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愛與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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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子宣開車帶著寧蒙到醫院看李商。

    透過病房玻璃,李商胳膊纏著繃帶躺在床上,正高山仰止,望著天花板發呆,君君和cc還有幾個員工給他削蘋果喂水。

    “不會成植物人了吧,寧蒙,你可要對人家負責啊。”子宣故作緊張地對寧蒙說。

    寧蒙沒說話,跟著我倆走進病房。

    “黑醫院,比天黑都還黑,門口還立個銅鼎,號稱一言九鼎,給李商開這一大堆藥,夠吃一輩子了!”君君對著醫生抱怨。

    “那是你沒理解他們的意思,醫院說的一言九鼎,意思是醫生說一句話,你花的錢能盛滿九個鼎。”我說。

    看到我們進來,李商沒反應,但看到寧蒙後,他突然兩眼放光,坐了起來。

    “看看,這就是回光返照的表現,估計真夠嗆!”子宣說。

    “你才行將就木,大變僵屍,埃及木乃伊呢!”李商眼睛盯著寧蒙對子宣說。

    寧蒙站在床前,愣了幾秒鍾,突然撲到李商懷裏,放聲大哭。

    “我好像愛上你了,李商。”寧蒙邊哭邊說。

    李商先是一愣,隨即抱著寧蒙說:“你說到我心裏了,就在昨晚,我對你一見鍾情,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哪個姑娘就這樣不聲不響偷走了我的心。”

    cc看著他倆,又看看我們,拎起包優雅地說:“祝你們幸福,再見!”

    屋子裏的人都愣住了,愛情有時來得太突然,讓人猝不及防。

    昨晚,李商被打時有人亮了刀,證實了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挑釁。酒吧安檢嚴格,客人是不可能帶刀進去的,說明夜場工作人員中有內應。

    為了防止再有人鬧事,我讓陳曉給北海道落雪轄區的派出所長打了招呼。

    送林薇和大衛回北京,我偷偷問起管海,林薇歎口氣說:“他跟美羽分手後就沒再見過,其實,他倆也不是分手,許願插了一腳。反正不管怎樣,都是緣分吧。如今,什麽都可以賭,就是別在愛情中賭忠貞。”

    我叮囑她有時間去看看陸家祺。

    林薇說:“放心,在北京見過兩次,他在央視一個節目做攝像,雖然不是正式工,沒簽合同,但幹活就有錢,慢慢來吧。”

    世上的事很奇怪,當你念叨誰時,說不定很快就能見到。剛提陸家祺,沒過幾天就見到了他,還有小米。

    見到他倆是因為一個新聞事件。

    一個中學發生上百名學生食物中毒,兩個孩子搶救無效死亡。

    第一個接到報料的是小米,她供職的報社是中央級媒體。

    小米和另兩家媒體組團來采訪。有醫生私下透露,毒源來自豬肉,學生食用的豬肉當中含有有機砷等化學激素,能刺激豬的發育和毛皮亮色,賣好價錢。

    經過暗中調查,小米發現豬來自某縣大型養豬場,當初,縣長還曾在媒體上說一定讓百姓吃上放心豬、綠色豬。

    更令小米氣憤的是,學生們吃的肉是批死豬。死豬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是吃了激素飼料後暴斃的。

    本來小米這次采訪很私密,沒人知道她來,是劉楠楠和趙駿卿告訴我的。

    原來,小米暗訪的養豬場是一家慈善基金會暗中投資建設的,這家慈善基金會法人正是薑山。

    其實慈善基金會打著新農村、養老醫療的幌子投資商業圈錢是普遍現象,許多慈善基金會無非是在變相融資,用慈善金的名義投資賺錢,再想辦法把錢洗幹淨。

    小米發揮了媒體人多疑敏感的優點,挖掘了黑商人投資黑慈善喪盡天良的內幕。

    還好小米職業素養高,采訪時會自報家門,亮證件。薑山得知她的身份後跟趙駿卿說了,趙駿卿又跟劉楠楠說了。劉楠楠一聽是小米,馬上給陸家祺打電話。

    在小米回京前,陸家祺就在劉楠楠強烈要求下趕到鹿城。但誰也沒想到,小米拒絕了陸家祺的說情,堅持要“曝光”。

    考慮到我曾經跟小米做過同事,她還一直照顧著我的狗。劉楠楠就和趙駿卿找到了我。

    我先找陸家祺探風,陸家祺有些慚愧地對我說:“兄弟,真對不起!我真想幫你們,但實在是無能為力,小米不聽我的,要不你去試試?你倆過去是同事,而且是我倆的媒人,說不定她能聽你的。”

