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閑來無事，磬兒欠身含笑，兩人緩緩出了聚賢閣。

    雅室內，慕容信羽握住精致的酒杯喝著小酒，等著季默言開口。季默言好似有什麽苦衷般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慕容信羽也不好催促，隻靜靜地等著。

    “慕容兄，可曾聽說北琰國的三皇子奉命將要來淩曄國和親一事？”季默言突兀地一問，讓慕容信羽著實摸不著頭腦。這個當是官場之事，他一個商人，怎的會關心這些事情…

    “這個自然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季兄竟也會關心這類事情啊…”慕容信羽右手輕提酒壺，對著桌前的酒杯微微傾斜，瞬間酒香撲鼻。信羽專注於青瓷酒杯，回的輕描淡寫。

    季默言沒有正麵回答慕容信羽的疑惑，兀自說著：“半年前，北琰國駐紮莫爾城的七皇子被人設計突襲了漠北，險些害了慕容老將軍。以免兩國引起戰爭，讓兩國百姓生靈塗炭，北琰國皇帝讓三皇子前來和親…”

    “和親…”慕容信羽悠悠地重複這樣兩個字，緩緩將酒杯送到嘴邊，輕輕一揚，滿嘴飄香。而後悠悠地說：“皇上隻有一個公主，寵愛有加，怕是不會輕易為了平息戰亂而成為和親的犧牲品…”

    “慕容兄分析的極是！”季默言為慕容信羽添酒，提壺的手懸於信羽麵前的酒杯之上，雙眼深邃地盯著信羽：“隻是，慕容兄可知是哪家的姑娘…”

    慕容信羽抬眼，看季默言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挑眉反問道：“難道季兄知道？”

    季默言見慕容信羽反問，心想果真是機智之人，也就不再故作神秘了：“是，季某前些日子打探清楚了，正是你妹妹慕容可欣。”

    “什麽？？？”慕容信羽大驚失色，手中剛剛端起的酒杯險些跌落到桌麵上。

    “慕容兄先莫慌…”信羽的驚訝早在季默言的預料之中。

    “怎麽可能？北琰國讓我們慕容府丟了這麽大的麵子，竟然還要娶我慕容家的女人…這算什麽道理！”慕容信羽幾乎是震怒的吼出來，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季默言看到了，為他父親受傷一事，慕容信羽是真的很生氣，隻是，不知道他若說破了自己的身份後，兩人是否還能這樣坐在一起喝酒啊。

    “慕容兄先冷靜一下，說句讓你不開心的話…我這也並非是在為北琰國說話，隻是就事論事…讓慕容可欣做和親的人選，本就是淩曄國皇帝的主意，顯而易見，皇上他這是故意如此安排。”

    “怎麽講？”慕容信羽甚是疑惑地直視季默言。

    “對於漠北遇襲一事，和親是最好的結果。我北琰國讓慕容家丟了臉，卻必須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將慕容家女兒抬回去，皇帝那是在給慕容家充臉麵。”季默言如此說，時刻關注著慕容信羽的表情變化，卻沒有看到恍然大悟的神情，而是微微皺起的眉頭，瞬間恢複平靜…季默言對於慕容信羽這樣的神色甚是疑惑，想來，慕容府真是有什麽秘密的吧。

    季默言心中思慮，轉而接著說：“季某有一事相告，還望慕容兄能體諒季某的情況，也希望慕容兄能替我保守秘密，包括磬兒姑娘。”

    慕容信羽挑眉，怎的今天季默言這麽多秘密…思慮一下緩緩點頭。

    “慕容兄，我正是北琰國的三皇子…也就是奉父皇之命，前來淩曄國和親的人…”季默言望著慕容信羽，認真地說。

    隻聽“啪”得一聲，慕容信羽的酒杯在地上開了花，酒香四溢。今天實在是有太多的意外，難怪他總覺得季默言甚是有本事。僅僅四天就拿來好幾種最珍貴的藥材送到府上，連資深的老禦醫都驚訝不已…

    慕容信羽抱拳一楫：“慕容信羽得以見到北琰國的三皇子，還多次承蒙三皇子搭救，家父正因得到殿下及時送來的藥材才得以死裏逃生，甚是三生有幸啊…”

    “慕容兄就莫要再多禮了，這些日子的相處，早已將慕容兄當做了知己，好友間就不要這些虛禮了吧…”季默言微泯一口酒，而後緩緩地說：“隻是，這事事關重大，還望慕容兄替季某暫時先保密啊…”

