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升月(6)韓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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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自顧自的說了足足一刻鍾,趙繼善才將有關當年的往事說完。接著長歎了一聲,感慨的說道:“老夫年幼時,有一江湖術士對老夫講,老夫此生富貴安康,平安喜樂,終生平平安安。如此卦詞,便是家道小康,這也是平常百姓們最喜歡聽到的說詞。”
“我父母聽到這樣的卦詞之後當真欣喜若狂,為卦士出了三錢銀子,還改了家裏的布局。再到後來,老夫少年遊俠天下,落魄如乞丐時,又有一相士說,終生終生行乞,必定餓死他鄉。”
“再到後來,老夫考取功名,同進士出生,又有一相士說,老夫命中富貴,當朝一品。再後來,老夫因作風不端而被貶黜在遼東,受盡苦寒。有一相士說,老夫貧寒交加而死。嗬嗬,不知道當年那些給相士算過命的相士在見到老夫當朝一品的模樣,他們又是何等想法?”
零零碎碎,趙婉如實在聽不下去了,張著膽子問了一句:“祖父,您到底想要說什麽?”
趙繼善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答道:“不問蒼生,卻問鬼神?何其可笑。祖父想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世間沒有什麽命運定數,一切都要你們自己把握。”
說著話,趙繼善向聽濤閣後間招了招手,便見一個中年書生拿著一摞厚厚的稿紙上前,很顯然,那是他剛才記錄下的趙繼善那前言語。
趙繼善將書稿接過,整了整,鋪平了一下,拿在手中對孫子趙文博說道:“博兒近前來。”
趙文博看了看堂姐趙婉如,木木納納的走上前去。
“你是個讀書的種子,也是趙家唯一個良善忠厚之人。你托生此家,是你的幸事,也是你的不幸……你要記住,從今往後,戒驕戒躁,每有事生,多做思量。又不能失了銳氣,有需勇猛精進時,切不可瞻前顧後,當一路高歌而行。當已處高位,覺激流湧現,暗潮浮動時,切記退下來,安守本份。如今時間有限,祖父隻能教你這麽多,你記住了嗎?”
“孫兒記住了。”
趙繼善長出一口氣,擺了擺手,讓他先退下去。
趙婉如聽出了其中的不對,咬了咬牙問道:“祖父大人,親皇登基,可是要對咱家不利?”
趙繼善很是沉重的點了點頭,將左右人等全都屏退。隻剩下他們祖孫三人時,才開口言道:“婉兒,有一句話叫回天無力,說得便是咱家。”
趙婉如驚道:“我與李知安情份不錯,東方公公也與我……祖父大人是知曉的,跟他們求求情,想必新武陛下或許會網開一麵的……”
趙繼善心頭苦澀,原本應該是沒問題的,讓孫女趙婉如接近李知安或是東方卓,兩個新武皇帝跟前的貴人,或許可以保住他與趙東樓的性命。
但如今,看到園林之內的情形,他便知道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
長長的歎了口氣,趙繼善搖了搖頭,從懷中拿出一本看起很沉舊的冊子,示意趙婉如接過,之後言道:“拿著這本冊子,這是阿翁二十多年來調查劉明遠事件時現的蹊蹺,種種事件都在此中,這冊子或許可以保你與文博活命。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念著你與李三的交情,去淨安侯府吧。文博的年紀還小,從今往後你要對他多有照料。他是趙家唯一的種子,拜托你了。”
趙婉如:“那祖父大人和二叔呢?”
