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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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前夕,省裏組織各市記者分批到北京培訓。熱線組第一批參加的是劉楠楠、祝寧和陸家祺。
恰巧市公安局組織女警到北京內訓,冉靜和孟醒一起去。
我向溫良申請和陸家祺一起去北京,並送他一條花式領帶,受賄後,溫良決定讓我替換祝寧,理由是劉楠楠和祝寧有戀愛關係,一起進京容易影響學習。
為此祝寧鬱鬱不平,在此之前,他多次上網搜索北京冬季溫泉山莊,想和劉楠楠享受愛情的沐浴。
溫良的決定,讓陸家祺異常高興,他感覺機會來了,終於能單獨和劉楠楠相處,還專門買了一套廉價西裝。
我把去北京的消息告訴冉靜,冉靜狐疑地看著我說:“這麽巧?你不會是去看孟醒吧?我告訴你,我們住的地方有武警站崗。再說,孟醒現在有追求者,男孩老爸是鹿城一家集團企業老總,你現實點吧。”
我心生不滿。
“什麽集團企業?叫什麽名字?”我不屑的問。
“海洋集團,老總叫張一儒。”
“我是問那男孩名字!”聽到海洋集團後深感絕望,這家公司和駿南集團在鹿城威名赫赫,絕對高富帥的搖籃。
“張帥!那男孩叫張帥!”
到北京後我們住進新聞大廈,我和陸家祺一間房,白天學習,晚上聽陸家祺沒完沒了地講評劉楠楠的氣質高雅,噩夢連連。
教室裏暖氣十足,我時常昏昏欲睡。
陸家祺精神十足,盯著劉楠楠不時做出情意綿綿狀,一下課,就跑去接開水,泡咖啡,殷勤送上,還不忘吹幾下放涼。幸虧祝寧沒來,來了兩人非得打起來,弄不好首都警察都要驚動。
平安夜那天下午,我想約冉靜和孟醒吃飯。林薇開著一輛滿身塗鴉的北京吉普匆忙趕到。
林薇晚上約了幾位朋友聚會,叫我和同事一起去,說是重要應酬,需要作陪。
劉楠楠躲在房間和祝寧視頻,陸家祺站在她門口傷心欲絕,徘徊良久,終於被我拉走,臨末,還不忘狠狠踹一腳牆,留下粗大的腳印。
吃飯地點在一家高檔私人會所,叫京西12號。林薇做東,請來幾位企業家和神秘貴客,還有某歌舞團的著名青年女歌唱家琪琪。
最後趕來參加飯局的女孩讓我頭皮一麻,竟然是以前娛樂報社的同事小米。小米早已辭職,現在知名報社做記者。
小米看到我後上來一個熊抱,抱住就不想鬆開,勒得我差點昏過去,驚得陸家祺直流口水。小米很快覺察到我對她態度平淡,就噘著嘴坐到陸家祺旁邊。
我對小米還是很感激的,離開北京時,她獨自送行,而且我很想問問英卡狗貝貝是否茁壯成長或已走失在一個漆黑的夜晚開始了它不幸的童年。
飯桌上,林薇雖是主角,但老總們更傾向於和歌唱家琪琪搭話,大家排隊和琪琪喝酒,並借口仰慕已久輪番附在琪琪耳邊竊竊私語,把名片放在她胸口,雙方詭異而笑。
我心不在焉,和林薇胡亂聊點時政。小米和陸家祺觥籌交錯,你來我往,沒一會兒就喝多了。他倆先是雙目對視,交談甚歡,陸家祺麵紅耳赤不知道和小米嘮叨什麽,把她逗得開懷大笑。隨後,兩人耳鬢廝磨,旁若無人地說著悄悄話,大有相見恨晚之勢。雖然我對小米沒有感覺,但畢竟同事一場,如果她被陸家祺糟蹋了,我心裏會很不安。
為此我嚐試警告陸家祺,先是小聲叫劉楠楠名字,這廝一個激靈坐直身子,反應過來後,很快又和小米陷入熱聊。我用力擰他胳膊,沒想到,他立即裝作要休克狀,趁機往小米懷裏鑽,而小米則仇恨地瞪著我,對陸家祺倍加安撫。我算是領教到“同為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怕色狼”的內涵了,心裏感歎半天世事難料。
我把注意力從他倆身上移開,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
飯後k歌,這群中老年人像驢一樣的演唱那些老掉牙的歌曲,陶醉不已,幾個大腹便便的老總趁機和美人翩翩起舞,觀者還得熱情獻媚鼓掌。
琪琪邊跳邊唱,每唱完一曲,會坐到一位老總腿上喝交杯酒。陸家祺和小米合唱了一首情歌,兩人忘我地依偎在一起。
我去洗手間給冉靜發短信,詢問她們的住所。琪琪在洗漱台補妝,我走過去洗手,她突然趴在洗手台上狂吐。
遞她紙巾,她沒接,隻是盯著鏡子,蒼白的臉上帶著嘲弄,眼神空洞如同豎立在寒冬荒野裏的稻草人。
我縮回胳膊要離開。
她嗓子沙啞著說:“我懷孕了!”