    覺得自己欠趙駿卿和薑山、劉楠楠人情,就去找小米。小米在酒店房間收拾東西準備走。

    我把情況說完,最後補充:“這件事好比挖井,挖井人的初衷是好的,是想讓老百姓喝上幹淨的水,但管理井的人出了問題,在水裏放毒,這不能歸咎於挖井人吧!挖井人是好人,投毒的人才是壞人!”

    小米笑了,很久沒說話。

    捉摸不透她的心理,發現她變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帶著失落含著淚水獨自到車站送我的單純女孩。

    其實人都會變,隨著環境變,隨著年齡變,隨著習慣變,隻是有人變幹淨,有人變渾濁,還有人變得麻木。

    沉默片刻,小米收住笑輕描淡寫地說:“這世上沒有什麽好人壞人之分,隻有做了好事和壞事的人。我不想聽辯解,殺人犯縱有一千萬個理由,他終究是殺人了。我幫這個忙,隻是因為你,而不是你說服了我。”

    小米答應和其他兩個同行溝通,隻從養豬場說起,不再提背後的薑山和他的慈善基金會。

    臨走時,小米對我說:“夏雨,千萬別忘記了自己是個記者,說責任有點大,可我們應該明白自己該幹什麽,不能幹什麽!”

    她的話在我心裏引起一陣波瀾,讓我良久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在我們這兒結束了,政府卻陷入被動,小米對他們恨之入骨。

    早先,小米想去采訪豬場所在地政府,她想見縣長,讓當初宣揚綠色養豬場的官員談談看法,據說她打算問問縣長吃過這些豬肉沒,如果縣長敢說吃過,她會立即帶他去吃“毒死豬”。

    小米的想法很快落空,往返多次,都沒見到人。

    最後一次去采訪,小米在縣政府外吃麵條,聽說她要見縣長,旁邊有個吃麵的人“撲哧”笑了,麵條噴掛到對麵人鼻子上,這人邊給對麵人擦鼻子邊對小米說:“天哪!你咋這麽想不開,沒毛病吧!縣長是你想見就能見的?能見到的不當家,當家的見不到!”

    小米徹底被激怒。

    她失去耐心,忘記冷靜是記者必備的素質,直接衝進市政府會議大廳,那時一位副市長正在講國學,論述安邦之道。

    小米搶過他的麥,惡狠狠地盯著全場瞠目結舌的幾十位縣長、局長說:“一群垃圾!社會敗類!一個個過去不入流的芝麻官,如今都把自己當大爺,不在辦公室待著給老百姓辦事,就知道開會,喝茅台,打麻將,包情婦,貪公款,吃財政,報紙上宣傳,電視上胡謅,一群碩鼠,吃得大腹便便,腦滿腸肥,要你們何用?!”

    她還要說下去,坐在主席台上的領導對聞訊趕來的保安喊:“誰讓她進來的?這是失職!”靠近主席台的幾個局長、縣長聽領導發話,一齊衝上前把小米拖走。

    這一幕全被蔣萬林手下的人用dv偷拍下來。

    蔣萬林事先得到消息,這種以斂財為生的“媒體圈”人,像蒼蠅,對臭雞蛋總是嗅覺敏銳,一有“腐臭”就聞風而動。

    他不認識小米,但認識陸家祺,不知道從哪兒了解到小米和陸家祺的關係,就以陸家祺朋友的身份得到了小米的信任,派人跟小米直闖市政府。

    小米的大義凜然是為了替群眾解決問題,蔣萬林追蹤這件事卻是另有所圖。

    這幾年,蔣萬林除做所謂的《半月參考》記者外,還創辦最高正義法製網,網站以紅旗國徽為醒目標誌,在廣告欄發布國家領導人關於懲腐和法製的講話,猛一看像主流門戶,其實內容多數是雇人搜尋、采編的負麵帖。

