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萬奴王疑塚 第三十一章 老區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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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支書手裏拿著講話稿,陰陽頓挫的像是在念悼詞一樣,整整讀了五頁紙。其中一句歌功頌德的話都沒有,全都是我這些日子在生產隊的罪狀。
廣場上憤怒的社員,倒是沒有往我身上扔雞蛋,扔的全是沒有曬幹的牛糞!別提多惡心了。
好不容易這批鬥的程序算是走完了,可還沒等我喘口氣,就又被移交到了部隊那邊。
三四個戰士荷槍實彈,連推帶拽的就把我壓上了軍用小吉普,一路顛簸的離開了山嘴子七分地。
路上整整走了兩天兩夜,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把我帶去哪,問吧,戰士們也不說。最後到了地兒我才知道,這是直接把我送到了東北邊境某部生產基地,安排的職務是飼養員,主要工作就是喂豬。
不過還好,雖然是生產基地,但怎麽說也算是混到了正規軍裏。在之後的幾年兒,我也算老實肯幹,軍裏又有關係照著,也沒受啥苦,還養了一身肥膘。
再後來,兵團裏組織技能大賽,當時我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就報了名,沒想到歪打正著的,還讓我拿了個兵團第三。就這麽著脫離了生產基地,當了勤務兵,從基層班長一路晉升到了連長。
嗚......嗚嗚......
“來來來,睡覺的都醒醒了啊,昭烏達盟快到了啊!有下車的,提前準備好,下車了啊!”
隨著火車長長的汽笛聲,再加上列車員的報站,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我透過車窗向外邊看了看,現在的昭烏達盟比之十年前,可是有了不小的變化。主街上大多都變成了柏油馬路,道路兩旁的小樓也是一水的嘎嘎新,這景象可比當初我們剛來的時候順眼多了。
我下了車,沿著月台往外走,剛一到出站口,就被人群前麵的一塊紙殼牌子吸引力,上麵歪歪斜斜的寫著三個大字:趙二鬥。
我可以毫不掩飾的說,這仨字是我這輩子見過,寫得最醜的三個字,我都沒臉到跟前和那小夥子說我是趙二鬥。
不過舉著那紙殼牌子的小夥,我看著有些眼熟,腦袋裏尋思了半天,一時還真沒想起來他叫啥。小夥子穿著白襯衫黑褲子,一看就是酒店裏跑堂的,尋思著可能八成是受人之托,來接我的吧,所以也就沒再細想。
我當下三步並兩步,走到那小夥跟前,沉著臉,沒好氣的和他說道:“你,就你!趕緊把牌子撂下來!字寫的這麽磕磣,還在這招搖過市,也不嫌寒顫!你是來接我的?”
那小夥子把紙殼牌子順手戳在地上,擺在胸前看了看,一呲牙嗬嗬的笑了,然後隨手把牌子往旁邊一扔,衝著我回道:“誒呀,二鬥哥,真的是你啊!都這麽多年了,你說你咋沒啥變化呢!我來的時候,墩子哥還說怕我認不出來,特意給我寫了這塊牌子!”
哼,我一猜這蝲蝲蛄爬的字,跑不了準是出自墩子那雙掏糞的手。看著寫著我名字的紙殼牌,就這麽不被尊重的仍在地上,心裏也又一股邪火,穩了穩情緒,對那小夥說道:“你是誰啊?墩子他人呢?幾年不見,這孫子還學會耍大牌了!嗬,竟然派個小弟來接我!”
小夥聽我說完一愣,臉上有些失落,不過也沒感覺到生疏,一抬腳湊近我,顯得有些急切說道:“我啊,二鬥哥!你不認我了?嗨兒,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李家二小子啊!”
“啊兒?李家二小子!”
經他這麽一說,我湊近了一看,嘿,還真是他。還沒等我搭話,他拽著我就走,邊走邊說:“二鬥哥,你是不知道,這兩年墩子哥去了兩趟廣州,發的是一塌糊塗。”
“哦!真的?”
“嗯呐,可不咋的,他說這些日子,還要在咱們這老區辦些事情,沒時間去!等完了事,他還說要帶著我一起去廣州闖闖呢!你看,我這身行頭就是墩子哥送的!”
