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或者死。

    這是個問題，狗·屁的問題。

    “吾輩修士，當仰頭而生，縱九死，亦不悔也。”羅小天朗聲道。

    有無窮的威壓從天，從地，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朝著他擠壓而來，僅僅是一瞬，便讓他的軀體破碎，又被偉力重塑，一次又一次的循環，如同輪回轉動。

    每一次，羅小天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從自己身軀每一個角落傳來的痛，那種痛不會因為軀體的泯滅和重塑而消散，也不會痛到極點而變得麻木，一次又一次的，將其疊加起來。積跬步，可至萬裏，積小流，才能成大海。那麽痛苦累積起來，又會是什麽呢？

    不在痛苦中滅亡，痛苦便會化作新生的力量。

    羅小天都不記得自己的身軀被毀滅又重塑了多少次，當最後一次結束時，他感覺自己的身軀強悍到了一種恐怖的境界。

    他感覺自己身軀中，每一寸肌膚都蘊含著能爆炸的力量，每一根骨頭都變得堅不可摧，單憑肉身的力量，一拳下去，便能將同階的修士生生打死。

    當羅小天視察著自己身軀的變化時，有蒼老的聲音由天空發出。

    “你當心存感激。”

    羅小天頭也不抬，“吃完飯發現有人替我付了錢，我是該謝店家，還是謝付錢的人？”

    天空上的聲音沉默下來。

    羅小天自顧著道：“又或者店大欺客，別人付了錢，但我卻不知，店家可以再收我的錢，或者不給我上菜。但跟我一起來吃飯的，是店家惹不起的人物，於是店家不得不給我上菜。我又該謝誰？”

    “所以啊，我並不需要感激你。”

    羅小天抬頭看去，天空被分為兩側，一半是白，一半是黑。在黑與白的分界線處，有一老者在那裏俯視羅小天。

    老人是羅小天曾見過的，之所以他還能記得這位老人的模樣，是老人讓羅小天記住的。否則就憑羅小天的境界修為，是沒有辦法將老人的模樣記在腦海中的。

    “晚輩羅小天，見過紫極仙人前輩。”

    羅小天朝著老人恭敬的行禮，感不感激是一回事，行不行禮又是一回事。這些老修士，就喜歡晚輩對他們恭恭敬敬的，禮儀倍至。要是羅小天因為這禮貌的問題被挑刺了，他哭都沒地方哭去。就算這裏不是紫家的地盤，這位想要給他略施懲戒，都是輕而易舉的。

    紫極仙人渾濁的雙目看著羅小天，將他身上的一切都收在眼底。

    但羅小天卻感覺到，在這雙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他識海中有一股力量施展開來，將一切東西給遮擋起來。比如那個已經靜默許久的係統，在這雙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之下，沒有被發現。

    紫極仙人收回目光，道：“我曾與你師父做個交易，他在五行界布下截天陣，封鎮駝山者。待你到來之時，便將你的機緣給你。當初我未能算到你的存在，也不知曉你的機緣是為何物，直到你來到五行界。”

    他搖搖頭，露出歎息之色：“當初我以為是穩賺不賠，如今才知曉，黃酒道人確實不凡。”

    “今日我如約將你的機緣給你，能否拿到手，便看你自己的本事。”

    話音落下，紫極仙人的身影不知何時從天際消失。

    羅小天看著那天空，一黑一白，其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自己……或者說，在吸引著他識海中沉睡著的白元嬰。