    “那是當然！”慕容信羽怎會不懂這個道理，他是北琰國的皇子，擅自到了淩曄國來，卻沒有通報淩曄國的皇室，不合體統的。既然季默言相信自己，自己定不能出賣了人家。

    可是既然他就是前來和親的三皇子，那他跟可欣的那樣一層關係…慕容信羽有些擔憂地問：“其他都好說，隻是這和親一事…”

    “這也正是我困擾的地方…”季默言一聲長歎，緩緩地說：“母後得知表姨母逝世留下一個女兒，甚是擔憂，早先就曾提起希望我能將表妹帶回皇宮好生撫養。考慮到可欣在慕容府生活的很好，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是竟沒想到皇上選了可欣做和親的人選，昨日得知此事，我也是思慮良久啊…”

    慕容信羽認真地聽著，仔細考量了一下說：“上回從桃園竹舍回來的路上，磬兒跟我提起，北琰國的婚嫁習俗和我們淩曄國不大相同，而且…好像可欣本就對你有意啊…”

    季默言一聽這話，真是哭笑不得啊…論及和親一事，可欣對自己有意，應當算是件好事，至少他季默言不是強“娶”強奪；可是，顧得了可欣的心意，就顧不了自己了…

    不能再想了，越想就越是煩心…既然不想生靈塗炭，既然被父皇選擇了來和親，他季默言就沒有再去選擇感情的權力…不是說，日久生情嘛，更何況那是自己至親的表妹，或許婚後朝夕相處，久而久之便真的能夠生出情絲也說不定…

    “那麽，慕容兄對於我娶可欣一事，有何見解啊？”季默言問的真切，可欣畢竟也是他的親妹妹，所謂長兄如父，先經過他的允許也是理所當然。

    “做哥哥的，當然希望可欣能夠找到好的歸宿…竟沒想到可欣命很好，有你的照顧，我甚是放心…雖然對於這種婚嫁習俗還有些難以接受，但隻要你們能夠幸福，一切都好。”

    這是慕容信羽的心裏話，當然在他心底也有著自己的盤算。可欣一向阻礙自己娶磬兒，倘若可欣能夠幸福的出嫁，或許自己的心願也就指日可待了…

    天色暗下來，街道上行人漸漸稀少，兩旁的擺攤小鋪老板們正一點點收拾著貨物，準備收攤回家。由於天氣漸冷了，這個時間百姓基本都在家中吃著熱騰騰的飯菜。

    磬兒有些失望，難得有機會出來逛逛，卻極不是時候…天冷了、又是正當晚飯時間，除了她和頤方慢悠悠在街上閑逛，路人們皆是行色匆匆。

    “磬兒姑娘，好似有什麽心事啊…”頤方側頭看著磬兒兀自低頭走路，好像很沒心思的樣子，便輕輕地問。

    磬兒抬頭望了一眼頤方，微微一笑：“沒什麽…隻是選了個極為不合適的時間來逛街，人們都在家裏圍坐著吃團圓飯，而我們卻像個無家可歸的人…”

    頤方訕笑：“磬兒姑娘說笑了…我們怎麽會是無家可歸之人…”

    原本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頤方當真了，反正無事，磬兒索性和頤方較起真兒來。

    “我們這些做下人丫頭的，自小便賣身於各個府邸，雖然住在風風光光的府裏，可是那府邸並不是冠著自己的姓氏啊…你說，我們這不是無家可歸是什麽…”磬兒說的眉飛色舞，看著頤方愣愣地思索著，低頭淺笑。

    “這…”頤方又是啞口無言，忽然想起第一次見著磬兒姑娘的時候，自己亦是這般狼狽樣子。而後喃喃地搖頭，跟上磬兒的腳步。

    “磬兒姑娘…”一個女子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磬兒和頤方幾乎同時回頭，隻見那個女子裹著雪白的裘皮披風，頸上一圈的絨毛在冷冷的寒風中輕輕拂動。女子麵容嬌美，葉眉星眼、鼻翼小巧、紅唇輕泯淺笑，好一番嬌羞！

    這一身華貴卻不庸俗，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丫頭，當是一位大家小姐，磬兒這麽想著。那女子慢慢像自己靠近…

    自己不過是一個丫頭，怎好意思讓人家大小姐向自己走來，自己卻沒什麽表示呢…磬兒緩緩往回走，頤方跟在磬兒身後。那女子靠近之後，磬兒這才記起，這不正是那日在姻緣河上見過的女子麽…當是蕭嶢的妹妹吧…