    搜尋到政府官員的腐敗線索,就冠以醒目、勁爆的標題發布,然後以刪除、曝光等各種方式為由牟利。

    有人說,社會對媒體的容忍有多大,進步就有多大。一個文明、法製的社會需要媒體的監督。

    但從另外角度想,一個社會,媒體輿論有多泛濫,這個社會的文明就有多爛。

    有次去找蔣萬林,發現被電視台清退的聞言和馮固竟然都在他手下打工。

    他倆從電視台離開後,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做記者的,最擅長的技能是文字,到企業做文案心態又放不下。從前和各單位打交道時,受人尊崇,一般企業根本不放在眼裏,如今被電視台清退,地位缺失,連同失去的還有尊嚴。

    最終,他倆都選擇了在媒體圈邊緣遊走,蔣萬林最缺少的就是專業新聞人才。兩個電視台精英來投奔,蔣萬林特別器重,付給高薪,兩人幫他出謀劃策,利用豐富的新聞經驗,很快就拿下大批“生錢業務”。

    從前的聞言是個“聞而敢言,百姓青天”的形象,疾惡如仇,主持正義,敢於和社會不公抗爭。

    如今,他卻變成新聞勒索犯,除了光頭形象,再無從前的影子。

    我請他倆吃了頓飯。

    胡子已修剪得幹幹淨淨的馮固穿著一身品牌西裝對我說:“去他媽的新聞理想!老子怎麽說也是名牌大學畢業,一腔熱血,滿懷抱負想在電視台幹番事業,論能力,我比那幫子弟強一百倍,幹了這麽多年臨時工,遭人鄙視,吃糠咽菜,給我乞丐待遇就不說了,到頭來還卸磨殺驢,一腳把老子踢掉!從此以後,爺隻跟姓錢的交朋友,其他的都是扯淡!”

    那個穿著破牛仔褲,對新聞懷著崇高理想的老師再也看不到了。

    蔣萬林私下對我說,聞言和馮固的改變說明,對於懷才不遇的人才,不打擊就要利用,放任自流,不管不問,一旦為敵所用,就會釀成禍害,而且禍患無窮。

    隨後又補充:“佛有佛道,魔有魔道,沒有魔就沒有佛,他們是彼此對立但也相互依賴。”

    看我似懂非懂,他笑了,說:“慢慢悟吧。”

    蔣萬林派出的偷拍客經驗豐富,在保安的圍追堵截下,神奇地從政府高牆大院突圍逃之夭夭。靠偷拍視頻與政府談價,蔣萬林賺取了一筆網絡公關費。

    而政府和小米協商不成,立即派人跟到北京,疏通這三家媒體領導。

    最終,小米的努力變成一篇短消息。

    一切塵埃落定後,小米他們幾個記者又來了。

    這次來是發後續報道的,說是後續,其實通稿宣傳部門早準備好了。

    小米還帶來所在報社的一個副總,姓唐,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手指和牙齒被煙熏得焦黃,一說話,口臭直撲麵鼻,讓人無法直視。

