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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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臻歎了口氣,拉過椅子,坐到了藍萱的對麵,她的視線之中。

    這一次,藍萱終於有了反應,她雙目不錯的看著允臻,依然是那種完全陌生的感覺。

    “你現在就這麽恨我?”允臻問道。

    藍萱苦笑了一下。

    “您太抬舉我了。”

    “你不用故意說反話。若照你平時的脾氣,現在就算不和我打上一架,隻怕也會嘴下不留情的罵我一頓。可是你偏偏就是什麽都不作,什麽也不說。”

    說著,允臻正了正藍萱下巴,把她剛剛飄乎走的眼光再次聚集到自己身上。

    “你明知道,這樣做什麽把自己悶壞,卻還故意這樣。為什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很擔心。”

    “擔心?為什麽要擔心?有什麽必要擔心?於您而言,於您高高在上的地位而言,我們這些人,不過是能說能動,會哭會笑的棋子罷了。今天,他利用我打擊你,明天,你利用我打擊別人。用的順了手,這棋子也就看上去光彩些;哪一天,用的不順了手,不聽了主子的吩咐,或者就因為主子有需要,你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就會把我們舍掉。”藍萱直視著允臻,毫無生氣的問了句,“誰會為顆棋子擔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王爺,您真是太會說笑話了。”

    說著,藍萱再次笑了起來,可是笑的卻是聲淚俱下。

    “無憂……”

    允臻看著藍萱如此,自己的心也隨著抽動了一下。

    “你……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說著,允臻站起身來,離開了藍萱的家。

    在回去的路上,允臻沒有騎馬也沒有乘車。他在這一路上,心裏都在想著藍萱。

    不過是一個無她毫無關係的人,都讓她如此的心疼不已。那麽多年以前,自己的父親離世之時,母親的日子又是怎麽煎熬過來的呢?

    父親從祖父那裏接過來的攤子,看上去繁華錦簇,可是其中已經有不少的地方幾乎被掏空挖淨。父親自從當上太子起,費心費力的做了許多事,而在同時,現在的皇帝又在做些什麽?吃喝玩樂!他從未幫助父親分擔過半絲的辛苦。

    直到父親重病的時候,那位皇上還懷抱美人,消遣於名山大川之間,完全不理會那些銀錢的來之不易。

    若是他當年可以幫幫父親,父親就不會那麽早離開。

    若是他當年可以幫幫父親,母親就不會年紀輕輕的成為寡婦。

    若是他當年可以幫幫父親,自己就不會成為一個遺腹子。

    若是他當年可以幫幫父親,誰去管他懷裏抱著的是什麽罪臣之女還是青樓名妓。

    可這些若是,都是不存在的……

    母親告訴自己,父親去世之下隻留了兩道遺詔。

    一,是讓人請皇上回來即位,並好好照顧母親和自己。

    二,就是為了皇上皇位的穩定,除掉那個罪臣之女。隻有這樣,大臣們才能對他順服。

    可是,這麽多年,他領情了麽?

    沒有,他半點都沒有。

    藍萱說自己在把身邊的人當作棋子,那麽,那個被眾人稱為皇上的人呢?難道他就不是這樣麽?

    本該屬於自己的位置,由著他去坐。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由著他去享有……

    難道,自己與母親這麽多年的隱忍還不夠麽!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都是他咎由自取。

    自己,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罷了。

    當年,母親受到的苦楚若有十分,那麽,這麽多年,本利相加,他也應該承擔的比母親當年還要多上一倍!

    自從孟夫人去世,轉眼間又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的功夫,藍萱算計著日子,離廖庚與錦瑟成親的日子也不遠了。

    藍萱眼下真的有點心急,巴望著妹妹的婚事快些辦了。因為從這些日子允臻的口風裏,她隱隱的聽得出皇上的身體是越發的不好,雖然這樣想有些自責,但若真有某日皇上一個不好,趕上了國喪,這親事又要拖許久,節外生枝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越想越覺得心悶,藍萱沒有帶人,想悄悄的溜回廖家去和廖昂軒見上一麵。可才到了巷子口兒那裏的茶棚,就見一個看著眼熟其實也很熟的人坐在那裏,藍萱一笑,也坐了過去。

    “你今兒怎麽得空過來了?”藍萱問道。

    “我哪天不得空?”廖昂軒回道,他當然不是今天才得空,昨兒就來了,前兒也來了,隻是藍萱這幾天一直沒有出門罷了,但這些話,廖昂軒不想說,說出口了,隻會讓藍萱覺得難過。

    “有事?”

