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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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嚴琦點出來的《論語》之中十餘篇的文章,吳帆徽都一字不漏熟練背誦下來。

    不甘心的況嚴琦,點出其中一兩篇的文章,要求吳帆徽解析,吳帆徽中規中矩的解析出來意思,這讓況嚴琦無比的苦悶,這個少年怎麽如此的聰明,難道真的是過目不忘。

    看了吳帆徽抄錄的《論語》,況嚴琦的手微微顫抖。

    一手漂亮的行楷,震驚了他,字是無法作假的,能夠寫的如此一手的好字,絕不是短時間之內能夠做到的,而且況嚴琦認真看了這些字,他沒有想到這是臨摹的誰的字,王羲之、顏真卿和唐伯虎等人的字帖,與這些字都不是很像,盡管這些字不能夠算是驚世駭俗,有些地方失之圓滑,缺乏必要的筆鋒,但看上去很舒服,很入眼。

    這無疑是好字,考試的時候,必定引發主考官的關注。

    吳帆徽從馬鞍山村回來的時候,居然牽著一匹駿馬,這樣的駿馬,在米脂縣城內,價值至少八十兩白銀,這樣的一筆巨款,是況嚴琦不敢想象的。

    況嚴琦已經不想詢問吳帆徽一切是為什麽了,他認定這是一名超凡脫塵的少年,多年來都被掩埋在小山村,況嚴琦想到了一句話,**************,一遇風雲變化龍。

    老天真的是不公啊。

    在看了吳帆徽的手抄本之後,況嚴琦將其帶到了自己的房間,一口氣拿出來《孟子》、《大學》、《中庸》,以及《詩經》、《尚書》、《禮記》、《周易》和《春秋》等書,讓吳帆徽拿去抄錄,隻不過這些書籍他也隻有一套,吳帆徽抄錄之後需要歸還的。【】

    麵對吳帆徽的邀請,況嚴琦不再拒絕,兩人走出祠堂,前往酒樓去吃飯。

    四海樓是米脂縣最好的酒樓,除開縣城內的士紳富戶,尋常百姓根本不會進入這個酒樓。

    進入四海樓的況嚴琦,內心沒有絲毫的負擔,他身後的吳帆徽,不會在乎這一頓飯錢。

    果然,吳帆徽要了一個雅間,兩人在雅間吃飯,估計不少於五百文錢。

    菜不是很多,一盤鹵牛肉,一盤鹵豬耳朵,一盤蠶豆,兩盤炒菜,一盤年糕。

    其次就是兩壺女兒紅了。

    看見了女兒紅,況嚴琦的眼睛微微有些紅了,來到米脂縣城三年多時間,他僅僅喝過一次女兒紅,那是剛到的時候,後來就沒有機會了,四海樓一壺女兒紅,需要八十文錢,這不是尋常人家喝得起的。

    夥計殷勤的給兩人倒上女兒紅。

    夥計見過況嚴琦,但沒有見過吳帆徽,兩人進入酒樓的時候,夥計就發現吳帆徽的氣質不一般,那種不亢不卑、倜儻瀟灑的氣質,大戶人家都不會有,隻有士大夫人家才能夠培養出來。

    吳帆徽牽著的駿馬,是吐穀渾馬,這樣的駿馬縣城內很少有,這位少年牽著駿馬,看上去飄逸隨行,而且駿馬也時常摩擦少年的手臂,顯得很是親密,夥計接過韁繩的時候,分外的小心,這種駿馬可比他這個夥計金貴,要是怠慢了,他拿命都賠不起。

    夥計絕不敢怠慢這樣的財神爺。

    果然,吳帆徽開口點菜的時候,夥計都吃驚了,兩個人點這麽多的菜,還要兩壺女兒紅,這簡直就是土豪的節奏。

    夥計更加的殷勤,唯恐招待不周,得罪了這位看上去穿的有些樸素的少年。

    雅間的門關上的時候,吳帆徽端起了酒杯,給況嚴琦敬酒。

    事都如今,吳帆徽不需要拜況嚴琦為師了,接下來他抄錄了四書五經之後,就要參加明年開春的縣試,接著參加夏季的府試,到冬季參加院試,若是這三關都能夠過,那他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可以參加崇禎三年秋季的鄉試了。

    放眼大明,十四歲的秀才不算什麽,特別是在南方,但十五歲的舉人,那就不一般了。

    吳帆徽不在乎,韜光養晦很重要,但那是需要有了足夠的身份和地位之後,你什麽都不擁有的時候,嘴上說韜光養晦,人家會說你是神經病。

    吳帆徽今日請況嚴琦吃飯,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弄清楚家族的事情,也就是父親的事情,酒這個東西很好,他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將很多的話語都說出來。

    吳帆徽喝的不多,況嚴琦就不一樣了,幾乎是一杯接著一杯喝。

    看見況嚴琦已經喝多了一些,吳帆徽適時將話題轉移到家族的問題上麵去了。

    紅著臉的況嚴琦,手裏舉著酒杯開口了。

    “這、這米脂縣,有五大家族,分別是賀家、李家、劉家、吳家和王家,以前吳家的權勢是最大的,可惜啊,這些年凋零了,現在勢力最大的是賀家。。。”

