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神樹 第三十一章 鬼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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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狹窄黑暗的空間裏,一隻棺槨邊上,突然從對講機裏傳來類似鬼魅一樣的呼號聲,既像有人在哭泣,又像有人在發抖著念著什麽東西,讓我著實嚇了一跳,我趕緊將聲音關小,拍了拍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這是moto生產的軍用對講機,使用塑膠外殼,非常適合在惡劣條件下使用,照道理不會這麽容易出故障。我開關了幾次,開始的那種怪聲倒是沒了,揚聲器裏卻斷斷續續地發出呲呲的靜電聲,似乎是有人呼叫,又無法聽到清晰的語句。我連喊了幾聲也不見好轉,調動頻率,也沒有作用。

    我擺弄過這些電子東西,知道這種動靜並不是物理上的故障,而是電波幹擾,產生的原因很多,大到太陽黑子爆發,小到家用電器運轉,都會產生相同的效果。我們現在深處地下,給太陽黑子影響到的機會不大;這種深山老林裏的溶洞裏,也不會有什麽家用電器,這種幹擾到底是哪裏來的?

    我將對講機四處移動,尋找幹擾的源頭,很快我便發現,隻要將它靠近巨大的棺槨,嘈雜聲就會嚴重,如果離得遠一點,嘈雜聲就會減輕,非常奇怪。難道幹擾源竟然在棺槨裏麵?我將對講機小心翼翼地伸進槨蓋和槨身的縫隙,刹那間,那種嘈雜聲音突然爆發到了離奇的響度,就好像有人突然間慘叫了起來一樣。嚇得我手一鬆,幾乎把對講機掉進棺槨裏。

    糟糕,我心裏想,看樣子沒錯,棺槨裏麵有什麽東西正在發射不規則的電磁波,這太不可思議了,是自然現象,還是有什麽古怪?

    我知道植物是可以發射微弱的電波信號的,而且在不同的外界條件下,植物發出的電波信號也不相同,比如說你給它播放舒適的音樂的時候,或者用刀割它的時候,它發出的是兩種完全相反的信號,這被稱為植物的語言。可是這些信號都是極其微弱的,就算你用專門的儀器都不一定能探測到,不用說給普通的對講機接收了。

    還有一些特別的情況,也能夠在自然條件下產生強烈的電磁波影響通訊,比如說地震前夕,或者火山爆發的時候,但是這種幹擾是帶有破壞性的,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溫和。

    我看著這巨大的棺槨,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就是在大規模的屠殺或者大型的土葬墓地附近,經常會有奇怪的電磁波幹擾,持續不斷,一說那是屍體腐爛發出的能量產生的,一說那是大量鬼魂發出的信息。這強烈的電磁波,會不會是棺槨中的屍體發出的呢?

    這裏的光線極其晦暗,老榕樹蒼白的根部在探燈的照射下,看上去就像一根一根畸形的蛇骨,加上這讓人發麻的嘈雜聲,就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棺槨的內部,狂叫著催促我進去。我感到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無比的煩雜,趕緊將對講機拿出來關掉。

    四周安靜了下來,我一下子感覺到頭暈,大概是這裏潮濕的空氣和古怪的味道讓我開始缺氧,看著周圍的環境,心裏感覺到一陣發寒,這是我一路上都沒有感覺到過的。

    王老板一直在外麵大叫,想必是聽不到我的回答,正急得直跳,他的喊聲經過樹根裏三層外三層的過濾,到我這裏已經變得十分微弱,就像人在十幾層被子裏麵聽外麵的人說話,很難聽得清晰。

    剛才我還考慮著把王老板騙過來,在這裏製服他,現在卻已經改變了主意,想著是否還是暫時先退出去好,這地方邪得慌,待得久了真讓人全身不舒服。這主要還是一個人的原因,如果有兩個或三個人在我身邊,應該能鎮定很多。

    考慮再三,猶豫不決的老毛病又犯了,就是拿不定主意。外麵的王老板叫了一會兒也就不叫了,我聽到他在外麵大聲地罵了幾句,就靜了下來,大概也不知道怎麽辦好,諒他的脾氣,應該不敢鑽進來查看。他們這種跑江湖的人,雖然在社會上萬般的強橫,但是在這種詭異的地方,又聽到有棺材,還是有著本能的畏懼。棺材代表著錢和權力不能控製的死亡,是非人力所能撼動的權威,這一點倒鬥的人反而很難體會。

    正出神地想著,忽然,我又聽到了那磨牙一般的“的……的……的”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響了起來,比剛才在外麵的時候要清晰得多。