我一愣,不知道該怎麽應答,準備恭喜她。
琪琪說:“不知道是誰的!”
努力想了一下,覺得孩子應該不是我的。以為她要給孩子認個幹爹時,她用口紅管在鏡子上畫了個大紅心又打上叉說:“今天剛去醫院做掉了!”
說完,她哇的一聲,吐出一攤酒水混合物。這時,一個老板吹著口哨走過來,看到琪琪後,驚喜地大叫:“琪琪,我的小貓咪哎!你躲到這兒幹嗎呀!”
琪琪轉身哈哈大笑,扭動著腰身像貓一樣撲到老板身上,雙手捶打著他的肩膀。
我轉身走了,臨走看了琪琪一眼,她眼睛晶瑩閃爍,分不清是水還是眼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她的目光幹如枯槁,空洞無物,精神仿佛已死去多時。
林薇喝得酩酊大醉,我打車送她回去。北京的夜晚霓虹交錯,路邊不時有戀愛男女在擁吻告別,車裏播放著那首老歌《北京一夜》,司機臉色緋紅,一路伴唱。
後來,林薇告訴我說,那晚在飯桌上,她收獲頗豐,拿到一筆大額生意牽線好處費。
“記者,要善於結交各種關係,才能成功。”她說。
回新聞大廈的路上,冉靜發來短信,告訴我地址,在東單一個賓館,離新聞大廈不遠。
看看時間,才十點多,我打過去問她幾點睡覺,冉靜小聲警告說別騷擾孟醒啊,內訓課程緊,這會兒還在整理資料,估計要很晚才睡。
掛完電話,我想了半天,覺得冉靜在暗示我,便給孟醒發了條短信問她睡沒。
過了好一會,她才回複說沒有。
我問她,平安夜想不想出來走走?
她遲疑了一會,發過來信息說,在和你姐一起寫報告。
我發了個笑臉說,冉靜寫報告最擅長了,你交給她保證寫的很完美,你出來透透氣。
她回複說,你邀請得不是時候,我們在北京,你要半個小時之內出現,我們就去,還發了個得意的笑臉。
我打了輛出租車,一路狂奔,路上順便問了冉靜房間號。
孟醒穿著製服開門,看到我尖叫一聲,愣在門後。冉靜穿著浴衣跑出來,在後麵探著腦袋張望,還故意“哇”的一聲表示驚訝。
孟醒扭過頭盯著她,冉靜狂笑著說:“別看我,沒我的事。”說完鑽進了洗手間,孟醒“咣”一聲把房間門關上了。
我心情忐忑地站在門外,孟醒換了身便裝出來。
“你比犯罪分子還狡猾。”她氣呼呼的盯著我說。
我咧嘴一樂,做了個“請”的動作。
先去了世貿天階,坐在台階上仰頭看大屏幕上,當流星飛過,孟醒高興得像個孩子,隨著少男少女開心的驚叫。
隨後,我帶她到東城區一家有名的文藝夜宵店,點了雞湯和點心。
除了孟醒喝醉那次,這晚是我倆首次正式會麵。
在飯店藍白色燈光下,孟醒邊吃東西邊看著四周牆壁上的原創繪畫,都是一些飲食農耕圖,孟醒忍不住走近去看,還拿出手機拍照。
我說:“這家店裏的畫都是名家手筆,看你這麽癡迷畫畫,不應該做警察。”
孟醒扭過頭來,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就停下拍照回到飯桌笑笑說:“小時候就喜歡畫畫,覺得畫出來的東西很美,很真實,不像現實中的物體那麽善變。畫畫時會忘掉一切,如同走進了你親手創造的世界裏。可我更喜歡做警察,和冉靜姐一樣,我們天生是警察的命,並且視警如命!”
說到警察,她表情肅穆,這種表情我曾經從老姨和冉靜臉上無數次看到過。
我說:“畫畫和當警察不衝突,一個是愛好,一個是工作。你將來肯定是警察當中最好的畫家。”
她想了一下笑著說:“應該反過來說,我想成為會畫畫的人當中最好的警察!”
我舉起水杯說:“夢想一定能實現。”
孟醒也端起杯子說:“你指的是畫畫還是當警察?”
“兩者都有,但最主要指的是當警察。”我喝口水補充說,“而且,我不喜歡你畫畫。”
她有些不解:“為什麽?”
她烏黑的眼瞳在燈光下幹淨得能看到人影閃動,讓人怦然心動。
我認真地說:“畫畫太費眼,不想看到你的眼睛受煎熬,它比所有的畫都美!真的!”