    況嚴琦喝下了一口酒,接著開口了。

    “吳帆徽,你也是吳家的子弟,如此的傑出,卻得不到家族的重視,有朝一日,你們家族裏麵的某些人一定會後悔的。。。”

    況嚴琦說到了關鍵的地方,吳帆徽幾乎要屏住呼吸。

    看見況嚴琦酒碗裏麵沒有酒了,他連忙站起身,為其續酒。

    女兒紅入嘴純綿,有著濃鬱的酒香,感覺的確很好喝,喝的時候感覺不到多了,真的喝多的時候,已經是醉酒的狀態。

    “你的父親和我曾經是同年,可惜他讀書的時間不長,不到半年的時間,因為家裏出現了變故,所以被迫離開了學堂。。。”

    況嚴琦的確喝的有些多了,沒有了什麽顧忌,他可能將對麵的吳帆徽,看作了平等的夥伴,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吳帆徽聽得非常仔細,他終於知道了父親吳慶超的過去。

    吳慶超的出生,本就是一個錯誤,其母親是吳氏家族的一個婢女,也就是下等的丫鬟,某一次家族主人喝多了酒,強暴了這個婢女,於是有了吳慶超。

    吳慶超打小就沒有地位,他在家族之中甚至比不上老爺夫人身邊的丫鬟,他連庶子都算不上,要不是婢女護犢心切,他恐怕活不下去。

    不過老爺時常過問,讓吳慶超總算是能夠在家族生活。

    老爺的去世,讓吳慶超的生活出現了巨大的轉折,他無法在家族之中立足了。

    正房太太看不慣吳慶超母子,想方設法的折磨這對母子,吳慶超的母親最終患病死去,在學堂裏麵讀書僅僅半年的吳慶超,被直接攆到了馬鞍山村。

    馬鞍山村是婢女的家鄉。

    吳慶超帶著父親生前給與的一些錢財,以及母親留下的錢財,帶著夫人王和翠,被迫離開家族,來到了馬鞍山村。

    王和翠也是家族的丫鬟,是家生子,也就是府內下人的女兒,沒有任何的人身自由,屬於家族的財產,打死也無人過問的。

    兩人來到馬鞍山村一年之後,吳帆徽出生。

    這位正房太太吳氏夫人,吳帆徽應該稱呼為太奶奶。

    而這位太奶奶,如今依舊風光,無他,她的小叔子吳緬清,也就是吳慶超的三爺爺,是米脂縣的舉人,如今在山西做官,這樣的身份,足以撐起吳氏家族。

    吳慶超被攆出吳氏家族之後,家族無任何人過問,就好像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吳帆徽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吳慶超望子成龍,內心憋著如此巨大的屈辱和悲愴,任何人都是難以承受的,十多年的時間過去,吳慶超內心的苦楚,恐怕隻有母親能夠理解。

    難怪吳慶超盡管在吳氏學堂讀過書,也算是沾了一些讀書人的氣息,在區區的馬鞍山村,卻沒有什麽地位,見到了耆老和裏正也要恭恭敬敬的。

    站在現在人的角度,吳帆徽能夠理解那位從未謀麵的太奶奶的想法,但他對於太奶奶後麵的做法憤怒,逼死自己的奶奶不說,還要趕盡殺絕,要不是爺爺和奶奶給與父親錢財,父母早就命喪馬鞍山村,不管怎麽說,吳慶超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不懂如何種田謀生,突然間被趕出家族,怎麽可能在外麵生存。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吳帆徽讀書的吳氏學堂,祠堂是歸吳緬清所有的,從這個層麵來說,吳帆徽還是沾了家族的光。

    想到這一層,吳帆徽內心異常的沉重。

    父親吳慶超遭受的屈辱,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十多年過去,吳慶超經曆了太多的猶豫彷徨,還是拉下臉,將兒子送進了吳氏學堂,這裏麵巨大的困苦掙紮,沒有成熟心智的人,根本想象不到。

    這一刻,吳帆徽突然對父親吳慶超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不管是不是處於自身揚眉吐氣的目的,吳慶超能夠將他吳帆徽送進學堂讀書,就做出了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出的決定。

    家和萬事興,這是至理名言,吳帆徽不會想到,自己尚未來得及施展手腳,就遭遇到如此盤根錯節的家族關係。

    現如今的他,不會引發家族的關注,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剛剛進入學堂讀書,能夠有什麽出息,恐怕那位太奶奶也是不在乎的,可他吳帆徽一旦開始露頭,必定在家族內引發風波,若是考中了秀才、舉人甚至是兩榜進士,怕是要在家族掀起滔天大浪。

    吳帆徽感覺到了壓力,但更多的是責任,他的感情隻會給與父母和家人,至於說吳氏家族的人,他根本不在乎,很多時候,家族中人,還比不上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