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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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一些紕漏,不過還是需要你來解決這一切才行。”

    “……什麽意思?是說楚景遠他沒事嗎?為何需要我來解決?”既然楚景遠平安無事,那自己剛剛那種不安感果然是多慮了吧。

    令狐智並未回答梅竹雪的問題,隻是拉起她,推開窗跳出淶漾樓,向著京都城下走去,“哼,回去你就知道了。”

    抬頭望一眼已經到達的城牆腳下,梅竹雪沉思一陣轉回頭,盯著對方似是不悅的表情開口道,“你就這麽放我回去,不怕我揭發你嗎?”

    “揭發?誰會信?無憑無據就想說我綁架你嗎?哼,不過是個廚子,別太自信了,就算那皇帝信任你,也不可能不顧全周遭而一味袒護你,所以,最後倒黴的隻會是你而已。”

    令狐智忽然改變的嘴臉讓梅竹雪感受到一絲猙獰,那並不標準的口音使她發覺了什麽,退後一步謹慎問道,“你是什麽人?你不是令狐智。”

    聽梅竹雪這麽說,令狐智冷笑一聲,“嗬嗬,你是以什麽來判斷我的身份呢?當初與你比試的人是令狐智,現在與你說話的人也是令狐智,沒有什麽不同。”

    “可是你說話……”

    “啊,口音?因為要離開這裏了,所以也不想遮掩什麽,”令狐智還要繼續解釋,卻聽遠處傳來一聲暗號,便也察覺到有人走過來,“嘖,看來是有人來接你了,那麽就此道別吧,以後也沒有機會再見麵了,說實話,我挺欣賞你的廚藝,不過可惜,無法再與你切磋。祝你明日好運。”

    說完,男子便快速退離梅竹雪眼前,不多久,舒睿同陽星趕到城門下見梅竹雪呆愣在那裏不禁疑惑著上前,他們去了苗孤嵐給的地方,可那裏早已人去樓空,隻得返回宮中從長計議,卻在這裏遇到她,然而此時梅竹雪的狀態不能用好來形容。

    注意到女子手腕的瘀痕,陽星緊張的握起,“怎麽了,可有被人欺負?”

    失神的目光望向眼前的兩個人,梅竹雪才猛然回過味來,連連拽著二人便要往宮裏趕,邊走還邊念叨,“快點,楚景遠有危險,令狐智要害他。”

    “令狐智?”舒睿同陽星對視一眼,也察覺到事態的嚴重加快了腳步,舒睿更是先於他們心中急迫,“我先回去。”

    當舒睿趕到宮門處時卻發現大門緊閉,門口侍衛都十分謹小慎微,見是舒睿走過來,連忙行禮,“舒大人,陛下於芳霄閣傳見您。”

    “陛下?”心中閃過一絲疑惑,舒睿蹙眉瞄了眼宮門低聲問道,“宮中可是發生何事?”

    侍衛將午時發生的事情告知於舒睿,男子麵上愁容更加凝重,命他們開了宮門便急急向著芳霄閣趕去,直至芳霄閣院內,守備較其他地方還要森嚴,隱約聽見太後的聲音傳來,舒睿立於房間外等了片刻才讓太監通報。

    楚景遠聽見舒睿回來,連忙起身走出內室,等他走進屋便迫切的問道,“梅竹雪人呢?”

    “回陛下,梅竹雪同陽星正往宮中趕回來。”

    聽見梅竹雪沒事,楚景遠懸著的心總算鬆懈下來,屋內文瑤太後陪著昏睡的宣王,他便坐在外室裏不再言語,又見舒睿一直跪地不起,抬了抬手開口道,“舒睿起來吧。”

    “臣未能及時保護陛下,乃是失職,請陛下責罰。”

    “你出宮辦事是朕的旨意,何罪之有?宣王也吃了藥,休息一陣便會康複,所以不必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而且……此次的事,是朕的大意,沒想到瑜巧會在這時行動,恐怕令狐智他們也早已撤離。”楚景遠正分析之前顧慮的事情,見舒睿垂首不語便知道自己猜測正確,正欲問些其他事,龍依卻走過來打斷二人對話,“你想就這麽放著梅竹雪不管?”

