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神樹 第十四章 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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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四周一片漆黑,我摸了摸手腕,綁在上麵的手電已經不知去向。

    身下是一塊冰冷的平板,邊上好像還有流水的聲音,這是什麽地方?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記憶開始一點一點地出現在腦子裏,瀑布,滾燙的泉水,鐵鏈上的屍體,忽然一道白光閃過,剛才的情形浮現在我的腦子裏。

    我剛才好像是順著水流直墜下斷崖,然後就掉進了下麵的水池裏,那水冰涼冰涼的,和滾燙的泉水有著天壤之別,入水的那一刹那,我覺得耳朵突然一靜,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估計是因為落水的時候衝撞到了什麽東西,把自己磕暈過去了,從幾十米高空摔到水裏,如果姿勢不對,和摔在水泥板子上是沒有區別的。

    我摸了摸身子,還是濕的,難道我掉下瀑布之後,給下麵的水流繼續衝到了這裏?還是幹脆我已經死了,來到了陰曹地府?

    我試著站起來,才微抬起頭來,突然咚的一聲,腦袋撞在了什麽東西上,疼得我眼冒金星,忙用手一摸,上麵好像是一塊平板,心裏奇怪,怎麽這裏這麽矮?難道我給衝到了什麽岩石的縫隙裏或者石頭下麵了?

    我四處摸了一下,發現並不是這樣,自己的四周圍一尺內都是粗糙的木板,敲了敲,後麵是空心的。這樣小的空間,我隻能躺著轉身,連抬個頭或者伸個懶腰都不行。

    我撐了撐上麵,想看看這些木板的厚度,卻發現上麵的木板可以活動,用手一撐,嘣的一聲,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光。我頂起膝蓋,輕輕地將上麵的木板移開,坐起身子來,一看外麵,不由一愣。

    這裏是一個漢白玉的石室,四個角落裏都點著火把,將周圍照得通亮,我看了看頭上的寶頂,是兩條互相纏繞的蟒蛇,而我竟然是坐在一隻棺材裏麵,棺材的蓋子被我翻在一邊。

    靠!這是什麽地方?誰把我放到棺材裏去了?

    我走出棺材,觀察四周,心裏越來越奇怪,漢白玉的材質,雕刻著蟒蛇的寶頂,非常熟悉,想了想,馬上會意,這裏和海底墓的墓室幾乎一樣。

    不會吧?

    四處走動了一圈,發現古怪的事情還不止這麽點。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給人換了,換成了一件類似於潛水服的橡膠衣服,就是那種八十年代潛水員穿的衣服。心裏更加奇怪了,這麽老款式的衣服他娘的是哪裏搞過來的?

    我拔起牆角的火把,從這個墓室的門口走了出去。外麵是一條甬道,我隻是一看,就“啊”了一聲,我的天啊,漢白玉的直甬道,一直通到盡頭的三道玉門,真的和海底墓一模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回來了?我的頭皮炸了起來,思維開始混亂起來,這裏到底是一個很像海底墓穴的墓室,還是我根本就沒有從海底墓出來過?我的天啊,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把火把抬高,仔細地看了看這裏的環境,想找出什麽破綻來,如果是一個相似的墓室,肯定有什麽東西會有區別的。

    甬道之上架著一個木頭架子,就像腳手架一樣,上麵鋪著木板,成為通過甬道的一道簡陋的天橋,可以防止觸發機關,不知道是誰架在上麵的。我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走到了甬道的對麵,中間後殿的玉門裏亮著火把的光芒,左右兩個配殿一片漆黑。

    這時,我想起了老癢,他在瀑布之上和我一起跳了下去,我掉落潭中,昏迷了那麽久,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他的處境怎麽樣了?

    我一麵想,一麵向有火光傳出來的門走過去。火光相當明亮,從玉門下麵的門縫下透出來。來到門口,我聽到門內有聲響傳出來,當我將耳朵貼在門上時,聽到了一下咳嗽聲。

    接著,便是一個人的聲音道:“怎麽辦?開不開棺材?”

    另一個聲音,聽來十分為難:“三省說暫時不要動這裏的東西,我們還是聽他的吧。”

    一聽到這兩個人的聲音,我便怔了一怔,第一個講話的人竟然是悶油瓶,第二個講話的卻聽不出來。而且他們還提到了三叔,怎麽,難道三叔在這個地方?