    我想對小米表示感謝,無奈宣傳部門把吃住都包了,隻能買點禮品送她。

    我認識幾個畫家,是本地畫派“石頭係”的名家,要了兩張石頭畫,準備送給小米和她的上司唐總。

    小米和唐總住在市區一家四星級酒店,那天,宣傳部招待完他們已晚上十點多,第二天上午他們就要乘機回京,我決定當晚把畫送去。

    先給她打電話,手機暫時無法接通,就直接到酒店。

    在小米房間外準備敲門時,房間裏傳出一陣女孩喘息呻吟,像是小米的聲音。

    床墊在“咯吱咯吱”響,有個男人喘息著發出像豬吃食一樣沉悶的“哼哼”聲。

    我心想可能是陸家祺來了,趁小米公費出差,跑過來甜蜜。

    走到小米房間斜對麵窗邊抽煙,房間裏隱隱傳出叫喊聲,在安靜的走廊上顯得細微而清晰。

    外麵夜色幽暗,天空中浮動著一層青煙薄霧,本是個月滿之夜,天地被流雲煙霧隔斷,讓夜晚啞然失色。

    半小時後,隨著一聲沉悶的男人叫聲,房間裏像泄了氣的皮球,瞬間安靜下來。我想過會兒再敲門,免得尷尬。

    小米房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門打開了。

    我下意識朝那邊看去,卻看到一個大腹便便光著上身的男人鑽出來,額頭上帶著油光發亮的汗漬,手裏提著襯衣和外套。

    唐總!

    唐總匆匆瞥了我一眼,慌慌張張地躲進隔壁房間。我在驚詫之餘向小米房間看了一眼,卻和正在關門的小米目光相接。小米身上披著浴袍,頭發淩亂,麵色緋紅,看到我後一愣,隨即“咣”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站在門外,內心像小米的頭發一樣淩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門再次慢慢打開,探出小米慌亂的臉。她把身體藏在門後,麵色羞愧小聲對我說:“進來吧。”

    我看到她露出雪白的脖子,尷尬地說:“你先把衣服穿上。”

    這時才明白小米手機無法接通是故意設置的。

    小米勉強擠出個笑容,把門半閉上,裏麵一陣窸窣聲後,門開了。我走進房間,她換上了一件粉紅色吊帶裙睡衣,頭低垂著,兩手拽著裙角,胸口半遮半掩,像藏著兩隻呼之欲出的小白兔。

    我把裝畫的手提袋放到桌子上說:“這是兩幅石頭畫,都是名家作品,你幫了我的忙,一直想謝謝你!”

    她抬起頭,沒說話,眼睛裏噙著淚水。

    我說:“太晚了,早點休息,我先走了,有時間請你吃飯。”

    抬腿往外走時,她突然從後麵抱住我,顫抖著嗓音說:“夏雨,我求求你,千萬別告訴家祺。隻要你不告訴他,你想怎麽樣都行。”

    聽她這麽說,我內心悲哀。

    既替陸家祺難過,又不想責難她, 感覺胸口有股氣堵著,隻能長歎一聲。

    我慢慢轉過身體,她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我感歎萬千地說:“小米,不要這樣。我不需要你做什麽,也不會跟家祺說,隻要你心裏覺得能對得起他,對得起自己就行!”

    小米又把頭低下去,抽泣著說:“你可能認為我是一個下賤、輕浮的女人——”

    沒等她說完,我說:“別人怎麽認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麽認為,家祺怎麽認為!”

    小米突然抬高聲音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這麽做是為了家祺,為了我們的以後。”

    旋即,她聲音低沉,嗓子沙啞著說:“家祺從這兒到北京找我,舍棄所有,收入不穩定,壓力很大,頭發都快掉沒了。可是他沒有退路,就算沒有我,他也隻能留在北京,不可能再回來。他一直想在北京有個家,有個歸宿,我很感激他,也愛他。報社在三環內建了個員工小區,內部價才五千多一平方米,唐總有名額分配的權力,我這麽做,隻是為了能和家祺有個家!你體會不到,我們孤身在外永遠沒有歸宿。我也不想這麽低賤,做完我就後悔了!我對不起家祺!”說完,她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拉住她。

    看著悲傷的小米,我的心情如同這晚圓缺不定的月色一樣,沉重不堪。

    發現小米的“秘密”後,覺得無法麵對陸家祺,以後每次聽他幸福地說起小米,我都無所適從。

    生活中隱藏了太多我們沒有發覺的秘密,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和醜陋的另一麵,這樣,我們會很快樂很知足。一旦秘密暴露,就像一個邪惡的無底洞,鮮血和傷痛會湧流不止,再難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