    不悅的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倚在門口的龍修身上,那眼神似乎在告訴他,若此事處理不當,他會把那女子帶走的意味。“那不是梅竹雪做的。”

    “都發生這種事了你還要袒護她?那菜是她做的,禦膳房裏的人都能夠作證,此次你所幸多過一劫,宣王也很快得到救治,可是下一次呢?你還要這樣一味袒護她,別人會怎麽想?”

    “龍依,這是朕國家的事,你不要插手。”

    見楚景遠對自己劃清界限,龍依隻覺得心裏絞痛,她為他做了那麽多,付出那麽多,卻不敵一個民間女子受到的垂青,不甘更是讓她語氣生硬,“你不能蒙蔽雙眼去救別國的細作,瘋了嗎?”

    “朕說了不是她做的。”不想再聽對方指責的話,楚景遠略顯怒氣的嗬道,卻不想,抬眼看見的是那門外女子微怔的容顏。

    “我……聽說宣王出了事。”楚景遠與龍依的爭執,她在走進院落時便已經聽見。沒有人有生命危險她本該鬆一口氣,可從那二人的對話當中卻也聽出別的意味,為什麽這件事反而怪在了自己頭上?她一天都沒有待在宮裏啊。

    麵對女子的慌神,楚景遠正欲解釋什麽,卻見龍修將其攬過身後擋去了那女子的無措淡漠回視楚景遠的瞪視冷笑道,“看來,這女人暫時交給本王比較妥當一些。”

    注意到對方使的眼色,楚景遠留意到院落裏的侍衛,蒼雪國的禦前侍衛因保護帝皇在特定條件下得以擁有先斬後奏之權。舒睿是自己人,他自是不用擔心,其他幾個侍衛雖都屬他欽點,可免不了會有同三公相輔之人,尤以太師最該注意,他登基以來一度想廢除這一權利,卻總未成功。

    所以此時,即使梅竹雪就在自己眼前,楚景遠也不能保證那女子的安全,可龍修卻不同,他是川國王子,在他保護下的人,蒼雪兵將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麵對自己的無能為力以及對方示威似的笑意,楚景遠也隻得承認這種事實,眼睜睜看著龍修將其帶離自己的視線範圍。

    而隨著龍修離開芳霄閣的梅竹雪,走了幾步才回過神來,甩開對方的手便要轉身走回去,“你為什麽帶我出來?我還有事要對楚景遠講。”令狐智和酈婷的事,她必須對那人講清楚,還有瑜巧,怎麽會變成投毒之人,她一直以為那丫頭是戀慕楚景遠的,所以那一切都是演戲嗎?太多疑問她想弄清楚。

    然而龍修卻依然鉗住她的手臂讓她無法前進,將女子慌亂的眼神看進眼裏,龍修心裏暗歎卻又十分疼惜,手上也自然收起力度,早就說過讓她跟他一起,那樣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要說的話,想必楚景遠已經知道了。”

    還欲掙紮的手停下來,梅竹雪愣著回視對方,“……你說什麽?他都知道?”

    “恩,不過與其說知道,不如說是懷疑,令狐智的事,以及你身邊那叫瑜巧的人。所以你現在過去也是徒勞,隻會讓那些侍衛更盯上你,現在你能做的是如何替自己洗脫嫌疑,目前所有條件都對你不利。”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瞄見女子一閃而逝的情緒,龍修冷笑道,“真不懂?回來這一路應該聽到不少消息才對,你謀害皇帝的事在宮中可是傳的沸沸揚揚。”

    梅竹雪一時無語,的確,從進宮門開始,她就聽到一些閑言閑語,指指點點,若不是有陽星在她身邊,自己恐怕根本無法承受那些難聽諷刺的責難,如今真正到時候麵對了,除了驚惶無措自己還能做什麽?楚景遠那麽信任她,她什麽也不能做嗎?

    原來令狐智說她會很忙,指的是這個,因為矛頭全指向了自己,他們找她當了替罪羊。“龍修,你覺得我會那麽做嗎?謀害楚景遠什麽的。”

    閉目靠在廊柱邊等待女子冷靜,許久之後卻聽她問出這麽一句話,龍修睜開雙眼平靜的盯著她,冷然的答道,“你做了嗎?”