    而令我驚訝的還在後麵,我立時又聽到了第三個人的聲音,那人道:“吳三省現在還在睡覺呢,我們隻是打開看一下,又有什麽關係,我站在小張這一邊。”

    我不是十分聽得懂他們的對話,但那第三個人,毫無疑問是個女人。

    他們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呢?聽起來,好像是悶油瓶想開一個棺材,而另一個人因為三叔的警告而猶豫不決,這個時候有一個女人站出來支持了悶油瓶,我當下覺得一頭霧水,怎麽,悶油瓶已經找到了三叔了嗎?

    我一麵想著,一麵趴到門縫裏,想看看裏麵說話的是誰,可惜門縫裏所能看到的範圍有限,我隻看到一個女人的背麵,穿著和我一樣顏色的潛水服,身材很嬌小,梳著一條大辮子。

    這時,我聽到了第四個聲音說道:“齊羽怎麽辦?這小子也真能耍,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難道我們就將他丟在這裏嗎?”

    我聽得他這樣說,不禁陡地一呆,齊羽,好像也是三叔的筆記裏麵,寫在前麵的名單裏的人之一,難怪有點熟悉,等等,不對。

    我忽然感覺到非常的不自在。齊羽。這個名字不是熟悉這麽簡單,好像經常聽到,我心裏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這個時候,門縫裏的那個女人移了一步,讓出了一個空間,我看到悶油瓶子正站在一隻黑色的棺材邊上,手裏拿著撬杆子,猶豫著什麽,然後另一個女人走進了我的視野。我一看到她的臉,驚訝得幾乎將手裏的火把掉落到了地上。

    這人,不是文錦嗎?老天,怎麽回事?我雖然沒見過她的真人,但是三叔有很多她的照片,過年看老照片的時候,我經常能看到,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絕對沒錯。

    我心裏的疑惑到了極點,幾乎就想推門進去,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個陌生的男聲說:“這座海底墓這麽大,我們想要找到他談何容易,我看還是算了,我們沿路刻下記號,他看到了自然會跟過來。小張,你不如動手吧。”

    悶油瓶點點頭,舉起撬杠,就要下手,這個時候,突然從左邊的配室裏,傳來了一陣轟鳴的水聲,把我嚇了一跳。

    後殿裏的人全部都轉過頭,那個男人問道:“什麽聲音,好像是從隔壁傳來的!”

    “走!去看看!”悶油瓶放下撬杆,向門口跑來,我一看不對,忙一個轉身,躲進了右邊的配室裏,將火把放在地上踩滅,幾乎是同時我就看到一行人跑出了後殿,衝進一邊的玉門,接著就有一個女人驚叫道:“快看,這裏有個水池!”

    我躲在門後,心裏極度詫異,剛才的情形,不就是張起靈為我描述的,他們在三叔睡著之後發生的事情,可是我怎麽好像親身經曆一樣,難道這是幻覺嗎?還是幹脆已經瘋了?

    四周重新歸於黑暗,我深呼吸了幾口,想去重新點燃火把,這個時候,又有一個人舉著火折子出現在了視野裏。那人從甬道上的天橋處走了下來,偷偷地躲到了左配室玉門的後麵,往裏麵看了看,我稍微一看,就發現那是年輕時候的三叔,他好像非常懊惱,眉頭皺得很緊。

    過了一會兒,張起靈他們的聲音逐漸變得遠去,應該正在走入池裏的盤旋樓梯。三叔吹熄了火折子,閃進了玉門內,我看得心驚肉跳,當下不管自己在幻覺還是做夢了,忙跟了上去,才貼上左配室的門,想偷偷往裏看一看,忽然眼前一閃,三叔突然又從門裏走了出來,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輕聲說道:“原來是你跟著我!”說完突然手一緊,死死扣住了我的喉管。

    情急之間,我想大叫:“三叔!我是你侄子啊!”可是怎麽也叫不出口,隻好拚命去掰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指掰開。

    掰著掰著,我忽然聽到有一個聲音說道:“老吳,醒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打了一個激靈,突然眼前一黑,發現周圍的東西突然都消失了,眼前朦朧中,老癢正在搖我。