    “明知故問嘛這是。我今天若是見不到你,隻能給你飛鴿傳信了,”廖昂軒說著,笑了笑,“明兒一早,我就要回南邊兒去了。”

    “哦……”藍萱點了點頭。

    廖昂軒看了看藍萱,很多話想說,可是眼下,自己什麽也做不到,什麽也做不了,所以,這些話,還是忍下了。

    “路上多小心些。”

    “我知道。”

    一句小心,也代替了藍萱心裏的許多,眼下,不論什麽話都是無力表達自己心境的,唯有希望眼前人安好就好了。

    “有什麽話,要我帶的麽?”廖昂軒問道。

    藍萱想了想,搖了搖頭,然後看著廖昂軒說:“隻望他們和睦安好就好了。眼下,我什麽也做不了,也離不了京。這是我虧欠他們的。本想著,可以去瞧瞧他們的,但是……”

    “沒什麽但是,現在去不了,日後有的是機會,你還有一輩子的功夫和他們說話,不急在這一時的。”

    藍萱知道廖昂軒在安慰自己,她點了點頭,抿了一口茶。

    廖昂軒深深的歎息了一聲,然後看著藍萱說:“昨兒我也見了子卿,你的事兒,左伯伯一直在想辦法。可是眼下,皇上病著,朝裏的事情都在賢王爺的手裏,官員調派的事情,左伯伯也不能擅自決定。所以,隻怕你還得再忍耐上一輩子了。”

    藍萱看了看皺眉的廖昂軒,伸出手去,可是,就在觸及廖昂軒之前,又把手收了回來。她淡淡的一笑,說:“別皺眉,這個悲天憫人的表情,可是不適合你呢。”

    廖昂軒聽了這話,也是淡淡一笑。

    “放心吧,我很好。每日裏吃喝不愁。好不容易才有這麽閑散的日子過,每日裏看看書,練練功,吹吹蕭,寫寫字。大把的時間都是自己的。你看看我,是不是都胖了些?”

    廖昂軒左右瞧了瞧藍萱,點點頭,“我怎麽沒看出來呢!你不會原來就是這麽胖吧!”

    廖昂軒自然是看不出來藍萱胖的,因為她著著實實的又瘦了下去許多,連原來比較豐潤的臉頰現在都已經塌了下去,臉色也不是很好。

    想到這兒,廖昂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看了看周圍,然後壓低了聲音問藍萱道。

    “那日,我也沒來得及多和你說上幾句話。那位投了河的夫人……”

    “那個人的事兒,我也不是很清楚的……”

    這欲蓋彌彰的搶答,讓廖昂軒心裏明白,藍萱不隻是認識那位夫人,更是對她的事情有著一些,不對,應該說是很多的了解。

    “我不是想問她的事,我隻是想告訴你,以前住在六度寺的時候,我不是說過自己夢到過一位夫人麽?”

    藍萱茫然的點了點頭。

    “那日裏見到那位夫人的時候,我真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驚嚇過度,又暈過去了呢。不然,怎麽一個夢裏的人就一下子出現在我眼前了呢。”

    藍萱笑了笑,沒做回答,廖昂軒突然提起孟夫人,讓藍萱的心一下子亂了,偈是做錯了事情說了謊的小孩子一樣,生怕對方發現了自己的隱瞞,她心裏祈禱著,千萬不要讓廖昂軒再問下去了。

    “這事兒,我以前也隻和你說過,所以,就是想和你說說。對了,那夫人的後事,都辦好了吧?”

    聽到廖昂軒這樣說,藍萱才算是略略的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是。都辦好了。夫人臨終的時候說過,要把自己化了,故人為大,所以,我照著辦了。”藍萱說。

    廖昂軒點了點頭,像是無心似的問了句,“是在六度寺吧?”