    “沒有。”

    “那就可以了,本王隻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本王眼裏,你沒有說謊,這便足夠。”

    “……謝謝。”沒想到這個曾讓自己畏懼的男子,偶爾展現的溫柔竟是如此強大的支撐力。

    “哼,隻是謝謝嗎?正好趁這次機會跟本王回川國,保證無人敢動你分毫。楚景遠他保護不了你。”

    梅竹雪搖了搖頭否定道,“我不能跟你回川國,若是我就這麽走了,就表示我認罪了不是嗎,這是逃避,有些事情還處於矛盾當中,我必須去解決。”

    見女子堅持己見,龍修凝眉低咒一聲,卻隻得隨著這女子的意思,“好,既然你決定留在這裏,本王便讓你看清你想看的事實。躲在那裏的人也別躲著了。”

    順著龍修說話的方向,梅竹雪發現陽星一直在附近跟著他們,欣慰的回以微笑之際,手又再次被龍修抓起向前走去。“你要帶我去哪?”

    “能讓你死心跟本王離開之地。”

    踉蹌的跟著男子快速的步伐,看著周圍的景致,梅竹雪才明白龍修要帶她去的正是內禦膳房,此時內膳房裏人煙嘈雜,許多是被帶去問話又帶回來的人,見到梅竹雪走回來,紛紛壓低了議論聲,又在瞧見龍修冷厲的的眼神時退避三舍。

    隻見,龍修嫌惡的對灶房嗤之以鼻,卻還是拉著梅竹雪走了進去,身後陽星緊隨其後,三人來到一個畏縮的廚役麵前站定,龍修猛的拍桌無視對方的驚恐嚴肅問道,“那鍋湯在什麽地方?”

    “在,在那邊。”

    順著廚役指的方向梅竹雪也注意到位於灶台的角落裏有一個貼了封條的湯鍋,龍修走過去撕開封條直接打開了鍋蓋複又看向驚訝的女子冷哼一聲,“你來嚐嚐吧,這湯汁是不是你所為。”

    “不可能,我今天一天都在宮外,根本沒做什麽湯麵,陽星可以給我作證。”

    “說那麽多沒用,先過來嚐嚐看,陽星是你的人,自然會幫你說話,你以為這樣別人會信嗎?”

    “……”盯著那鍋湯,又看到一旁冷卻掉的麵,梅竹雪心裏也沒了底,龍修那篤定的眼神就好像十分確定那是她做的一樣。“你嚐過了?”

    “啊。”忽略掉陽星投過來的敵對目光,龍修斂起雙眸低聲道,“這鍋裏太醫驗過無毒,所以嚐過了,同楚景遠一起,我們都深知你料理的味道,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梅竹雪,那的確是你的味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敢相信男子說的話,梅竹雪緩慢的走到鍋前低頭凝視,與尋常湯汁無異的材料,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為,明明白天還在街上走動著,怎麽有機會回來做這個?別說催眠了,她可是一直被令狐智綁著手腳關在櫃子裏說讓她消失一段時間啊。

    但是連楚景遠都說這是她做出來的味道……梅竹雪忽然沒了底氣。明明不是自己,怎麽會有這麽強烈的不安襲上來?

    梅竹雪顫著手舀起一點還熱著的湯嚐了一口,瞬間驚駭的扔了湯勺,癱倒過去,身後陽星順勢扶起她靠向自己,憐惜的扶著,“梅竹雪,振作點。”

    “……是我做的?”

    “什麽?”

    “那湯,陽星,你告訴我,那湯不是我做的……”那個味道,她怎麽可能不知道,每天嚐過無數次的味道,隻有自己了解的味道,那是自己的料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沒有做過卻真實發生了?“不,不對,不一樣。”

    梅竹雪猛然想到什麽,又嚐了一口細細品過,那的確是她料理出來的味道,可是隱隱還有些不同,是哪裏不同她卻說不上來,而她身邊的龍修卻給出了答案,“楚景遠說是沙茶醬放多了。”

    “……”對了,是這一點不同,雖然微小的用量一般人是查不出來的,可是楚景遠對她的料理十分敏感,再加上恢複了味覺,本就靈敏的味覺較之前更能嚐出來,所以他才說不是她啊,因為信任,因為一直以來彼此之間形成的紐帶,所以他知道不是她。

    看出梅竹雪在想什麽,龍修淡漠的打斷她的沉思,“單憑這一點是救不了你的,禦膳房裏的人都看到你教瑜巧做了這個,就算有那麽一點不同,也說明不了什麽。”