    原來是一個夢啊,我苦笑了一聲,摸著自己的脖子坐起來,轉頭一看,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石灘上,邊上是一個水潭,瀑布的轟鳴聲還是非常的響亮,但是我卻看不到瀑布的位置,石灘上點著篝火。老癢正扶著我問我有沒有事。

    我擺手說沒事情,然後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裏非常奇怪,自己怎麽會做了一個這麽奇怪的夢,難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老癢把水壺遞給我,我喝了一口水,看了看四周,嘶啞著問他:“這裏是什麽地方?我怎麽了?”

    老癢說道:“這裏是瀑布下的水潭邊緣,那瀑布就在那裏,你剛才掉進水裏的時候摔昏過去了,老子死死拽著你你才沒給瀑布底下的亂流卷到水下去,你可真得謝謝我,我現在吃奶的力氣都沒了。”

    我罵了一聲,嚐試著站起來,發現自己並沒什麽大礙,困難地走了幾步,環顧四周。篝火的光照開去,我們待的石灘不大,呈現一個月牙形,一邊的黑色水潭麵積巨大,洞頂無數像腿粗的鍾乳垂入水麵,形成各種形狀的石柱子,而水塘的四周有幾個溶洞,大如象穴,小如鼠道,一個個深不見底,有的在水位上,有的在下,地下河水從裏麵注入流出,是個典型的喀斯特溶洞地下湖。

    我知道這種地理環境,一般是在第四季冰川時期形成,要經過萬年的逐漸擴張貫通才達到眼前的規模,這些岩洞的曆史已經遠長過人類的曆史了,沒想到天門山內,還有這樣的地方。

    淺灘上,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很多擱淺的樹枝和雜物,老癢已經拖上來晾幹,那堆篝火就是用這些東西燒起來的。水潭寒氣逼人,如果沒有這一團篝火,恐怕我已經凍斃了。

    我想起泰叔他們,問老癢道:“其他幾個人情況怎麽樣了?”

    老癢道:“那幾個龜兒子恐怕沒我們這麽走運,下水的時候就沒看到他們,不知道有沒有跳下來,我想要是他們跟我們一樣,那不是給衝到其他地方去了,就是已經淹死了。”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們的情況也不是很好,裝備全沒了,也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走,你看這裏分支岔路很多,這種洞又是出名的複雜,像迷宮一樣,走起來非常棘手。”

    我數了一下,我能看到的水麵以上可以行走的溶洞大概就有七八個,黑暗中的就更多了,就說道:“剛才聽那個廣東胖子說,要通過這一段溶洞區域,必須找到那條古時候先民用來引路的鐵鏈,這段鐵鏈給隱沒在水下,一端在密道的盡頭,那另一段應該是在這水潭子裏,如果能摸到,就能順著它進入古墓的腹地了。”

    老癢皺了皺眉想了想,說道:“說到鐵鏈子,我想起個事。你知道,從上麵掉下來那一刹那我是清醒的,一下子給插進水裏最起碼有六七米,那水底下他媽的全是我們剛才在石道裏看到的石頭人俑,那時候一晃眼的工夫,我好像真看到有一條鐵鏈子橫在水裏,不過我告訴你,這鐵鏈子不是通到這些個溶洞裏去的,而是直插到瀑布下麵的亂流中去的。”

    我聽了一愣,怎麽可能,如果是這樣,那通往古墓的入口,難道會是在這瀑布的後麵,隱藏在急流之中?

    我聽著不遠處瀑布的轟鳴,想起剛才我們墜落時候的情景,忽然心裏靈光一閃,對老癢說道:“那就更沒錯了,而且要是我料想的不錯,這座古墓也許不是修建在我們‘陽世’,而是隱藏在陰曹地府裏……”

    地獄!

    老癢聽我這麽說,不明白我是什麽意思,被我森然的口氣所感染,他低聲問道:“你胡說什麽,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

    我搖頭問道:“你還記得不記得村裏老劉頭和我們說起的,古時候那清朝道士說的黃泉瀑布和山中陰兵萬馬奔騰的傳說?”

