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紫禁之顛(10)京裏的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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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天色將暗。

    大雪依舊在下,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整整落了一個白天的鵝毛大雪,已經壓滿京城,這樣的天氣下,很有可能形成一場雪滅,隨時都會有房屋塌陷,壓死人的事故出現。

    當然,這隻是對平常百姓而言。高門大戶,勳貴人家,最多也就壓塌個馬房,或是亭台罷了。

    不管是為了收買人心也好,還是為了在新皇麵前討個‘實心用事’的評價也罷,京兆府府尹阮蘊,阮大人,在雪勢越積越大的情況下,已經聯合成平,安平兩縣的縣令,組織各衙門的捕快,差役,在大街上來來回回的尋查。並且組織百姓對自家房脊以及門前的積雪進行清理。

    百姓們也都踴躍參加,畢竟這是涉及到自身家財性命的事情。

    京兆府總捕頭燕小七尋查路過白虎坊洪運大街時,正巧聽見有兩個捕快在相互抱怨。

    一個年輕的捕快說:“往年臘八正月的,這京裏下雪的時候壓死人,凍死人的事情多了去了,被炭毒悶死的也不在少數。今兒個是怎麽了?真他娘的邪性,平常屁事不管的府台大人到底抽了哪門子風?竟然會去管平常百姓的死活?”

    另一個中年捕快吃了口悍煙,嗬嗬笑道:“他姓阮的不抽風能怎麽樣?明個兒就是咱們新武至尊的登基大典,要是這一場雪下的過大,真壓塌子房子,出個百八十條人命,他姓阮的這官兒也就當到頭了。烏紗帽的問題,他能不抽風嗎?”

    說著話,將煙杆遞給年輕捕快。

    年輕捕快接過,用力嘬了兩口,吐出混合白霧的重重濃煙,隨口罵了一句什麽,道:“我看啊,姓阮就是折騰人,往年那雪總要下個兩三天才會出現塌房死人的事情,今年正月這才是第一場雪,他就忙的跟個猴燒屁股似的。也就是做做樣子,擺弄咱們這些當差的罷了。”

    中年捕快嗬嗬一笑,道:“你這麽說也沒錯,你沒見自打先帝爺駕崩之後,姓阮的突然就像是變了個模樣似的,吟風弄月的書社也不辦了,青樓楚館的婊子也不招了,就連他最喜歡的秦當家也不往府裏找了。還總是過問刑事民情,這是做給誰看的?還不是做給咱們新武爺看的?”

    說了到這,中年捕頭鬼鬼祟祟的壓低聲音,道:“聽說了嗎?姓阮的靠山要倒了,新武爺行過大典之後,第一個要處置的就是次相趙閣。他姓阮沒了靠山,要是再不表現的好些個,別說這烏紗帽,就是項上那個大腦袋,也未必能保得住。”

    年輕捕快立刻露出了八卦的神色,亮著眼亮悄聲問道:“你聽誰說的?消息可靠不?”

    中年捕快道:“我有個遠房的叔叔,在林相爺家裏當差,這話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林相爺家的人,能有錯?”

    年輕捕快呸的吐了口唾沫,道:“這姓趙的早該倒了,姓阮的也該讓新武爺好好收拾了……”

    咳咳!”剛說到這裏,就聽拐角處的燕小七重重咳嗽了兩聲,將他的話頭打斷。

    兩個捕快大驚,立刻停止了話頭。

    轉目時,瞧見是燕小七,中年捕頭這才放鬆下來,嘿嘿笑道:“燕大捕,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這天寒地凍的,可別招了風寒,這洪運大街有我們哥兩個盯著呢,您就放心吧。”

    年輕捕快亦是點頭哈腰。

    燕小七嗯了一聲,挺胸疊肚的道:“你們兩個也是衙門裏的老人了,辦事某家自是放心的。但是呢,有時候得把這嘴給管嚴實了,別什麽舌根子都敢亂嚼。那些都是上麵的事情,跟你們這些破爛貨的捕快有什麽幹係?”

    若是在往常,燕大捕聽到他們這些閑話,早就劈頭蓋臉的一頓臭卷(罵),又哪裏會像今天這樣較為和氣的說話?

    中年捕快到底見多識廣,人情事故自是不在話下,瞧著燕大捕沒有生氣,便討巧的嘿嘿笑著打問道:“咱們也就是亂吐兩口苦水,當不得真的。倒是小的還想跟燕大捕您打聽打聽呢,咱們這位阮大人……”

    剛說到這裏,燕小七狠狠瞪了他一眼,捕快立刻收聲。

    燕小七哼哼冷笑道:“你要問什麽,某家明白,也不怕給你們透個底。府台大人,隻怕長不了了。你們呢,也要為自己謀一份出路。”

    中年捕快立刻從懷裏掏出來一塊小銀顆子,約莫四五錢左右,遞到燕小七跟前,說道:“還請大捕您指條明路。”

    燕小七撇了他一眼,道:“收起來,本捕頭不差你這點吹屁倒簾的錢。明路呢,就擺在你們跟前,正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府台大人倒了,京兆府衙門不能散。隻要跟劉師爺那夥人牽扯不是很大,基本沒事。”

    說完這話,燕小七便不再言語,徑直離開。

    瞧著他走遠,年輕捕快不明所以的問道:“大捕這話是什麽意思?”