    梅竹雪沉沉低下頭,的確如龍修所說,即使知道這點不同也無法當做證據,那隻是微小的差距而已,她沒想到瑜巧竟將她的料理模仿到這種惟妙惟肖的程度,甚至連她習慣在做湯時滴上幾滴香油這種習慣都模仿了,自己竟然還毫無意識的以為那丫頭是對料理的熱忱態度,每天跟在她身邊學習是為了討得楚景遠歡心。還把自己掌握的烹調手法全教給她。

    原來一切都是假象,從她接觸自己開始就已經是在演戲了,自己是有多愚蠢而一直被蒙騙著。

    “梅,梅大人,陛下要您準備晚膳。”

    三人正陷入沉默當中,膽小的傳膳太監畏縮的,貼著門走進,瞧見陽星與龍修的瞪視驚嚇的忙低下了頭,然而梅竹雪卻愣在那裏,對於聽到的事情不知是慌還是喜。

    發生了如此大的事他竟然還讓她來準備膳食?難道不怕那些非議嗎?不怕那些大臣會說他包庇嗎?

    梅竹雪顫抖的手不知如何動作,她現在甚至連一碗普通的粥都懷疑是否能夠做出來,可是聽到那人的傳話,竟無形當中壓製了內心的恐慌。

    那個人,又要將一切事情都交給他來處理麽,又要在他的袒護下麵對一切,她本想說,我不怕,沒問題,絕對沒問題的。可還是沒有那麽坦然接受楚景遠給予關懷的心理準備,畢竟,那個毒害他的人,是她一手培養的啊,即使毫不知情,即使自己隻是被利用,可畢竟是自己的料理害了他。

    “……陽星,我想回六聖樓。”

    聽到梅竹雪這麽說,龍修略顯意外的挑了挑眉,這答案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不像是在逃避,也看不出有挺身而出的意思,那麽她回六聖樓是什麽打算?“你不選擇跟本王回川國隻是回你那毫無安全可言的小酒樓?”

    “是的,我要回六聖樓,我說過我不能逃避,所以隻有出宮去找尋對我有利的證據。”

    “要是找不到呢?若是沒有任何一個對你有利的條件你又如何?剛剛也告訴你了,楚景遠他保護不了你。”

    “……若是真的無路可走,你之前說過的話,我會答應你。”

    眯眼睨視女子堅定的容顏,她似乎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龍修沉默衡量一陣,輕輕點頭,複又看向陽星,對方依舊謹慎的回視他,不禁冷笑一聲,“就讓她先在你們這多待幾日。梅竹雪,你有四天時間給本王答案,不過或許,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京都城內的街上,一早又開始了忙碌的一天,霧氣夾雜著陣陣冷風吹襲街上行走的趕集者,每個人都是匆匆的神色,這冷雪寒天裏誰也不想多做無謂的逗留。然而在剛剛搭起的豬肉攤棚下梅竹雪卻站在那裏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肩上已經重新積下一層風吹的青雪,然而她仍然那麽站著,好似不知疲累。

    豬肉鋪子的店主才剛剛打開窗子準備做起生意,抬頭見到梅竹雪先是一愣,隨即笑嗬嗬的打招呼,“呦,這不是六聖樓老板娘嗎?怎麽這麽早就來我這啊?”

    “恩,想買一點豬肉做鍋貼。”見店主還客氣的同自己說話,梅竹雪知道,宮中發生的事還沒有流傳到城裏來,就算身後不遠就有刑部的人在盯著她,也隻會以為是她受到的保護。

    聽梅竹雪這麽一說,店主又是一愣不解的開口道,“這前陣子剛給你家上的一批新鮮豬肉,這麽快又要買了?生意還是那麽紅火啊。”

    “那是店裏用的,我來是想自己挑一塊拿去用。”

    “恩?”那有區別麽?店主雖然疑惑,但沒有人會趕走上門的買賣,便也爽朗的答應著,“行嘞,我這就給你稱,昨晚剛宰了一隻,鮮嫩得很,你過來瞧瞧,外麵天冷,到屋裏來。”

    梅竹雪點了點頭,抖掉身上的積雪走進屋內,隨意挑了幾塊用得著的地方,猶豫著便又開了口,“老板,昨天午時之前你有沒有看到我從這邊走過?”