    老癢點頭道:“當然記得,說是天門山內有一道黃泉瀑布,這條瀑布就是陰陽兩界的通道,當時你不是說這是迷信嗎?”

    我說道:“不,現在看來這不是迷信,是我們領會錯了前人的意思。你回憶一下,剛才那條我們墜落的瀑布,因為水下溫泉的關係,瀑布的水流呈現一種奇異的黃色,如果我料想的不錯,那就是所謂的‘黃泉’瀑布。”

    老癢想了想,說道:“像是有點像,可是不可能啊,隻有曾經進過山內、看到過這裏的人,才能知道瀑布的事情,但是這裏環境複雜,不是一般人能進來的,”說到這裏,他自己都已經意識到什麽,叫道:“我操,那傳說中清朝的風水先生,難不成是我們的同行?”

    我點頭同意,表揚道:“總算還有點推理能力。”

    老癢興奮起來,說道:“那就說得通了,你想那大部分的陰兵傳說,也是清朝年間流傳起來,會不會就是從這幾個風水先生這裏故意散播出去的?”

    我點頭:“那是大有這個可能,不過我們現在不用去理這一層,你再來回憶,那傳說中還有一個說法,就是‘黃泉瀑布是陰陽兩界的通道’,你想鐵鏈通到瀑布之後,那瀑布後麵必然有通往古墓的通道,如此說來,那古墓不正是在陰曹地府裏的嗎?”

    老癢臉色難看起來,說道:“不會吧,你可別嚇我,那裏麵要真是陰曹地府,那我們進去不死定了?”

    我罵了他一聲,說道:“我靠,你還真信,你想那幾個風水先生既然是我們的同行,他們說的話就不能這麽值得去了解。我覺得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可能是當時的一句暗語,意思是,這條瀑布就是古墓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通道;第二,或者是他們在瀑布後麵的溶洞裏看到了什麽景象,讓他們以為,他們來到了陰曹地府之中。”

    我頓了頓,又道:“如果是第二,那我們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這裏麵恐怕有著什麽恐怖的景象……”

    老癢沉默下來,好久才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算了……”

    我搖搖頭,好不容易來到這裏,不進去看看太可惜了,而且,這瀑布如此巨大磅礴,怎麽可能爬得上去,四周的溶洞又是九死一生的地方,現在隻有到達古墓,然後再找尋辦法出去,才是明智的選擇。

    老癢說服不了我,隻得聽從我,我們一邊休息,一邊開始檢查裝備,看看還有多少東西剩下了。

    武器方麵,我們身上還有拍子撩和老癢從二麻子那裏弄來的托加列夫手槍,火力應該不成問題。其他方麵,我翻開從水底那屍體上帶下來的背包,從包裏找到一些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罐頭食物、白酒、水壺、手套,還有大量寫生用筆和油畫顏料。

    老癢覺得這些都沒用,想把它們扔了,我告訴他,白酒應該能禦寒,顏料可以沿途做一下記號,手套也是有用處的,我們身無長物,還是都留著好了。

    整頓再三,我發現最頭疼的是,我們沒有照明的工具,老癢的手電已經徹底沒電了,我的也不知道早掉哪裏去了,如果要舉著火把去遊泳,那真的糟糕了。

    老癢把手槍往前麵拉了拉,看了看四周的黑暗,說道:“隻有一個辦法了,咱們把這些柴堆起來,把火燒大了,然後借著火光遊過去,這樣就算遊不到,也能再對著火光遊回來,你說怎麽樣。”

    我想了想,知道這是唯一可行的了,說道:“那行,咱們就先賭一把。”

    我們脫下衣服,全部塞進包裏,然後又用手套和木棍做了幾個短火把,先放進背包的防水層裏,然後燃起大火,暖了身體之後,跳進水裏,開始順著水聲向瀑布遊去。

    水寒氣逼人,遊了幾把我就覺得身上所有的熱量一下子給吸走了,好在我最近有點發胖,不至於一下子就凍僵。

    遊了大概五分鍾,水聲逐漸變大,我和老癢停下來,一邊踩水,一邊聽四周的動靜,想判斷好方向再遊。

    這個時候,在我們不遠處,突然有什麽東西在水麵上劃了一下,我們趕緊回頭,卻因為已經離開火堆太遠,而看不清是什麽。

    老癢掏出托加列夫手槍,將槍管裏的水甩幹淨,舉得老高,警惕地看著四周,問道:“老吳,這裏該不會有那種**鮭魚吧?”