    磬兒微微欠身：“蕭小姐金安…”

    “嗬嗬，原來磬兒姑娘還記得我…真是太意外了…”蕭雨涵笑得甜美，而後望了望磬兒身後的男子，甚是疑惑地問：“這位是…”

    “在下頤方，是磬兒姑娘的好友…”

    對於頤方的自我介紹，磬兒甚是驚訝！好友？好友當是不假…可是，頤方好像在故意略去有關身份的介紹。磬兒也不好說什麽，隻得扯動唇角陪著笑。

    “哦，這樣啊…我還以為…”蕭雨涵欲言又止，複而又是一笑，輕輕地問：“磬兒姑娘，上次多虧了你的幫忙，不然哥哥肯定要為那件事叨嘮我一晚上不得安寧了…今天如此巧遇甚好，磬兒姑娘可有時間與我到茶樓稍坐一會兒呢？”

    磬兒低頭欠身：“磬兒隻是個丫頭，怎好和蕭小姐同坐一張桌子…”

    “別總是小姐小姐的…我很喜歡磬兒姑娘，難得出來一回，陪我坐一小會兒都不行麽？”蕭雨涵語氣甚是哀怨，聽得磬兒和頤方皆是有些不忍心說拒絕的話。

    隻是和這樣一個小姐坐在一起有什麽可聊的呢…磬兒本就不喜歡甚是嚴肅的局麵，太拘謹了。於是硬著頭皮，很抱歉地回話：“蕭小姐，磬兒當然願意陪小姐說說話兒，可是…”

    “磬兒姑娘就陪蕭小姐去吧…”頤方打斷磬兒接下來很重要的回話，磬兒一愣，斜眼盯著頤方，他今天怎麽回事？？？

    頤方甚是溫和地說：“磬兒姑娘若是再拒絕人家，怕是要顯得咱小氣了…不必擔心主子那邊，頤方回去複命即可，隻要磬兒姑娘早些回來就好…”

    這話說得甚是得蕭雨涵的心意，雨涵微微朝著頤方感激地一笑，“頤方公子放心，我一定提醒磬兒姑娘早些回去複命的。”而後凝望著磬兒一臉的糾結。眼神流露出殷殷的期待，又好似有些小心意得逞了的得意之色…

    這頤方今天怎的總跟自己作對…但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磬兒沒轍，淡淡地說：“既然如此，磬兒也不好拒絕了…”

    而後轉身麵向頤方，緊緊盯著那雙眉眼，眼神甚是淩厲，但話語依然委婉：“有勞頤方公子替磬兒回去複命…”

    頤方被這樣一雙好看的眉眼竟顯露出如此仇視的目光，有些愣住，呆呆地回了句：“磬兒姑娘客氣了…”而後，拜別蕭小姐，疾步匆匆離去。

    見頤方走遠，蕭雨涵一反方才嬌羞可愛的麵貌，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煞是有神，語氣也變得睿智靈動。

    “磬兒姑娘，今天並不是什麽巧遇，多有冒犯，雨涵是為二哥的事而來…”蕭雨涵這樣的話語著實讓磬兒一愣，抬頭正視蕭雨涵的雙眼，那裏淺淺地浮上了一層霧一樣的東西。是不是蕭嶢出事了？磬兒想問，可又覺著自己沒那個資格去問，不知要如何回話才好…

    “二哥受傷了…”雨涵看著一臉詫異的磬兒，緩緩道來：“二哥要娶磬兒姑娘，跟家父大肆爭論起來，父親動用了家法…在府裏足足躺了兩個月…”

    磬兒的心狠狠地一沉…好像墜入了一個無底洞，一直在下沉、下沉…原來，這就是心痛…為了自己的愛人，這樣的痛真的比自己受傷還要痛上百倍千倍…

    “他現在怎麽樣了？”磬兒低著頭，輕聲輕語地問。不敢讓人看出自己的心意，可是那份愛慕的心思早已寫在臉上，任誰看了都是心知肚明。

    雨涵望著磬兒如此，輕聲歎息…原來，這個女子對二哥是有心思的，隻是她的身份，讓她注定將會永遠和二哥錯過了…

    “還能怎麽樣…被父親下了禁足令，反正處境相當困難吧…”雨涵慢悠悠地說著，話語間好像充滿了對磬兒的埋怨。

    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磬兒的心裏已經無數次自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