    “昨天?恩……沒什麽印象啊,昨日來店裏的人多,我忙都忙不過來也就顧不得見過誰沒見過誰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梅竹雪隻得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豬肉,付了錢,悻悻的離開,已經問過這條街上的每一個店鋪了,都沒有人注意到她昨日經過這裏,更不用說看到她和令狐智交談的事情。

    梅竹雪顯得有些失望,也不可能去華露園找尋證據,令狐智既然敢把她關在那裏就有十足的把握不被人發現,偏偏自己昨日出入皇宮所走的宮門是不同的,否則,門口的侍衛就可以成為她有利的證據。

    有些氣餒的走回六聖樓,店裏的夥計們因為放假都還沒有起床,梅竹雪一人走到後院廚房,推開門,幾樣已經冷卻掉的簡單菜肴擺在桌子上,煲仔飯、炸肉丸、比目魚意麵,那是她昨晚為了想如何解決這次的難題而一邊思考一邊做的料理。

    冷掉的飯菜已經失去原有的味道,梅竹雪一口一口吃著,雖然食不知味,還是不停嘴的吃著不知究竟想了些什麽,門口傳來聲響才抬起頭看過去,發現陽星正扶著門凝視她,嘴上掛著未咬斷的麵便呆愣起來。

    發覺自己的失常,梅竹雪連忙收起思緒咽下涼麵站起身,“早啊,正好我要做鍋貼,幫我擀皮吧。”

    陽星見女子並未言語任何有關昨日的事,話到嘴邊便也選擇了沉默,他看著她從外麵回來,看著刑部的人跟在她的身後,再感受著自己的無能為力,覺得十分自責而憋悶。沒有權傾天下的能力,如何守得這女子一寸幸福?昨日龍修對梅竹雪說過的話,他字字聽進心裏,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渺小,舞刀弄槍又有何用,竟明知她身處危險而不能保護。

    “陽星,幫我拿個雞蛋過來。”

    從思緒中回過神,陽星放下手裏的餃子皮轉身走過去,看著那女子在豬肉餡裏放入蔥薑末、鹽和胡椒粉、雞蛋、五香粉、醬油、料酒,香油攪拌均勻。又用少許清水攪打粘稠。麵上絲毫看不出任何愁容,可是陽星知道,那都是在他麵前強裝的樣子,就在剛剛她還是獨自一人晃神陷入無望的癡愣狀態。

    如此熱愛烹飪的女子,那些人竟然以此為利用條件,實在可惡至極。

    “……陽星,陽星,你不要捏的太用力,餃子都變形了。像我這樣將適量肉餡放入餃子皮中,餃子皮邊緣刷上清水兩邊皮捏牢即可,不用全部包上。”

    認真按著梅竹雪的指示一點一點包著餃子,陽星再次凝視麵前的女子,她此刻在想些什麽?他本就嘴笨,說不出太多安慰人的話語,尤其在這種隻得旁觀的情況下,隻要想到無力幫她什麽,心裏就更自責著。

    沒有發覺身旁男子的異樣,梅竹雪看著被陽星捏壞的幾個餃子無奈道,“陽星,你還是別幫我包了,剩下的交給我,幫我把煎鍋中塗抹適量油,然後把鍋貼緊湊的碼放整齊吧。”

    當所有餡料都用完,餃子碼入鍋中蓋好鍋蓋開始煎製。梅竹雪又不知該做些什麽,隻得在心裏默數著六十個數以掐算一分鍾的時間,便在鍋裏烹入少量清水蓋嚴鍋蓋繼續煎製。又數了兩分鍾後再次烹入少量清水,兩三分鍾後,待水份耗淨用鐵鏟子將煎餃一齊鏟出擺在食盒裏。

    見身旁男子還是不言不語站在她身後這才有些疑惑的轉回身,“怎麽了?一早上魂不守舍的,是有話要對我講嗎?”

    “……”陽星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食盒裏,先是開口問道,“你要出門?”

    順著對方的視線點了點頭,梅竹雪露出淡淡笑意,“恩,我要去賢王府找巴娥。你想跟我一起去?”