    我背脊發寒,想到這裏水域廣闊,要是真有那種殺人魚,我們肯定早死定了,剛想說沒有,不遠處卻又傳來一聲水聲,非常清晰,心裏頓時不安起來,說道:“我不知道,不管怎麽說,咱們快遊,這種魚害怕喧鬧,我們越靠近瀑布越安全。”

    我們兩個馬上甩動雙臂,向瀑布繼續遊去,此時身後的火光越來越微弱,變成一個小點,我們隻好硬著頭皮在黑暗裏一邊呼應一邊前進。

    不一會兒,水流逐漸湍急,靠近了瀑布的水流領域,我們加大力度,速度卻越來越慢,遊泳開始艱難起來,我咬緊牙關想撲水到前麵,幾次都沒有成功。

    體力一點一點消耗,眼看就要給水流衝回去,我心急如焚,這時候老癢大叫,這樣遊是絕對遊不過去的,前麵是瀑布落下的水流激起的亂流區域,裏麵全是大大小小的漩渦,要想過去,必須貼著潭底,一點一點從亂流下麵潛水過去。

    說著他一個猛子翻進水裏,一下子便消失了,我也跟著他潛了下去,頂著急流向前拚命前進了幾米,下到水潭的底部,忽然看到前麵的水底,竟然有一點模糊的白色亮光。

    我認得那光亮,那是我的防水手電,我心裏暗叫,這一千多塊的東西果然夠結實,現在還亮著,忙鼓起一股力氣向它遊去。

    水潭的底部沒有任何的生物,白色光源照到的地方,我看到大量的石俑整齊地擺在下麵,上麵已經腐爛成白骨的人頭有的已經脫落,有的還牢牢長在石俑的脖子上,水潭的中間,似乎還有一座石台,上方的水中還似乎漂著一具白布裹著的屍體。

    此時候我的手電對我吸引力最大,我看了幾眼,便不去管這些東西,潛入石人中間,抱著石人固定身體,一步一步向手電靠攏。

    就在我馬上就要夠到的時候,忽然後麵一道水流衝了過來,我心知不妙,馬上戒備,卻沒有想到會有東西用力撞我,眼前一團白影閃過,撞在我的手上,我抓著石頭的人一下子吃不住力氣,鬆了開去,人馬上向上浮了起來。

    我大叫不好,一刹那已經衝進了上方亂流的中心,前麵頂著我的力道突然一下子改變了方向,將我向邊上衝去,我哎呀一聲一下子亂了方寸,直給水流卷得翻了幾個跟頭,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姿勢。

    混亂中我不知道被卷了多少個彎,隻感覺好幾次看到眼前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閃過,卻都沒看清楚是什麽。

    意識迅速地模糊,我以為自己死定了,這時候,我的後背猛撞到一條東西上麵,疼得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忙回頭一抓,正是老癢說的那條鐵鏈。

    再也顧不得我的手電了,我拉著鐵鏈,用力向鐵鏈的盡頭爬去,幾下便到了瀑布的正下方,但是我的氣已經到了極限,隻覺得一股千鈞之力由頭上傾瀉下來,隻把我向潭底壓去,爬了還不到兩米就再也動彈不得了。

    老癢從後麵趕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往上扯去,我們一邊拉著鎖鏈,一邊亂蹬那些石人,終於衝過了瀑布下方的區域,我忽然感覺頭上的壓力一鬆,馬上就浮出了水麵,大口喘氣,眼前直發暈。

    四周漆黑,隻聽見老癢的喘息聲,他咳嗽了幾下,問我道:“沒事情吧?我們好像已經過來了。”

    我也咳嗽了幾聲當作回應,說道:“快點火照照,這水潭子不太對勁,這水裏恐怕有不幹淨的東西。”

    老癢“喀喀”打著打火機,想看四周的環境,可是周圍水花太大了,火一點上就滅掉了。

    我們摸索著向裏遊去,忽然,我又聽到了瀑布外的那種水聲,這一次離得非常近,聽起來就好像是兩三米外的地方,有什麽東西遊過一樣。

    “小心一點!”我想起在水裏撞我的白影,頓時緊張起來,對老癢說道:“附近好像有什麽東西……”話還沒說完,我突然感覺到一隻冰涼黏滑的手,一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頓時嚇得大叫,心說到底是什麽東西,難不成是水下麵的石頭人活了?本能地在水裏一個翻滾,一腳就踢在後麵那東西的身上,將他踹了開去,然後自己猛又探出水來,對老癢大叫:“媽的,水下麵有鬼!操家夥,快!”