    藍萱“嗯”了一聲。

    兩人沉默了下來,隻是安安靜靜的坐著,藍萱恍惚間覺得眼前的情景就像曾經在廖家一樣,他和她隻要坐在一處,不一定非要說些什麽,隻是這樣就好,心裏安靜的不生一絲波瀾,幹幹淨淨,單單純純的,隻要守在對方的身邊,就感覺很是踏實。

    “入凡……”藍萱輕聲呼喚了一聲。

    “什麽事?”

    “這一去一回,大約需要多久?”藍萱問道。

    廖昂軒想了想,說:“大約,兩個月的功夫吧。怎麽回事,昨天子卿也這樣問我來著。”說著,廖昂軒笑了笑。

    藍萱看了看廖昂軒,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一次的見麵,倒像是兩個人的決別一般。允臻的具體動作雖然自己還不太清楚,可是自己就是覺得危險,她不想廖昂軒留在這裏,正好趁眼下的這個機會,讓他走得遠一點再遠一點兒才好。

    “我是想,若是不急的話,你在南邊兒,多陪陪伯父和伯母。”

    廖昂軒看著藍萱,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你這幾日見過子卿?”廖昂軒問。

    藍萱搖了搖頭。

    “那你們說的話怎麽如出一轍呢?昨天,他也是這麽說的。讓我在南邊兒家裏多呆些日子。怎麽回事?和我說真話,你們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是不是……”廖昂軒把聲音壓的更低了些,“因為皇……”

    藍萱沒等他說完,忙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不過是病著,怎麽就想了那麽許多?三災六難的……”

    “可惜,他不是老百姓。現在具體的狀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既然子卿兄也是這樣講,你就聽話吧。誰坐了那個位置,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都是沒所謂的一件事兒。可是,你也好,子卿也好,甚至我也好,咱們都不是普通的百姓。所更替就必有所動作,這是誰都說不準的事兒。眼下,雖然一切風平浪靜的,但是誰知道私底下究竟有多少事情在發生。”說著,藍萱歎了口氣,“聽我的話,不需要太久。你隻要在家裏留足百日,就可以。行不行?”

    廖昂軒算了算,家裏百日,再加上路上的功夫,這一去一回,就需要四個月的時間了。時間不算什麽,可是把藍萱扔在這裏,無依無助的,自己真的放心不下。

    “你不用為我擔心。還是那句話,你一切安好了,我才不必把心思分散開去。專心做一件事,總比同時應付幾件事,要好吧?”

    廖昂軒看了看藍萱的臉,那上麵的笑容有許多的牽強,當然,廖昂軒明白,藍萱擔心自己的心亦如自己擔心她的心一樣。可是眼下,自己卻也是有心無力。

    打從自己記事以來,這樣的挫敗感還是第一次。曾經,隻要是自己銀錢所到之處,都是披荊斬棘,無往不利的。可是現在,自己隻能坐在家裏數著錢玩兒,卻不知道應該把他們送到哪裏去。

    “身上的銀子還夠麽?我給你留些?”廖昂軒問。

    藍萱想了想,說:“也好。對了,提到銀子……這一次回去,家裏的東西……”

    “那些都是小錢,不值得什麽的。昨天子卿也說了這個,我真是奇怪,你們倆個什麽時候這麽心有靈犀了。放心吧,你想說的,我估計他昨天都說過了。”

    藍萱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廖昂軒從懷裏抽出一個錦包來,想了想,然後把整個錦包都遞給了藍萱。

    “這些你都拿著。我想夠你用來應急的了。”

    藍萱打開來一瞧,少說裏麵也有上萬兩,她一皺眉,說:“哪裏需要這麽多!”

    “留著吧。誰知道哪裏會用得著呢。記著,若是不夠,就去家裏。那裏的東西,你什麽都是可以動可以賣的,連著那院子都是。明白麽?”

    藍萱心裏想著:“若是到了要賣院子的程度,隻怕,我就連神仙也難救了吧。”

    但是,她依然還是點了點頭,隻為能讓廖昂軒放心。

    廖昂軒看了看日頭,時間也不早了,藍萱出來也有一陣子了。他咬了咬嘴唇,把手伸出去,握了握藍萱的手,然後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