趙繼善輕輕搖頭,不多言語。
……
定國公府。
後宅春暖閣之內的案幾上放著同樣一個碩大的沙漏,記數的時間進度與趙東樓那邊一般無二。
此時,春暖閣內有四個人,三男一女。
韓老五的臉色很難看,帶著很濃重的灰敗之色,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平靜,雙目通紅充滿憤恨,跟因為恐懼而全身顫的二公主永和一起,並排坐在那個放著沙漏的案幾後麵。
他們的對麵是一個白麵微須,身材修長寬厚,四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灰白儒袍的中年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韓家這一代的家主,韓鬆年。而在他的身後,則站著一個魁梧挺拔的護衛。
屋子裏隻有他們四人,卻長時間的陷入了沉默。
直到沙漏裏最後一粒沙子落了下去之後,韓鬆年才輕輕一笑,順手拿起案幾上的茶杯飲了一口,開口說道:“時辰到了,既然答應了董家,總得有所表示才行。常勝,帶著那五百死士去吧。記得要以趙家大公子的命令為先,咱們不做出頭的鳥兒。”
身後的護衛常勝躬身行禮,一言不的離開了。
等護衛走後,韓老五瞧著韓鬆年哼哼冷笑了一聲道:“原以為嶽永興是個好賭的,原來你也是個賭徒。”
韓鬆年長長歎了口氣,歎息聲中帶著些許無奈,說道:“李知安有一句話說得不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當年欠了董家的一份大人情最終是要還的,三十年多前趙王造反的事情還是董家幫著遮掩,若不然武宗皇帝在的時候,這鎮國四姓便會少上一家。”
“再說了,好賭又有什麽不好?有多少人因為臨時起意的搏了一把而混了個公候萬代。我與嶽永興唯一的不同便是,我藏的比他深了那麽一點點。鎮國四姓向來以他馬是瞻,我退在他身後便好。”
“若有大利,大頭讓給他,我在後麵沾小小便宜。若有大禍,有他在前麵頂著,我卻可以毫無傷,如此才是長久的保身之道。有的人跳的太歡,那便容易傷筋動骨,幾年前景和皇帝的那場壽禮便是活生生的教訓。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嶽家現在可是穩的很呐。”
韓老五哈的一笑,道:“他安穩了,可你卻又跳起來了。你如今做這樣的事情,又何異與將整個韓家推向火坑?在我看來,你還不如嶽永興。”
“不不不不。”韓鬆年連連擺手道:“我並沒有跳起來,我現在還爬著呢,這一回隻是還董家的那個人情,韓家手裏被他們抓住那麽大一個把柄總是不好的,一並了結才是正理,怪隻怪叔爺當年太過莽撞,我是在給他老人家擦屁股呢。都是韓家人,我不擦誰擦?”
“哼哼,你們是不是太小看李知安了?你以為董家會是他的對手?此次奪位便一定能夠成功?若是失敗,我韓老五可以憑著跟李三的交情,大不了舍了這份家底苟延活命,可你韓老二以及整個韓家,到時候便隻有灰飛煙滅的下場。”
韓老五說完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煞氣。
韓鬆年瞧著他的模樣感覺實在可笑,喝了口茶,失笑的坐直了身子,說道:“小看李知安?不敢,不敢。誰小看他,誰就會死的很難看,你這話當真可笑。七派八幫小看了他,所以如今駐守在京城的那些人隻能苟延殘喘的過活。”
“嶽永興小看了他,上次來京之後被整的灰頭土臉,十幾萬兩的金子就那麽白白的送了出去。趙不安也小看過他,最後隻能铩羽而歸。最可笑的就是趙不安,到如今他都以為自己可以當做李知安的對手。”
“然而他卻不敢睜開眼睛看看,上官驚虹在逼迫他交出平安會時他是何等的狼狽,若不是有那身份奇特的白衣笑王候商參洛從中周旋,隻怕這大商唯一的異姓王便會因為絕嗣而泯滅。再看看李知安和他的玄衣是怎麽對待金錢幫的,其中的差距還不夠明顯嗎?”
“所以啊,我韓老二敢小看天下任何人,卻獨獨不敢小看李知安。董家,自然不是李知安的對手,就算他們糾集了那麽多的高手,在我想來也不可能是李知安的對手,但是事情總有個萬一,萬一李知安要有個小小的疏忽,董家人一不小心成功了呢?一本萬利的買賣,我又為何不去做?”
“就算他們失敗,又有什麽關係?我都說了,是為了還董家的那場人情,為了還人情,把自己給搭進去那就沒必要了。董家奪位失敗,不可能牽扯到我韓老二,此次參與行動的這些人都是韓家這些年來秘密培訓的死士。”
“若是眼見事不可為,他們會毫不猶豫的自裁。他們又沒有什麽明顯是我韓家人的標誌,絕公子就是手段再厲害,也不可能從這些死人身上問出什麽。而我韓老二,隻不過是因為新皇登基來參加這一場慶典的而已,順便來看看五弟你罷了。”
“退一萬步講,李知安就算真的察覺到我參與了此事,沒有證劇,他能耐我何?最多我以後躲他躲的遠遠兒的,再不來京城,不給他殺我的借口便是了。大商不是西遼,亦不是北元,這裏可是要講道理的。”
“就算他不講道理,非殺我不可,我大不了隱姓埋名,跑到化外之地,他找不到我,便殺不了我。就算我的運氣真的很差,躲不過他的追殺,死於他的刀下,大不了韓家再推選一個新的家主,死我一個,又有什麽關係?他殺我,是因為他任性,可幹係到整個帝國的安穩,新武皇帝不會陪著他去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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