    老癢已經打起了打火機,給我嚇了一跳,忙轉來照我,不照還好,一照之下,我們兩個全部頭皮發麻,幾乎嚇死過去。隻見我身後的水麵下,浮出來一個慘白的人頭,正看著我們,露出了一個猙獰的表情。

    我們嚇得向後蹬了好幾下,老癢慌亂中想掏槍出來,可是怎麽也拔不出來。

    那人頭翻起了白眼,嘴巴張了張,似乎說了一句什麽話,然後一下子向我撲了過來,我大叫一聲想要逃跑,卻發現無路可逃,那人頭一下子壓在了我的身上。

    我歇斯底裏地大吼起來,用力想把他推開,卻被他死死抱住,極度混亂中,我忽然聽到那人頭在我耳邊清晰地說了一句——“救……命……”

    我一愣,停止了動作,腦子裏傻了,心說水鬼怎麽可能會喊救命,忙扶正那人頭,撥開他的頭發一看,幾乎沒吐血。

    我的天,這哪裏是什麽水鬼,這不就是那一幫人中的那個涼師爺嘛。

    這人已經體力透支,雙翻眼白,幾乎要暈過去,難怪臉色白成這樣。我趕緊轉到他身後把他拉住,托出水麵,一邊招呼老癢來幫忙。

    老癢走近了一看,馬上也認出了他,納悶問道:“他娘的,這人怎麽會在這裏?他是怎麽進來的?”

    我對老癢道:“這家夥可能落單了,不敢一個人行動,所以就一直在我們邊上監視我們,見我們下水了,他以為我們找到了出去的路,就也下水跟著我們,不過他沒想到我們下水是要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剛才一路上聽到的水聲,估計就是他跟著我們時候發出來的。

    涼師爺還背著背包,吸了水,拉著他直往水裏去,老癢趕緊將背包從他身上扒了下來,問我道:“那我們現在拿他怎麽辦?這人是他們一夥的,帶著會不會給我們添麻煩?”

    我也覺得頭疼,但是麻煩也得帶著啊,總不能把人沉在這裏,說道:“現在也沒辦法了,先找個地方出水,以後再處置他。”

    我們調整姿勢,向內遊了幾米,水下便出現了一道寬長的石階,一直從水底拾階而上,直到高出水麵十幾階。我們緩慢地靠近,然後踩著階梯走出水麵。

    我累得筋疲力盡,一下子就軟倒在台階上,大口地喘氣,一邊的老癢興奮異常,掏出了準備好的火把,澆上白酒,點起來照明,一下子四周豁然明亮起來。

    我轉頭四處看去,原來這所謂通往地府的入口,也隻不過是藏在瀑布後麵的一個溶洞,不大不小,似乎也是天然生成的,不過有些地方有過人為修平的痕跡。

    階梯之上是一座青紋石石台,石台的四周有四根石柱,上麵刻滿了鳥獸的紋路,石台中放置著一個奇怪的高大青銅容器,像一個大的葫蘆瓶,高度超過我一個腦袋,鏽痕斑斑,上麵都是雙身蛇和祭祀活動的圖案。

    這是一個祭壇,我心裏暗想,厙族重祭祀不重葬製,出現這個東西,看樣子的確已經十分靠近古墓了。

    我們走上石台,將包裹和涼師爺放到地上,又走到石台的另一麵觀察,那裏有一道十人寬的石階,蜿蜒一直向下通向這個洞的深處,足有上百階,火把的光線照不到底部,無法知道下麵是什麽。我對老癢道:“如果這是通往地府的入口,這裏就是鬼門關了,這下麵恐怕便是十八層地獄,你怕不怕?”