    現在聽得真切,這種聲音,像是有人穿著木屐走在石頭地板上的腳步聲,但是這聲音沒有起伏,不像是在來回走動,倒像是在……不停地跳。

    聲音非常有規律,一下一下的,在這寂靜的環境裏,分外讓人覺得心驚肉跳,我剛剛已經給嚇了一跳,現在聽起來,簡直像催命符一樣,我的心髒也跟著這個節奏顫抖進來。

    一時間我感覺到有點奇怪,我怎麽會這麽害怕,我應該已經克服這種恐懼了。我鎮定了一下,拿下了我的防毒麵具,聞了聞四周真實的味道。一般來說,防毒麵具能將一些對人體有害的異味清除掉,所以帶著防毒麵具,聞到的味道是加工過的。有時候一些有毒物的標誌性氣味會給過濾掉,但是在特殊情況下有毒物卻還是能夠穿過麵具,反而會造成中毒。

    四周的味道對鼻黏膜非常的刺激,我剛吸了一口就打了個噴嚏,渾身冒冷汗,趕緊又把麵具帶上。

    我聽了一會兒,聲音並不是來自其他地方,按照方位來看,好像是從石頭棺槨的內部傳出來的。

    我開始冒汗,一手拔出了長柄獵刀,匍匐著向那縫隙靠近,想聽個清楚。可是自己的心跳反而越來越響,等爬到那棺槨的縫隙邊上的時候,心跳得簡直就要從我的嗓子裏跳出來了。

    我知道自己是給這裏的環境感染了,有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這毛病,現在看來還沒有。想象力豐富是做這一行的大忌,我一邊提醒自己,一邊寧神靜氣,腦子裏想象著四周的光線明亮起來,並沒有這麽黑暗,又深呼吸了幾口,總算壓下了躁動的心髒。我歎了口氣,轉過耳朵,想好好分辨這到底是什麽聲音。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聲音突然停止了,一下子就是鬼一樣的寂靜,我被這突然的變化嚇得渾身一緊,同時,我忽然感覺到,好像有一隻什麽東西突然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頭皮一乍,眼前幾乎一黑,人瘋了一樣地回手就是一刀,一下子探燈就撞到了一根樹根上,立即熄滅,四周變得一團漆黑,緊接著,我的手被什麽給纏住,拚命向後扭去,我嚇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號叫了一聲,用盡了全身力氣想翻過身來,一掙紮,身子下麵的一根還未完全角質化的樹根哢嚓一下,我整個人一沉,和我身後的東西一起掉進了一個淺坑裏。

    我掉下去的同時,忽然聽到有人罵了一聲:“你個衰鬼!”然後手電就亮了,王老板一邊緊緊壓著我,一邊用手電照著我的眼睛,照得幾乎要瞎了。我剛想用手去遮,突然就給他甩了一個巴掌,完全沒有留力,我鼻子馬上就是一涼,開始流鼻血。

    他打完我之後,又狠狠罵了我幾聲,說道:“你個仆街仔,給你臉你不要臉,跟我肥佬玩花樣,你去死吧。”

    我馬上就意識到是怎麽一回事,他娘的這廣東來的死胖子竟然有膽子偷偷摸進來,這人大概是看我沒反應,以為我在跟他玩花樣,又忌諱我在裏麵,怕進去之後著了我的道,竟然沒開手電,偷偷爬了進來,正碰上我在聽那鬼跳聲,結果差點就給我回手一刀給做了,現在大概是以為我想殺了他。

    我想解釋,但是他卡著我的脖子,我說不出話來。他好像氣得夠戧,又是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的一聲,我一下子心頭火起,心說我操你奶奶的,敢這樣打人,說明根本就沒把我當人看,當即一頭就撞了過去,將他撞了個結實,兩個人又滾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一下子滾到棺槨縫隙的邊上,他力氣比我大,一下子又占得上風,把我壓在身上,抬頭就想掐我,結果這裏太矮,他頭一抬,撞在一根樹根上,把他撞得一愣,我乘機猛地一腳頂在他的胯下,將他頂翻了出去,然後撲上去搶過他的手電,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下,將他砸蒙了過去。

    我壓在他的身上,看他暫時無法動彈,就用手電去照四周,發現這鳥人的裝備和槍都沒帶進來,想必是覺得裏麵太狹窄,怕走火傷到自己。我又去摸他身上,想去拿他的匕首,突然他將我向上一頂,我也和他一樣,一頭撞在頂上,撞得眼冒金星,急忙翻到一邊,免得再給他頂一下。我腦漿都要從鼻子裏出來了。

    王老板爬起來,身上全是根係的細須和被碾碎的菌類植物,臉已經氣得扭曲了起來,喘著粗氣,眼睛都紅了,我知道他動了殺機了,像他這種混混起家、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人,殺心肯定很重,動不動就想置對方於死地。看來這一次,真的要拚個你死我活了。

