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紫禁之顛(1)最後的先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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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四

    黃曆上說:宜:作灶  餘事勿取  祭祀

    忌:開市  安床

    清晨。

    天空灰蒙蒙一片,雪粒子漱漱而下。整個京城便被籠罩在這一片寒霧之中,若登高還望,就會發現,這樣的景色,竟然有些似仙境一般的感覺。

    京西白虎坊的一處宅院。

    葉沉明從牙床上坐起,搖了搖還有些犯迷糊的腦袋,接著坐正之後,便瞧見了離床塌不遠處的矮幾上,疊放的四方整齊的玄衣帆布硬製服,以及掛在左邊衣架上,繡紋銀邊走線的玄黑大風衣,一時間有些愣神了。

    過了片刻,又將目光移開,看向在右邊放著的,帶著包裹式護手的細長而又怪異的寶劍,長久時間說法出話來。

    不管是玄衣製服也罷,還是那怪劍也好,都是昨日傍晚,李知安派人送來的,連帶著,還有李知安親筆寫給他的一封信。

    上麵寫道:

    沉明兄,今有玄衣明斷司司將之衣袍,以及“守心正吾劍”送來,還望不棄笑納。

    大戰已至,知安不敢再托,望爾明了。

    明日晨時,知安於紫禁城東門外相候,若是有心,且請早來。若無心意,過午吾歸。

    弟:李知安拜首。

    簡短的一封信,卻道出了李知安最後的心意。葉沉明又哪裏會看不出來?

    他一個在玄衣之內,毫無根基的人,竟然會被李知安贈送玄衣明斷袍與守心正吾劍,當真是好大的一份抬舉。

    坐在床上,身穿一身白絲睡袍的葉沉明,看了這些事物許久之後,突然間臉上露出了些許無奈,卻又十分感動的笑容,雙目隱隱有些泛紅。喃喃自語道:“李知安啊,李知安。李三郎啊李三郎,我葉沉明不過一介紈絝子,值得你這樣抬舉嗎?”

    接著歎息,道:“若是不穿這身黑皮,我與將門還有回轉餘地,老父也不會因為我這不孝子,而被其他將門排斥,可是這樣一來,卻傷了你這個與沉明相交數年至交好友的情份,也對不住你對我的這份抬舉,更不能舒我葉沉明平生之誌。”

    若是穿了這身黑皮,從今往後,我便徹底與葉家裂開,葉氏祖譜不能進,葉氏祖墳不能入,到頭來便如一個無主的野鬼一般,遊蕩世間,葉家便從十二子,變成了十一子,獨獨再無我葉十二。知安賢弟啊,你真是給我出了好大難題。”

    說到這裏,葉沉明自嘲一笑,眼角隱隱有淚,道:“也是我當年太過年輕,沒有勘破此事的嚴重性,總以為另出門戶,不依靠家裏,便可以隨心決定,所以才答應知安你,出手幫你,並且可如八世子那般,在玄衣裏謀一份差事。”

    到那時,玄衣衛組成,有稽查天下之權,我亦或可反補葉氏家族。可如今,事情已經明了,哪裏會有想像中的那麽簡單,我葉十二或可變成那不孝不義之人。知安,你素來多謀,你告訴我,孝與義,該當如何選擇?”

    便在葉沉明喃喃自語的愣神工夫,臥房的門被推開。

    祖玉文手裏托著一身暗白的綿衫,以及一件黃狐裘的大氅。身後隨行著兩個伺候的丫鬟,拿著溫熱的水盆以及一些洗漱用具。

    將這些東西放下之後,祖玉文隨意招呼道:“你們兩個出去吧,夫君由我伺候。”

    兩個丫鬟道了聲“諾”,退出臥房,關好房門。

    祖玉文見房中隻剩下他們兩口子,沒好氣的走到還在發愣的葉沉明身邊,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喝道:“我緊告你,葉十二!心裏有多大不痛快,也別在姑奶奶身上找不自在!你昨是瘋了還是怎麽了?不就是李知安的一封信嗎?一晚上操磨了姑奶奶四五回,如今下身還疼呢!”

    你祖家姑奶奶不是你那個外麵的相好,容不得你這樣在我身上如此放肆!若是再敢有下回,別怪姑奶奶不給你留情麵,大耳貼子直接扇你你信不信!?你以為你現在武功了得,姑奶奶就怕了你?你葉十二在我麵前,還得像小時侯那樣盤著!現在不打你,是為了顧及你男子汗的臉麵……”

    一翻吵鬧,把葉沉明的情緒打斷,嗬嗬一笑,將祖玉文摟在懷裏,說道:“你昨晚可不是這麽說的,是誰一隻在叫‘好夫君,好親親’來著?”

