是現下,堂堂帝王,沒有動用禁軍,而是自己上了呢。好歹讓他高看了幾分。
“你知道,我為什麽說你攔不住他麽?”涼月在一旁看著兩人的打鬥,輕聲問布曜。
布曜情緒有些激動,捏著的匕首卻被涼月死死按住了,眼珠子直發紅,咬著牙不說話。涼月歎息一聲,看著那一身白衣的男子,低低地道:
“那人,是逍遙宮的宮主,江湖上公認的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沒有人知道他的武功多深,因為見識過的人都死了。我應該是在奪令牌的時候看見過他,他也是白紗帽遮麵,懶散地站在人群中。不過那時逍遙宮隻派了一個長老上去,所以我最後贏了鐵血令。”
“我一直好奇為何他不上台,因為我有直覺,他的武功絕對在那些長老之上。可是最後直到我拿走鐵血令,他也沒有什麽動作。”
“再後來,我記得逍遙宮有人叛變,出賣了靈動山陣法的布置,導致江湖上所謂的正派上山去圍剿逍遙宮。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逍遙宮在劫難逃。”
涼月抿了抿唇,有些佩服地道:“可是,封尋他一個人手刃了所有有可能是叛變了的人,將五大門派打下了靈動山。逍遙宮因此更加名震江湖,而他,便也成了無人敢逆之人。因為隻要他覺得你該殺,無論是什麽人,哪怕是陪他十載的長老,也是可以說殺就殺的。”
“他還是人麽?”布曜冷冷地看著封尋的影子,連身邊的人也可以說殺就殺,半分情麵也不留,那便不是人了,是魔鬼。
涼月又歎了一口氣。同為江湖人,她知道封尋那時候的想法。因為被自己人背叛,比被他人圍剿要嚴重得多。封尋以前可能是傻到太相信身邊的人了,所以被背叛的時候,才會那麽痛。
戰至酣處,帝王和封尋身上都掛了彩,封尋的眼睛卻是越來越亮,一招一式,也更加變幻莫測起來。相比之下,帝王便漸漸有些吃力了。畢竟平時都是養尊處優的人,實戰起來,怎麽也得吃點虧。
涼月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上前,隔開帝王和封尋二人。好在封尋沒有要殺她的意思,見她來阻便收了手。帝王則是臉色鐵青地看著她,靜靜地等她開口。
“他是明君,你完全沒必要接這單子。”涼月看著封尋,淡淡地道:“若他死了,天啟還得亂上幾年,何必。”
封尋看著眼前這人,微笑道:“我說過,我入宮來的目的之一是殺他,可是也沒想著能真的殺掉。硬要與我交手的,是他,我從來不戀戰好麽?”
軒轅子離冷哼了一聲,一提內力便想上去再打。他們都沒有用什麽兵器,拳拳到肉的打法兒很是暢快,倒不論是否能活捉了他,這樣打一場下來,他心裏也要輕鬆得多。
最近的壓力是太大了罷。
涼月看著眼前這場景,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隻能攔住帝王,免得封尋當真要置他於死地。封尋則是負手站在那兒看了帝王半天,開口對涼月道:“你若願意,我便帶你出宮,本就不用在這宮裏受那些女人的氣,你自己也不是不能離開罷?為什麽就不走呢?”
涼月一愣,軒轅子離微微眯了眼道:“你憑什麽帶她出宮呢?她是心甘情願做的妃嬪,與你可有相幹?”
封尋搖搖頭,感歎地道:“若非心甘情願,我早就救她出去了好麽?可是不能因為一個心甘情願,便任你妄為罷?”
周圍的禁軍漸漸多了起來,明軒帝眉頭皺得死緊。涼月站在原地,低頭想著什麽事情,好像是真的在考慮封尋的話一般,慢慢地,認真地在思考什麽。
拳頭緊了緊,軒轅子離下意識地捏住顧涼月的手腕,強迫她回過神來。涼月手上一痛,不明所以地皺眉,疑惑地看著帝王道:“怎麽了?”