她眼睛眨了下突然捂著嘴笑了,看向別處又扭過頭來說:“好酸,用不用這麽認真啊!你們都這樣哄女孩子嗎?”
我也笑了,說:“反正我是有感而發,信不信由你。”
孟醒像想起了什麽,她頭一歪似笑非笑地說:“我記得你好像是工商局的。”
我一下子沒明白她的意思,但隨後想起撈陸家祺那次碰麵。
我臉色微紅,說:“那次是誤會。”
“哦,我想起來了,是誤會,袁科長都說了,你們電視台記者是在明察暗訪,深入虎穴,警察沒有慧眼識英雄。”
我趕緊轉移話題說:“你不是在市局嗎,怎麽到江西路派出所了?”
“市局年輕警員每周都下放派出所執勤,學習一線經驗。白天還是要回市局工作的。”她收住笑容隨後補充,“你們明察暗訪要講究‘策略’,下次要是被當成毒販子逮到,就麻煩了。”
我說:“我回去一定加強對同事的教育,爭取以後不再被抓,就算被抓也堅決不暴露。”
她“撲哧”笑了:“你這是把自己當成英雄呢還是敵特呢?”
我說:“反正寧死不屈!”
隨後,我問她明天幾點下課,晚上一起吃飯,她說估計沒時間,下午要去一個地方辦點事情。
“什麽地方還保密,我陪你去吧。是不是辦案?我以前幫警察抓過小偷。”我說。
孟醒看著我說:“就你,還抓小偷?添亂呢吧。”
我拍著胸口說:“我真抓過小偷,上小學時,有個同學偷別人鉛筆被我當場抓獲。”
她又笑了:“還以為你真抓過小偷呢。後來呢?把同學怎麽樣了?”
“你猜。”
“交給老師了?”
“他很主動地分給了我兩根鉛筆外加一包大大卷泡泡糖,並讓我發誓不舉報他,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你太容易被收買了,害人害己。”
“事情要兩麵看,我這個同學現在是名成功的商人,從那以後就學會了如何和別人分享財富,我那時要是把他偷東西這事捅出去,說不定他從此備受歧視,低人一等,自甘墮落,就不會有今天的成就。”我說。
孟醒搖著頭說:“至少他能分辨什麽是好,什麽是壞,做個不違法的好人,現在肯定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我說:“所以,我聽你的,以後做個好人。”
“為什麽聽我的?”
“你是警察,不聽警察話還得被抓。”
孟醒放下水杯說:“那好,明天就有一次讓你洗心革麵的機會。”
我說:“到底去哪兒啊?”
她想想說:“去做好人。”
回到新聞大廈已夜裏兩點,房間把手上掛著“請勿打擾”,我站在外麵敲了十幾分鍾也沒見陸家祺出來開門,絕望地對房門用力踢了一腳準備離開,陸家祺一臉疲憊,滿頭大汗,光著上身開了道門縫。
我上下打量著他,看他那汗津津的腦門,想他是不是因我不在而孤枕難眠,突發重病。正要進房間表示關懷時,陸家祺伸手擋住我,可憐兮兮地低聲央求我:“兄弟,以為你不回來了呢,來得不是時候啊,能不能找個別的地方湊合一晚?”
我盯著他,突然明白過來,內心極為憤怒:“陸家祺,你這是在毀壞我名聲!”
他一副惶恐的表情捂住我的嘴,探出頭四處看看小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是小米!我沒亂來。”
我隻好去前台又開了間房,離開時,陸家祺信誓旦旦地說他加倍報銷。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怎麽也沒想通陸家祺和小米是怎麽睡到一起的。
更重要的是,劉楠楠就住在隔壁房間。
第二天吃完早餐,到陸家祺房間拿電腦準備去上課,小米披著浴衣出來開門,我不自然地衝她笑笑,低頭進去拿了電腦就往外走,小米跟到門口在背後輕聲問:“你還好嗎?”她聲音有些發顫。
我心裏一震,轉過來說:“挺好的,你呢?”
她摸著頭發側目看著洗澡間的陸家祺說:“我很好。”
我看到她眼圈微紅,像要流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問:“貝貝還好嗎?”
小米聽見我問貝貝就擦了下眼角說:“它挺好的。你放心,人是人,狗是狗,這兩種感情我分得很清,既然我答應照顧它,就一定照顧好它。”
這時,陸家祺光著上身從衛生間出來,看到我倆站在門口“咦”了一聲。小米刹那間臉色緋紅,捂著胸口跑到床上,蓋起被子。
我趕緊對陸家祺說:“兩張早餐券你用吧,我吃過了,別忘了去上課。”
陸家祺無比感激地說:“謝了。”
我回頭看了看小米,心裏說:“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