    中年捕快嘿的笑了一聲道:“這意思深著呢,姓劉的從來都跟大捕不對付,又是姓阮的帶來的人,還能是什麽意思?以後啊,咱們就得跟在大捕屁股後頭辦事了。大捕今日這話,你也給相熟的幾個人說說,別到時候他娘的不知道往哪拐,莫名奇妙的丟了差事。”

    年輕捕快恍然,跟著點了點頭。

    他們私下裏的談話,燕小七自然聽不到,雖然聽不到,但也能想得來。帶著疤痕的臉上不自覺的揚起了一個微笑,心裏頭想著,果然啊,兔子尾巴長不了,在這京裏跟李三公子過不去,他姓阮的也是活到頭了。

    老子伺候過三任府尹,有蘇林黨的,也有北堂黨的,就數你姓阮的最不知死活,有事沒事的串聯那幫子屁用不頂的清流書生,編排三公子的各種不是。

    京裏的勳貴紈絝是你能得罪的起的?更何況還是最大的那個紈絝。哼,如今新武爺繼位,趙繼善就要倒台,你姓阮這個時候才想起找新的靠山?晚了。

    這樣想著,燕小七更加得意,隻是想起姓阮的剛任職京兆府尹的時候,為了一個下馬威,抽在自己身上的那三十棍子,燕小七就覺得屁股隱隱作痛,心裏的恨意更加濃烈,暗自琢磨著,姓阮的,你若是來舔老子的卵子,老子說不定一時高興,能在三公子跟前給你說兩句好話,至少這腦袋還能給你保住!

    不知怎麽的,腦子裏已經出現了阮府台跪在他跟前搖尾乞憐的模樣,想到痛快處,嘿嘿笑了兩聲時,已經轉過了一條巷子的拐角。

    便在這時,有一幫人正跟他撞了個對臉,燕小七微微一愣,瞧見總共七八個人,為首那人自己認識,正是長樂幫原先在京的舵主,如今的幫主,“探海神猿”陸百纖。

    對方一群人見到燕小七時,也是輕輕一愣,神色間都有些緊張,不自覺得抓緊了腰間的兵器。

    燕小七久曆公門,他們那輕微的動作又哪裏能瞞得過他的法眼?但也沒有多想,於是嗬嗬笑著拱手道:“原來是陸大幫主,天色近晚,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心裏卻在想著,這也是個快死的人物。當年以仗著長樂幫是八大幫的勢頭,在京城裏沒少跟三公子作對。如今長樂幫被金錢幫給挑沒了,打散的幫眾無依無靠,跑到京城來投奔他,這姓陸的才當了這個便宜幫主。

    如今新武爺當了至尊,三公子又是新武爺的東宮侍讀,又有那縱橫武林的玄衣在,能饒得了這姓陸的?

    心裏這樣想著,可麵上卻帶著溫和的微笑。

    陸百纖跟著笑道:“燕大捕有禮,那會子陸某聽了衙門的號招,便帶著幫眾幫著京裏的幾家百姓清理積雪去了,如今正要返回宅子呢。燕大捕若是有空,咱們對飲幾杯,如何?”

    燕小七笑自然聽出,這話不過是客氣,連忙道:“不了,衙門事多,還有好多公務要處了,日後有的是時間跟陸大幫主喝一個,今次就算了。”

    陸百纖微微點頭,道:“如此,倒不敢再勞煩燕大捕了。”

    本就是點頭之交,也沒有什麽太多情麵,客氣幾句,誰也不會把這請客喝酒的事情當真。

    說著話,兩人拱手告辭,相互分別。

    走了一段路之後,跟在陸百纖身邊,有個長眉長須,手拿短把荷葉鏟的頭陀問道:“那人是誰?”

    陸百纖客氣的拱了拱手,道:“回孟前輩的話,那人是京兆府總捕頭,燕小七。”

    這位孟前輩道:“大事在即,萬不可有所泄漏,要不要殺了他?”

    陸百纖搖頭道:“不妥,燕小七在京中頗有名望,若是此刻將他殺掉,隻怕會讓玄衣警覺,再說了,值此時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才好。”

    孟前輩微微點頭,不再言語。

    不多時,一行人便到了白虎坊坊邊的一處陰暗宅子。

    開門的是個形如枯槁的老者,見一行人到來,微微點頭,也不言語,將他們讓了進去。這老者看起來就是個平常看門的老人。

    進門後,陸百纖與那孟前輩以及另外一眾人等,紛紛向這老者行禮,口稱:“有勞‘休北’先生久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