    老癢指了指一邊的涼師爺,說道:“怕個屁,我恨不得快點下去,可是這個家夥怎麽辦?”

    古墓的入口如此接近,我和老癢都按捺不住想要馬上下去看看,可是礙於多了涼師爺這個拖油瓶,又不能扔下他不管,隻好先把他弄醒再說。

    我們把他的衣服扒了,然後給他灌了兩口白酒,他的臉色迅速緩和了起來。老癢翻開他的眼睛看了看,問道:“喂,能不能說話?”

    涼師爺已經逐漸恢複了意識,知道落到了我們手裏,無奈地點了點頭,咳嗽了一聲。

    老癢說道:“你別怕,我們和你們那夥人不一樣,我們不會拿你怎麽樣。不過我們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你給我老實一點,我們就帶著你繼續進去,不然我就把你直接崩了,你明白了嗎?”

    涼師爺又點了點頭,張開嘴巴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

    老癢又灌了幾口酒到他嘴巴裏,把他灌得劇烈咳嗽,又抽出皮帶,把他的手捆了個結實,對我說:“我還是不放心,這些人個個都是亡命徒,還是先把他綁上再說。”

    涼師爺也實在沒氣力反抗,由得老癢把自己綁上。我們看他應該沒什麽問題了,將他架起來,讓他打頭,三個人來到石台的另一邊,踩著石階向下走去。

    一般來說,蛇國並不擅長機關和巧術,但是出於謹慎,這百來階的石階,我們還是走了很長時間,終於,前麵出現了平坦的地麵,我們來到了階梯的底部。

    階梯的底部,是一塊禿出的黑色石梁,再過去,就是一個斷崖。

    這種地貌,可能是地下水道所在的岩脈是一個階梯形向下的結構,有些地方發生過山體運動,造成一係列的斷層而形成。

    斷崖下麵一片漆黑,多高、有什麽都看不清楚。

    這下子我們發愁了,如果有手電倒還好,現在一個小火把,如何照得到下麵有什麽東西?老癢問我怎麽辦,要不要把火把扔下去。我說這怎麽行,火把下去了,我們怎麽下去?

    這時候,涼師爺有氣無力道:“兩位,在……在下的包裏有信號槍……”

    老癢忙往他的包裏一摸,果然摸出一把信號槍來,看了看涼師爺,驚訝道:“哎,你這人不錯,還真合作啊。”

    我檢查了一下,信號槍沒什麽問題,拉開保險,然後對著懸崖的上方“砰”一聲打出一發信號彈。

    曳光閃過,照亮了一大片區域,一刹那,整個山洞清晰地呈現在了我的麵前。

    我們往下看去,一下子,三個人全部僵住了。

    一開始,我還沒有意識看到了什麽,等我明白過來,人一下就蒙了,張大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麵本來就虛弱的涼師爺,看到下麵的情形,早我一步軟倒在地上,幾乎掉下去,老癢也麵色蒼白,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懸崖下麵十幾尺的地方,是一個天然的大洞穴,裏麵密密麻麻堆滿了枯柴一樣的東西,仔細一看,你就可以知道那全是骨頭,一片挨著一片,有些地方還累起來好幾層,足有上萬具之多。

    “這…這是什麽地方!”我驚歎道,“我的天啊,這不是萬人坑嗎?”

    難怪那幾個風水先生會說自己看到了陰間,這種景象太震撼人了,無論是誰看到,都肯定以為是地獄裏的情形!

    但是,不知為什麽,我覺得眼前的這景象好像很熟悉,好像看到過?我皺了皺眉頭,回憶了一下,忽然間,我的腦子裏出現了一幅相同的情形,對啊!山東瓜子廟附近的那個屍洞,不是和這裏非常相像嗎?

    我一下子思維混亂到了極點,隻覺得喉嚨裏像是卡了什麽東西,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這裏果然和山東瓜子廟的屍洞有聯係!那山體上的水晶棺材,還有屍堆裏那長發及地的白衣女屍,這裏會不會也有?

    我馬上四處去看,這時候,在空中的信號彈已經滑行到了弧線的盡頭,在光線熄滅的一刹那,我好像看見在這些屍體的中間,有一塊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