我嘴上沒理二小子這茬,可心裏卻在想:“最近改革開放鬧得如火如荼,墩子這孫子八成是借著改革開放的東風,竟幹了些投機倒把的勾搭,要不然怎麽可能發的這麽快!這事啊,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萬一要是出了事情,那可不是小事,搞不好還得要坐牢!等逮著機會,我得好好勸勸他。”
那李家二小子領著我,一路坐車來到昭烏達盟迄今為止,最好的酒店。裏麵裝的富麗堂皇,頗為氣派。等進了餐廳更叫我傻眼,這裏完全不是我認知裏的人民公社大食堂了,碩大的宴會廳都是圓桌獨坐圍成一圈。穿過宴會廳,全是一間間裝修別致的雅間。
這麽高端的場所,我還是平生頭一次進來。一路跟著李家二小子轉悠,總感覺手腳都沒地放,生怕給人家碰壞了啥東西,我還真賠不起。
不一會兒,李家二小子把我領到了最裏邊的仙君哈達廳。推門一進了屋,裏麵桌旁坐著一個剔了青皮頭的小夥,矮胖矮胖的。正翹著二郎腿,在那哼小曲。
他看見我進來,先是不經意的搭眼一瞥。隨後整個人像是過了電一樣,蹭的站了起來,滿臉堆笑的走到我跟前和我握了握手,用地道的北京嗆,跟我套著近乎說道:“呦呦呦,讓我瞧瞧!要是爺們兒沒猜錯的話,您就是遠近聞名的趙二鬥,鬥爺吧!嘿!您瞧瞧,都說是聞名不如一見!要我說還真是這理兒,您瞧瞧......”他邊說邊把我往主座上讓,還不忘了使喚李家二小子。
“那誰啊,李家老二兒,你也別在那傻杵著,趕緊的,去招呼服務員,備茶上菜!”
李家二小子聽了他這麽一吆喝,跟得了聖旨似的,屁顛屁顛的就往外走,臨出門還回了一句:“放心吧貝勒爺,這是咱家的地界,保證把你們伺候的妥妥的!”
我一聽李家二小子這麽一招呼,皺起了眉頭,對著那小胖子客套的一拱手,試探性的稱呼道:“呦!貝勒爺啊?”
那青皮矮胖子見我這麽客套,一臉的得意洋洋。扶著我的肩膀坐到了椅子上,一拍大腿回道:“嗨!您瞧我這記性!都忘了跟您介紹我自個兒了。我叫赫赦黎,滿族人,祖上是葉赫那拉氏。唉兒!這事要是論理來,您還別不信!不是爺們兒隔這跟你吹牛逼,咱可是正了八經的滿清八旗子弟!要不是那孫大炮,怎麽著爺們兒現在不是個親王,那也得是個貝勒吧!哎,你在看看爺們兒現在......”
赫赦黎自顧自的,在那貧起來沒完,我也不吭聲。他這套說辭,也就是趕上了現在的好時候,要是倒退十年,這孫子他敢這麽說,早就不知道死在那條街上了。
如今這社會,倒是講究個公民言論自由,我又和他是第一次見麵,縱然內心深處,還保留著破四舊、立四新的革命傳統思想,但也不好發作。所以也不搭他那茬,一邊喝著茶一邊聽他閑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墩子火上房似的,滿頭大汗的闖了進來。在他後麵跟著的,正是我十年未再見過麵的雲晶晶。而雲晶晶身後還跟著一個滿頭銀發,帶著兩個厚厚瓶子底的老頭。
墩子進了屋,衝過來就給了我一個熊抱,嘴裏嘟囔著:“哎呀呀,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好啊,我們都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終於又走在了一起!十年沒見了,你可想死我了。”
我雖然對於重逢之情,也激動萬分,溢於言表。但此時我更多的想法,是想去擁抱一下雲晶晶。於是便旁敲側擊的,對墩子小聲說道;“唉,你別光抱著老子啊,你還沒告訴我雲晶晶後麵跟著那老頭是誰呢?要是他爹,我還得悠著點!”
墩子聽我這麽一說,趕緊鬆開我,回過頭衝我介紹著說道:“呐!雲參謀,你們倆兒是老相好了!就不用我多介紹了吧。旁邊那個小胖子,貝勒爺!唉兒,我跟你說,人家祖上可不得了,那是正了八經的滿清八旗中的正白旗!還有......還有......”
他說到這吭哧了半天,指著雲晶晶身後的那老頭,半天沒叫上名來。
那老頭一看就不是吃素的,臨場經驗頗豐!見墩子遲遲報不上自己的名號,一拱手對我說道:“老朽嚴輾勳,敢問壯士尊名!”
“額......”
我禮貌性的剛一抬手,還沒等說話,在嚴輾勳身旁的雲晶晶上前,將他讓到桌前,接過話茬回道:“嚴伯,您可別太高估了他。他可不是什麽壯士,他叫趙援朝,在軍裏是一名上尉連長!您老也別光顧著聽我說話,快坐吧!”
嚴輾勳仔細的打量了我兩眼,衝我微微點了點頭,隨後便坐在雲晶晶拉開的椅子上。
墩子站在我身邊,小聲的和我嘀咕:“唉!二鬥!你可別看這老頭斯斯文文的,其實是個老頑固,據說背景還挺深。這表麵上,看著像是個做學問的,背地裏掌的船大得很,撐的水也頗深,要不是雲晶晶的爺爺和他是至交,就我們這幫主兒,別說請他了,光想著見上他一麵,都夠嗆!”
聽墩子這麽一說,我心裏大概也有了個數。俗話說,上趕子不成買賣,先滲一滲,探一探這嚴輾勳的深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