帝王沉默,就這麽捏著她,力氣不大不小,卻足夠讓她覺得疼。涼月看了看他的臉色,也知他心情不好,便沒有再多問。任由他捏著了。
封尋看得好笑,偏生臉上的表情都被帽子遮了去,讓人瞧不見。抿了抿唇,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飛身往宮外而去。這地方再留下去也沒有意思。那傻得可以的女子是沒救了,他伸手她都不接,那便隻能做旁觀者了。
禁軍一陣騷動,都跟著封尋的方向追去。乾元宮門口,便隻剩下了幾個人。布曜上前來,低頭道:“皇上今夜還是別回乾元宮了,臣…去處理一下。”
空氣裏連血腥味也沒有,卻著實躺了一堆的屍體,今晚這乾元宮,是無論如何也睡不成了。帝王點頭,隨即喚來四熹,低聲道:“今夜乾元宮闖入刺客,圖謀不軌,墨常在救駕有功,明日,便封為昭儀吧。”
涼月低著頭沒有說話,四熹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老奴遵旨,明日便去吩咐內務府準備昭儀的東西送到福澤宮。”
言罷,停了一會兒又問:“那陛下今夜在側殿安寢還是回禦書房?”
明軒帝看著黑漆漆的夜色,又瞥一眼身邊這沉默的人,淡淡地道:“你無須操心,我同她有事要談。”
四熹躬身行禮,應下了。帝王再吩咐了布曜幾句,便捏著涼月的手,往乾元宮外麵走去。
一場鬧劇喧嘩,隨著人群的漸漸散去也終於落下了帷幕。涼月靜靜地跟著軒轅子離往前走,也沒問他要去哪裏。她心裏現在安安靜靜的,什麽也沒有想,倒是帝王,他的手炙熱,溫度透過衣衫,烙在了她的手上。
走了許久,到了一座廢棄的宮殿,明軒帝帶著涼月,飛上了那宮殿的屋頂。
坐屋頂向來是涼月的習慣,因為不會有旁人來打擾,周圍的天空也不會再是四四方方的。卻想不到,原來帝王也喜歡這樣。
“你是不是該告訴朕,封尋此人,與你有什麽過往?”軒轅子離慢慢地坐了下去,好像絲毫沒有考慮到衣裳會不會被弄髒,就這樣坐著,語氣清清淡淡,難得地沒有帶刺地問。
涼月也坐了下來,看著沒有月亮的天空,靜靜地答:“隻有過一麵之緣,要說交集,我一沒有和他過招,二也沒有同他說話,委實不知,他為何還記得我。”
聞言,軒轅子離冷冷地哼了一聲,手依舊還放在涼月的手腕上,隻是力道輕了許多。說是捏著,倒不如說是握著了。
“你向來不待見我,又何苦找這借口提我的位分?”涼月忍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你其實,還是信我的對不對?”
帝王挑眉,側頭看向涼月的臉,嗤了一聲道:“你要朕信你什麽?是信你沒有出賣三皇兄,還是信你跟封尋不是一夥兒的?”
涼月微愣,心裏更加迷糊了。帝王對她的態度好像好了不少,卻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會對她改觀,那麽至少有一些誤會是解除了的,不然軒轅子離絕對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最大的誤會,還是三皇子那件事吧。他都已經給她定罪了不是麽?難不成,還會自己再去查不成?
微微頓了頓,涼月有些驚訝地側過頭來看著明軒帝,低聲道:“你在查對不對?”
帝王看她一眼:“查什麽?”
“三皇子一家的案子,你暗地裏還在查對不對?”涼月眼神灼灼地看著他,問。
帝王沒有否認,隻輕輕哼了一聲。
那樣的案子,怎麽可能當真就交給她一個人去查了。他私底下自然也會派人去查。雖然目前沒有明確方向,但是至少有一點是知道的,那就是顧涼月出賣三皇兄的幾率,當真很小。他原來是有些衝動了,才會不問緣由便把這人丟進了宗人府。
可是,他有錯,她又何嚐沒有。半分不會解釋的人,低一下頭會死麽?偏要強著,也不管自己討不討得了好。
涼月看著軒轅子離,眼神有些複雜。
這個人的想法,她原來是猜不透,現在依舊猜不透。他要查的話,肯定會知道司徒家牽連其中,可是這些天他依舊對司徒凝恩寵有加,嗬護萬分。難不成是說,即使當真是司徒家的陰謀,他也可以不計較司徒凝的過錯麽?
真是偉大。
夜裏的風有些大,吹著涼月的一身紗衣,看起來很美。軒轅子離歎了一口氣,伸手解下外袍,蓋在涼月的身上,終於悶悶地開口道:“朕想與你說會兒話,一年了,也未曾好好說過話的人,朕想聽聽,你可有什麽話想對朕說?”
這是什麽意思?涼月愣了愣,身上一暖,卻不太明白軒轅子離的話。他是想聽她說什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