    “不,不是。我……你若有要我幫忙之處盡管開口。”不要一個人去承擔,把你心中所累分擔給我也可以。陽星凝著女子明顯徹夜未眠的容顏,疼惜的欲抬起手撫摸上去,聽見她的回答,手卻僵在半空。

    隻見,梅竹雪隻是欣慰的笑著,然後開口,“不用啦,我就隻做頓煎餃讓巴娥帶進宮去,你現在也被我連累著,巴娥給帶去的話,應該不會有人說閑話,這樣也能讓楚景遠吃到。昨晚沒有給他做晚膳,恐怕那家夥一定不肯吃別的東西,做點餃子比較方便。”

    “……你,是為了陛下而做?”

    “恩。”輕輕點點頭,梅竹雪尷尬笑著,“沒有我這麽盡職的禦廚了吧?明明還在懷疑當中,還敢這麽做的人,恐怕天底下就我一個人吧,哈哈,哈哈……”梅竹雪笑著笑著忽然笑不起來,終是強裝不了那麽鎮定自若,那男子在為她的事而苦惱,自己的堅強能起到多少作用?

    想要撲過去哭訴自己是被冤枉的,想要悔恨自己的無知,其實一點也不堅強啊,可是如果自己表現那麽脆弱的話,根本什麽作用也起不到,她不想給那個人添麻煩了。

    麵對女子閃爍的眼神,陽星也有些動容,收住抬起的手,低頭歎息,“梅竹雪,若此次事件解決不順,你真打算跟龍修走嗎?”

    “……是。我會跟他走,這是我唯一能選的退路。”遠離這裏,遠離帶給那人的困擾,或許為他執一生鍋鏟這樣的願望太過奢侈了,老天留了她一條命,自己就不該貪得無厭才行。

    看著梅竹雪堅定的目光,陽星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麽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本想說,若是那樣,他也隨她離去。可是恐怕這女子是不會答應的,她一定會讓他留在這裏,留上皇上的身邊保護他的安全。若是這女子的話,定會如此回答。

    陽星為自己對她這般了解而感到自嘲,偏偏在這種事情上對她看得是最清楚的一麵,而偏偏自己最不能拒絕的,便是她的話語。

    坤陽大殿裏,又是一番凝重的氣息縈繞其中,依如當初陽星行刺時那般,楚景遠同朝臣對於梅竹雪一事爭持不下。眉間愈加緊鎖的楚景遠坐在金鑾寶座上怒視著底下一致反對他的大臣們,除了丞相還會站在他這邊說話,就連平日支持他的幾個人此時也都執著反對意見讓他三思。

    三思,三思,每次都隻會叫他三思,可他思考過的,提出的結果卻都不會讚同,自己真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嗎?就因這一次牽扯別國關係,他們一個個都變得如此顧左右而言他。

    兩年了,他執政帶來的變化仍然敵不過烏邦義那老家夥根深蒂固的勢力,甚至還想用烏筠瑤拉攏上他,如意算盤全被這老殲巨猾的給算去了。

    “你們把朕的話都當成廢話嗎?如此聖旨還有何意義存在?直接按你們所想的去做不就好了。”

    “臣等不敢,望陛下三思。”

    “夠了,別再重複那些沒用的。”猛力捶打著座椅扶臂,大聲嗬著,然而得來的卻也隻是眾人跪地的情況。楚景遠無力的靠向身後椅背,視線掃過大殿之內唯有烏邦義仍是直視他的怒顏,這不禁讓楚景遠更加氣憤。然而,他不能表現出慌亂,若此時被這家夥抓住弱點,他就徹底救不了那女子了。

    “烏邦義,令狐智是你門下的幕僚,你想說此事你毫不知情嗎?”

    “回陛下,臣確不知情,其實與令狐智的交流也僅僅在於料理學識上,實在沒想到他竟是他國的殲細,老臣也深受其害。”

    楚景遠緊盯對方的表情,看不出他是否真不知情,隻是這一口咬定的結果也著實讓他束手無策,此時,刑部尚書再次上前進言,“陛下,宮女瑜巧意圖弑君失敗逃走,理應將其共犯尚食梅竹雪捉拿歸案嚴加審訊,若不如此,隻怕會助漲了他國氣焰使得越來越多的國家對我國不利。”

    “共犯?誰認定梅竹雪便是共犯了?朕說過不是她所為,你們連朕的話都不信?”

    “臣等……”

    “朕說夠了沒聽見嗎?”