    就像是三伏天渴了大半天的人，突然見到前方有一汪清泉。

    有意思的是，這泉水都不需要自己跑過去喝，便自動的過來，滋潤有火在燒著的喉嚨。

    從天空中，一黑一白的天空，有偉力將天際攪動，黑色的天空和白色的天空各自卷動起來，朝著其中一點各自匯聚起來，化作漩渦，似乎要將天空都給吞噬到那兩點之中。

    不，不是似乎。整片天空，都被那兩點給吞噬，於是其中的東西顯露出本體來，在那被吞噬了天空之後的虛無中。

    那是……兩顆珠子，一黑一白。

    但這並不是終止，兩顆珠子並不滿足於這片天空。於是它們將大地也給吞噬。大地上的一切，各自被抽取出黑於白的力量，全部給吞噬一空。

    這下子，不僅天空消失了，大地也消失了。天與地消失之後，顯露出來的隻有無窮無盡的虛無。在那虛無中，一黑一白兩顆珠子如同有生命一般的，在呼吸著虛無的力量。

    羅小天的識海中，沉睡許久的白元嬰奮力睜開眼睛，從一團白色的光球變成原本的小嬰兒模樣，朝羅小天發出信息，他想要出去，拿到那兩顆珠子。

    白元嬰有意識，但歸根結底，那也是羅小天自身的一種形象的投影，那是他自己。白元嬰想要的，便是羅小天想要的。

    瞬間，便將白元嬰放出識海。

    白元嬰手上抓著一杆縮小的光輝旗幟，奮力一卷，便將其包裹住自己全身，化作一道流光，猛地出現在兩顆珠子前麵。

    白元嬰對光輝旗幟的理解遠超羅小天本體，此刻激發出光輝旗幟的力量，達到的速度讓羅小天都不由心中驚訝。

    兩顆珠子剛吃完一頓大餐，正在呼吸著虛無的力量在消食，此刻正是最放鬆的時候。至於地上的羅小天，它們根本不放在眼裏。若不是不被允許將羅小天給吞噬了，這時羅小天哪裏還會安好的站在這裏。

    但也就僅僅是不吞噬羅小天，就憑這點修為，還想拿到它們，做夢吧？

    正當兩顆珠子悠閑的消食時，突然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出現在它們麵前，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竟然能不被它們發現的出現在它們麵前。但也僅僅如此了，要想逃跑，隻需要一個念頭……

    然後它們就沒有念頭了。

    白元嬰一張口，直接將白色的珠子吞入腹中。

    蘊含著無上偉力的白色珠子甚至都沒有半點防抗的力量，便被吞噬，被白元嬰融合。就像高濃度酒精遇到明火一般，瞬間就燃燒了。

    白元嬰扯起光輝旗幟的一角，將黑色珠子包起來，讓其無法逃脫。

    從羅小天識海中出去，需要羅小天的允許，回來，同樣需要羅小天的允許。但要回去，若是羅小天允許，不論白元嬰在地方，一個念頭，便能回歸。

    於是下一瞬間，白元嬰便回到了羅小天識海中。

    到了識海中，無需在擔心黑色珠子逃走，放開光輝旗幟，黑色珠子出現在羅小天的識海中。

    沒有了束縛的黑色珠子當即就像逃跑，但是……往哪裏跑啊？

    黑色珠子絕望了。

    先不說這裏是羅小天識海，當然若隻是識海這麽簡單，黑色珠子分分鍾搗毀無數個識海。但是，這識海中，每一寸地方，都密布著令黑色珠子畏懼的力量，那股力量時時刻刻的在開辟著這識海。

    黑色珠子懵了，活的久了，見的也多了，它知道修士的識海開辟出來，並非是一成不變的，若是有大機遇，識海能發生變化。識海的廣闊，與修士神識的強大直接掛鉤。它見過比著識海大的多的，但從未見過，能時時刻刻在變大的識海。

    這真的是個小修士的識海？

    不等黑色珠子想清楚，一股讓它感到絕望的氣息傳來，就像是見到貓的老鼠，黑色珠子被逼到角落裏，隻能瑟瑟發抖。不，比見到貓的老鼠還不如，老鼠至少還會逃走，但黑色珠子完全生不起逃走的意識。