    祖玉文被他一句話說的臉色緋紅,強自嘴硬的叫道:“就……就是叫你了又如何?你祖家姑奶奶總有情不自禁的時候,怎麽了?得意的你了還。”

    嘴上這樣說著,卻將頭直接埋在了葉沉明的懷裏。

    葉沉明抱著她,微微一笑道:“就是很得意啊,男人嘛,這種時候哪有不得意的。特別是有這麽一個知心口的夫人,知道她家夫君此刻心情不爽,便專挑讓夫君得意的事情說,把腦子裏那些無明白全趕走,葉夫人,你有心了。”

    祖玉文嘴角帶笑,卻沒好氣的打了他一下,道:“就你聰明,可你也是個聰明的糊塗蛋,優柔寡斷的,看的讓人氣急。”

    葉沉明隨口問道:“哦?祖姐姐可有何良斷?”

    祖玉文從他懷裏坐起,道:“有什麽斷不斷的,左右不過是憑著本心去辦,我就不信,你若是回歸將門,他李知安從今往後便會疏遠你,跟你再不是朋友了?那樣的話,這個朋友不交也罷,小肚雞腸的,再與他相處也沒意思。”

    我更不信,若是你入了玄衣,葉家便可以徹底跟你割開!不能入祖譜也罷,不能進祖墳也好,這些又有什麽幹係?難道你葉十二是他‘罹骨大將軍’在外麵串的種?還是葉老夫生偷奸養漢生了你?你身上流的就不是葉家的血了?隻要有這葉家的血脈在,你還不是堂堂正正的葉家人?誰管的了你……”

    葉沉明惱怒的一把將她推開,沒好氣的道:“你瞧你說的都是些什麽?跟個鄉野村婦似的,葉大將軍是你公爹,葉老夫人是你婆母娘,這樣說老人家,信不信老子一掌打死你!你個不知深淺的傻娘們兒!”

    祖玉文氣道:“你還說粗話呢,誰沒有說過粗話?本小姐一直這樣說話,貴家小姐的教養在本小姐身上沒作用,本小姐天生就是個江湖人!過不了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也說不來那種你儂我儂的情話,聽不慣你別回來啊,找你的寡婦小妖精去!再說了,這叫話粗理不粗,放哪都是道理!”

    葉沉明站起身來,也不想跟她在這事上爭吵,反正兩人因為這種問題也沒少吵過,氣哼一聲道:“懶的跟你計較,快來給老子更衣。”

    祖玉文白了他一眼,站起生來道:“你要穿哪套衣服,倒是給你祖家姑奶奶說明白啊!”

    葉沉明似是不耐煩,其實是有意的指了指矮幾上的那一套玄衣服,說道:“隨便,就那套了。”

    祖玉文嘴角勾笑,明白了他的選擇,嘴上卻還罵罵咧咧道:“葉十二,警告你,你若是再敢對姑奶奶這樣,小心睡到半夜,你祖家姑奶奶騸了你!”

    嘴上雖然這樣罵著,但還是很順從的為葉沉明穿著衣服。

    等穿戴整齊之後,葉沉明順手拿起那柄“守心正吾劍”,說道:“今夜不回來了,事忙。”

    說著話,便要往外走。

    祖玉文一把拉住他,道:“跟你說個事。”

    葉沉明回身道:“你說。”

    祖玉文道:“你跟李知安那無賴子說,要麽趕緊把小紅妹妹接走,總住在咱家像什麽事?要麽立刻放了韓海波,這麽關著有什麽意思?”

    葉沉明哼了一聲,道:“就你事多。”

    說著話,夫妻兩人從臥房內走出。

    出來的那一刻,兩人攜手攬腕,在外人看來,好像真的是一對溫文而雅的璧人,讓下人們瞧著,他們俊男美女的,就是這麽和諧。

    臨出宅子的大門時,祖玉文幫著葉沉明整理領口,臉上帶著和靜的微笑,眉目間也盡是溫柔,可是卻咬著牙悄聲說道:“此行凶險,你給姑奶奶活著回來,聽明白了沒?若是你死了,姑奶奶也不會另嫁人,守著你這宅子,天天往裏請野漢,你就算是到了地底下,姑奶奶也讓你戴夠一千頂綠帽子!”

    葉沉明亦是溫柔微笑以對,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可語氣卻十分惡劣,悄聲道:“放心,老子死不了,你想偷奸養漢這種事情,隻怕是白日做夢了。若是讓老子知道你在外麵有了野男人,有一個老子殺一個,有一雙老子殺一對,若是太多,老子一劍串個糖葫蘆舉在你跟前,順便把你這小賤人也給串上去了!”

    祖玉文微笑小聲道:“劍就算了,活著回來,姑奶奶等著用‘大鐵槍’串。”

    接著拍了拍葉沉明的胸領,聲音微微提高,道:“夫君,早去早回。”

    葉沉明亦是如此,摸著她的狐裘坎肩,道:“有勞夫人掛心了。”

    他們這副樣子,在外人看來當真就是一對世上難得的佳人,恩愛夫妻的典範。可誰又知道,兩個人自成婚兩年前到現在,一直在爭吵中度過,好像一天不吵一回,心裏難受似的,不過都是在沒人的時候吵。

    雖然,他們真的非常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