    試圖讓自己冷靜起來,楚景遠沉下聲音冷冷道,“既然你們如此咬定,難道連太後也要一並抓起來?”

    “……”

    “瑜巧是太後派撥給梅竹雪的人,如此按照你們的說法,太後也是謀害朕的一員了?”

    “臣等不敢。”

    聽著不斷重複的話,楚景遠已經沒有耐心繼續與這些迂腐之人再議論些什麽,恐怕今日是得不出結論了,他原本可以憑借皇帝的權利解決一切,可是偏偏逃不過三公的牽製,又無憑證得以保全那女子,僅是對一鍋湯的品嚐卻說明不了什麽。

    可惡,烏邦義定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如此挑釁他。

    “朕累了,此事明日再議,退朝吧。”

    未及太監喊過退朝,楚景遠便匆匆離開了那讓他壓抑的空間,剛回到晴乾宮便見到等在那裏的巴娥,緩了緩情緒走了過去,“這麽早來朕這裏,也是為了梅竹雪的事?”

    “嗬嗬,看樣子,皇兄在早朝上受到一番苦戰呀。”

    “……唉……就別來嘲笑朕了,朕現在特別想吃紅燒獅子頭。”握了握拳,想到烏邦義在大殿裏的泰然神情,楚景遠就更氣悶,平日裏冷靜自如的氣勢早已蕩然無存。

    “噗哈哈,皇兄,你是氣太師氣到這種想吃了他的份上嗎?不過火氣大吃東西也不好下咽哦。”

    見楚景遠別過陰沉的臉,巴娥暗笑,或許,那心裏的煩躁不單單是因為無法在朝上立威,還有梅竹雪回了六聖樓的事吧,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的心思這麽容易就看出來了。

    “紅燒獅子頭雖然不能馬上吃到,不過別的美味我倒是可以馬上給你變出來哦。”

    以為對方還在故意調侃他,楚景遠苦笑一聲,走進屋內,“好了,朕不與你貧嘴,去看過宣王了嗎?”

    “恩,來之前去看過,雖然還在昏迷,不過太醫說狀態恢複的不錯,你就不用擔心了,而且,我也不是在跟你貧嘴,把那個端上來。”對楚景遠神秘笑笑,巴娥吩咐著身後的宮女,隻見宮女端著食盒走上來,剛打開蓋子,一股香氣飄過來,楚景遠不禁來了精神,隻見食盒裏擺著的是熱氣騰騰的煎餃和蘸醬。“這是你做的?”

    “怎麽可能,是梅竹雪,她擔心你不吃飯一早就送到我那裏去讓我拿給你的。”滿意的看著楚景遠露出愉悅之情,自己也跟著放鬆下來,畢竟昨日的事並非能用平常心態來麵對的,然而那丫頭卻還在這種時候惦記著楚景遠的身體,實在是難得。如此,也算是給滿是壓力的皇兄一股無形力量吧。

    沒想到梅竹雪還在為他著想,楚景遠心裏一時複雜不知滋味,夾起一個煎餃吃在嘴裏,酥脆的外皮口感,再加上內餡多.汁的鮮香,是她做出來的味道。想到這,楚景遠不禁有些情緒低落,他未能為她排憂解難,卻反過來受到她的照顧,真是,“失敗透頂。”

    “皇兄……啊,對了,這裏還有她泡的香草茶,說是緩解你精神壓力的。”

    接過巴娥倒出來的茶水,楚景遠端至鼻尖聞了聞,清香的味道的確讓他感到沉重的負擔卸下不少。嘴角彎起的弧度也顯得自然許多,“朕想吃海參龍骨湯。”

    “……皇兄你……哈哈,我知道了,這就去找那丫頭。”理解了楚景遠的用意,巴娥欣然應著站起身準備離開,看見舒睿走進來停頓片刻,打了招呼才再走出去。

    楚景遠見對方明白他的心思,低低笑著,複又看向走進來的人說道,“梅竹雪那裏就暫時先麻煩你一陣了,不要讓刑部的人動她。”

    “是,微臣明白。”

    而另一邊,聽到巴娥回來對她說的話,梅竹雪忽然有種挫敗感,“他要喝海參龍骨湯?前期準備很麻煩的,幾個時辰才能做好啊,他是故意的吧?”