    王老板順了順氣,從皮帶中拔出匕首,反手握住,氣勢洶洶地向我逼近過來,我的短柄獵刀比他那把匕首短了整整一半,就算能捅到他也傷不到要害,此時隻好拿手電做武器,追著他的眼睛照,不過這死胖子非常凶悍,根本不來看我,一邊轉頭避過強光,一邊就閃電一樣衝了過來,一刀就劃向我的脖子,我矮頭躲過,左手抓住他的手,右手突然熄滅了手電。

    他的眼睛已經習慣了強光,突然間熄滅,他下意識地就停了一下,我記住了他腦袋的方位,飛起手電,掄圓了胳臂就是一擊,黑暗中我聽到一聲悶哼,手電竟然給砸得亮了起來。我對著他的位置一照,看到他已經給我打出一嘴巴的血,正倒在那裏,似乎快沒意識了。

    我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給抽暈了,用力一腳將他踹向那個縫隙,如果他沒昏,肯定得反抗,不然他就要掉進棺槨裏去了。我一連踹了好幾腳,他的雙腳先滑了進去,可惜到胸口的時候,給卡住了,我上去又補了一腳,用力將他往裏麵頂。

    王老板像死魚一樣卡了很久,一下子滑進了縫隙,在那一刹那,我總算鬆了口氣,心說果然是昏過去了,就在這時候,突然一隻胖手從縫隙伸了出來,一下子抓住我踹他的那隻腳,猛地就往下拉去。

    這一下真是猝不及防,我已經全身放鬆了,隻覺得眼前一花,已經整個兒給拖進了棺槨裏。我心裏直叫完蛋了,竟然掉進去了,這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情,慌亂間去抓四周的東西,一下子卻什麽都沒抓住,直掉進無窮的黑暗裏!

    王老板拉著我一路下滑,我原本判斷這棺槨也就一人多高,現在一進去才發現不對,這裏麵有一個凹陷,看樣子的確是凹進了銅樹的裏麵。我一連滑了大概三四米,才一屁股坐在什麽上麵,疼得我一齜牙,同時王老板也鬆了手,似乎想要再次撲上來。

    我馬上用手電照射四周,想看看王老板在不在我邊上,一掃之下,隻看見滿眼的霧氣,灰蒙蒙一片,半米外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我站起來,用手電大力地甩了幾下四周,什麽都沒有打到。這裏霧氣這麽濃,王老板掉下來之後,肯定也是什麽也看不清楚,大概躲藏到霧氣裏麵去了。

    我感覺到很奇怪,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霧氣在這棺槨裏麵,要說是熏香,千年還不散也不太可能啊。我用手撥了撥,霧氣之濃,簡直好像是水一樣,一撥之下竟然出現了肉眼看得見的氣流漩渦。

    棺槨中間的東西一點也看不清楚,我也不敢走進去,隻能先看看我滑下來的那一邊能不能爬上去,向上看去,也看不到什麽,隻發現樹根從縫隙中生進來,似乎並沒有非常肆意地生長充滿裏麵,隻是像爬山虎一樣貼著棺槨的內壁和底部,樹根上麵張滿了類似於絨毛的真菌,一摸就掉,有點像黴菌絲。

    棺槨內壁沒有給樹根覆蓋的地方,有一些浮雕,我一眼就看出,裏麵的一些圖案,應該就是與外麵立著的那四座雕像一樣的風格,不過這些圖案也大部分給遮住了。長柄刀的刀刃太薄了,用來切上麵的樹根還是有點吃力,我將一些發散的新生根須切下之後,那些已經角質化、和槨壁黏在一起的主根卻毫無辦法,一刀下去就像切在石頭上,隻能切出一條白線。

    雖然如此,我還是能分辨清楚一些內容,那應該是修築青銅古樹時候的情景,上麵的人穿著左衽的衣服,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發現上麵的青銅樹是分節的,看來這根巨型鑄器並不是一次性修鑄成的,可能曆經了好幾代人,一節一節地鑄接,最後才成為這麽壯觀的藝術品。

    浮雕很多,但是我不敢隨意走動,看完了背後這一塊後,我回頭看了一眼霧氣,隻覺得一股莫名的恐懼傳來,於是踩著邊上的樹根,想順原路爬回去。

    可是奇怪的是,看似非常利於攀爬的樹根,我上去了兩次,都很快滑了下來,簡直和踩在冰上一樣。我一摸上麵,發現這些真菌給壓扁之後,非常的滑膩,像潤滑油一樣,要爬上去,一個人似乎挺困難的。

    我定了定神,心裏想著該怎麽辦,看樣子得把上麵的真菌先刮了,才能上去,或者把刀當成登山鎬,也不知道行不行。

    正思考的時候,“的……的……”一陣異常清晰的怪聲,突然又出現了,這一次,是在我的背後,似乎十分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