    一個黑色的珠子一樣的東西，和黑色珠子長的很相似，但卻是大了很多倍。

    一道裂縫從大號的黑色珠子上出現，將毫無抵抗意圖的黑色珠子吞入其中。

    隨後，大號的黑色珠子的演變開始，它變作世間出現過的一切，甚至那些僅在傳說中存在的。

    有從荒古走出來的巨人，頭頂著天，腳踏著地，將星辰從天空摘下，一跺腳便將大地踩出溝壑。

    有在仙古叱詫風雲的真龍，一怒便使風雲變幻，張口便是火焰雷霆，能上九天屠得真仙，亦可下九淵滅殺鬼神。

    又有衝破天穹的高山，其上有生靈在繁衍生息，時間抹去一切生靈，變作光禿禿的荒山，又被風蝕，塵粉被帶到遠處落下，化作一片荒漠。

    一株嫩芽經過無數歲月，終從大地之下探出嫩綠，有花苞被孕育開放，又經曆無數歲月，長成一株大樹，其高九萬丈，樹冠如傘，遮蔽九萬萬裏。

    最終，又變回黑色珠子，漸漸演化，成一個小嬰兒的模樣。

    這個元嬰與白元嬰幾乎一模一樣，唯獨身上衣服的顏色不同，漆黑入夜，仿佛能將一切都吞沒在黑夜之中。

    這一切的變化，都被羅小天所看著。

    在黑元嬰誕生的同時，羅小天感覺到自身進一步的圓滿。

    他有所明悟，黑白元嬰此刻在羅小天識海中同時抬起頭，望著那一小片被開辟出來的天空。

    “此地，自為一界。”白元嬰說道，指向天空。

    黑元嬰同樣指向天空，“日月當有其行。”

    於是，一輪大日一輪皓月在天空顯化，從此便有了時間的概念。

    羅小天此刻，心有所感，當他的剩下五個元嬰全部出現之時，便是他的識海圓滿之時。

    白元嬰代表著羅小天神識的力量。

    黑元嬰代表著羅小天肉體的力量。

    黑元嬰出現的時候，羅小天渾身的骨頭都在劈裏啪啦的作響，肌肉猛地增大，又回歸原來的形狀。就這麽一會的功夫，羅小天就感覺到自己肉身又增強了三層之多。

    這還隻是開始，羅小天感覺隨著黑元嬰的成長，他的肉身會不斷的變強，終有一日僅僅憑借肉身之力便能立地成聖。

    黑元嬰給羅小天帶來的，不僅是肉身的直接增幅，還有一門功法。並非世間所有的功法，而是以羅小天自身推演而來的功法，完美的契合羅小天。

    是一門煉體之法，《古神開天法》。

    “是從我的巨神開天之法演化而來的麽。”

    《古神開天法》深深的烙印在羅小天識海中，不需要他修煉，便已經完全的掌握，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因為這本身，就羅小天自己的法。

    “你看人家出來，還給我帶來一門功法，你呢，除了一張嘴，就沒什麽用了。”羅小天鄙視的對白元嬰說道。

    白元嬰一副氣急的樣子，“我那是營養不良！區區一枚鬼王珠，能讓我醒來就不錯了，你還想要怎樣？等我閉關消化了剛吞噬的珠子，你就知道我有多強！”

    說罷，白元嬰氣呼呼的在羅小天識海中盤膝坐下，重新化為一枚白色的珠子。

    羅小天能感應到，白元嬰體內確實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待白元嬰再次出來之時，便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想了想，羅小天感覺有些蛋疼。

    鬼王珠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不凡的寶物了，當時讓白元嬰蘇醒的鬼王珠還是極為難得的鬼王珠，那都隻能讓白元嬰勉強蘇醒。要有這黑白珠子這般強大的寶物，才能讓元嬰以完全的狀態蘇醒過來。

    雖然不知道這一黑一白兩枚珠子是什麽級別的寶物，但看紫極仙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又是便宜師父算計了許久給自己弄來的東西，顯然不會是什麽一般的東西。

    像這樣的東西，羅小天還需要五個，還得是分別五行的屬性，想想就頭疼。

    這時，周圍的一切都消退開來，羅小天眨了眨眼，發現自己還在紫帝城的城門處，剛好走進紫帝城的範圍。

    在羅小天沒注意到的時候，邋遢大王眼底有一抹神光消退。

    正如羅小天所言，若是店家不肯給他上菜，他帶來店家惹不起的人，就會過來把這小店給掀了。

    於此同時，紫帝城中，紫家的家主睜開眼，目中滿是無奈，他搖搖頭，又閉上眼。既然是老祖的決定，他不想插手。

    同樣察覺到變化的，不止是紫家的現任家主，但與他想法一樣的，卻是不多。

    更多的人心中震怒，但怒火不敢朝著老祖發，便隻能將其落在羅小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