    “嗬嗬,你也知道皇兄是怎麽想的,就跟我回去吧。”

    “……不,我不能回去,宮裏的閑言閑語還沒有散,而且我也要在外麵找尋對我有利的證據。”

    見梅竹雪認真的麵容,巴娥有些擔憂的問道,“梅竹雪,你不信任我皇兄嗎?怕他救不了你?”

    “不,不是不信任他,隻是想為他分憂,而且說到底這也是我引起的。”

    聽到梅竹雪一味的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巴娥心疼的將其擁在懷裏撫慰道,“傻丫頭,你不用逞強也沒關係啊,皇兄他都會承擔的,你不要覺得內疚也沒關係,就算是若炎也一定不會討厭你的,所以,別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隻想著別人。”

    聞著巴娥身上的味道,梅竹雪隻覺得眼睛有些濕潤,找尋依靠的感覺原來是這般踏實,“巴娥,你身上有楚景遠的味道。”

    “嗬嗬嗬,那是當然的,剛從他那裏過來嘛。”

    “唔……恩。”

    “想他嗎?”

    “恩。”原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真的,梅竹雪苦笑一聲。“但是我還是不能進宮,日後他有什麽想吃的恐怕就要麻煩你了。胖子,給我把豬龍骨準備好,我要做海參龍骨湯。”從巴娥懷裏直起身子,梅竹雪露出淡然的微笑,轉身走進後廚吩咐起來。看似輕鬆的樣子反倒讓巴娥一時不知如何勸解,隻得跟著笑了起來。

    “真是沒辦法啊,這丫頭的執拗。”看來,皇兄的想法要泡湯了。

    隻是一時的輕鬆無法解決現有的問題,梅竹雪這才發現她終究是逃不過與楚景遠分離的事實,而明白這一點卻也是第二日的事情。

    六聖樓後廚內,梅竹雪第一次焯洗豬龍骨發出一聲歎息,第二次焯洗豬龍骨又發出一聲歎息,正忙於準備午市營業的胖子便隨著她每一次歎息惶恐的望過去,隻見他們的老板娘將煮鍋裝水,加入薑片又放入焯洗好的豬龍骨時眼神分外專注,甚至有種望眼欲穿的感覺。

    待大火煮開轉小火燜煮時悻悻走過眾人,走出後廚還低聲囑咐道,“我出去轉轉,半個時辰後回來,若是我三刻時後還沒有回來,胖子你就幫我把泡好的海參切塊放湯裏,然後加銀耳繼續煮同樣的時間,煮好後再放鹽和蔥段。”

    “哦,知道了。”胖子點頭答應著,卻聽見梅竹雪轉身離開前傳來了第三聲歎息,不禁訝異的瞪大眼睛看著對方駝著肩離開。

    竹竿望了望離開的人,湊到胖子身邊問道,“老板娘這是怎麽了?昨日做龍骨湯也沒見她如此陰鬱啊,今日怎麽有種幽靈的感覺,那亂發,那黑沉的膚色,目光也很無神。”

    “不知道,昨日送走郡主後好像就變得那樣,會不會是和那位大人鬧矛盾了?沒看這兩日老板娘都沒進宮麽。”胖子摩挲著絡腮胡分析著,聞著湯鍋裏的肉味似是被傳染般也跟著歎了一聲。

    “恩……不過這樣的老板娘雖然讓人擔心,卻散發著一股我見猶憐的*,隻是太過陰沉了也不好啊。”

    “你竟想那些歪歪腸子,趕快做事去。”懶得理會竹竿的想法,胖子繼續手裏的活,而他們口中陰鬱的梅竹雪此時正去往城外試圖繼續找尋得以證明自己的證據。

    大雪依舊呼嘯飄散著,梅竹雪攏了攏外肩棉氈,視線有些模糊,風雪打在臉上有輕微的疼痛,睫毛上時不時掛上一層結晶,眨一下眼便會感覺水潤的冰涼。梅竹雪走在街上也不買東西,也不急著趕路,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就當她正欲走出城門之際,身後一個人叫住了她。

    梅竹雪轉回身發現是一個小廝打扮的年輕男孩,隻見那人對她行了禮隨即指著身後不遠處的一個四人轎子說道,“姑娘,我家大人請您過去一敘。”

    抬頭眯眼望向那頂轎子,很明顯是官家會坐的種類,梅竹雪疑惑而警惕的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大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