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嶢走過去，扶住雨涵的雙肩，溫柔地直視著雨涵的眉眼：“聽二哥說，感情這個東西就像那噬心的毒藥，一但碰上了，便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這是二哥第一次違抗父親的命令，也是因為二哥深知磬兒的脾氣稟性，知道她是一個值得自己愛的女人。二哥不後悔因為她而失去一切…”

    雨涵甚是失望，知道自己再說什麽都是無濟於事，可是又實在不忍心看到哥哥這麽離去，急得不知怎麽辦才好，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雨涵，不要再哭了…二哥永遠都不會忘記雨涵對二哥的好…倘若雨涵能幫二哥找到磬兒，二哥感激不盡的。”蕭嶢說的懇切，此時此刻他隻能依靠這個妹妹了。

    雨涵聽到磬兒的名字，心一涼，暗暗歎息，又是磬兒…我永遠都不會讓那女人再出現在二哥麵前。目送蕭嶢回了自己的園子，雨涵轉身帶著丫頭也回了自己園中。

    晌午，丫頭幾次勸說蕭嶢用餐，他都不吃。兀自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其實東西並不多，隻是難以割舍的回憶總是撕扯著那顆早已傷痕累累的心。衣箱的底部，安安靜靜躺著一個小錦盒，蕭嶢彎腰輕輕地拿起這個亦然很久沒有再想起的東西。

    是一隻翡翠兔子，當年父親壽辰，蕭府三個子女皆在府中為父親祝壽。那時的蕭府是怎樣的一派祥和氣氛啊！大哥逗著小妹，雨涵氣得找自己說理，爹娘皆是笑臉迎客。父親的朋友送來一隻翡翠兔子，兄弟三人皆是萬分喜歡，父親說琴棋書畫比試一番，誰贏了這翡翠兔子就是誰的。結果蕭嶢贏了這兔子，看著妹妹委屈的樣子，蕭嶢心想，等她及笄之年便將這兔子當做生辰之禮送給她。

    離雨涵十五歲的生辰已經沒剩幾天了，而自己就要離開，恐怕是等不到她生辰的那天再送給她了。想及此，蕭嶢將錦盒用上好的絲綢絹帕包裹，一手提著大步朝雨涵的園子走去。

    來到雨涵的廳前，蕭嶢輕喚一聲，卻是無人回應。蕭嶢環顧四周，卻是不見一人，便來到內室門前，剛想敲門，卻聽見屋裏隱隱約約傳出的對話聲。

    “小姐，不要再這樣愁眉苦臉了…”

    “怎麽能不愁呢…二哥為了那女人，都成什麽樣子了…居然還拜托我幫著找那女人，真是讓人心寒…”雨涵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然是方才哭了許久。

    “小姐本來就不知道她在哪裏，就算找不到也不關小姐什麽事的，小姐不要想這麽多了…”

    “我是不知道她在哪兒，可那天咱畢竟在府門口見到她了…現在那丫頭整日在我們府前轉悠，別的不擔心，我就怕二哥會再遇上她…那樣的話，二哥要離開蕭府的心意，怕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了…”雨涵凝眉緩緩地說著，而身後房門的一聲響動，讓雨涵驚得直直站了起來。

    “雨涵，你方才說什麽？你遇見磬兒了是麽…在蕭府門口？什麽時候…”蕭嶢提著錦盒的右手微微握緊，磬兒來蕭府了？是來找自己的麽…想想都是讓人無法鎮靜下來的消息。

    “我不明白二哥在說什麽…”雨涵轉過身去，回避蕭嶢火熱的雙眼。卻在下一刻，被蕭嶢生生地扳過雙肩，禁錮著雨涵的身體，使那雙搖擺不定的眉眼凝視他迫切搜尋的鷹眸。

    “不要和二哥打馬虎眼，方才我聽得清楚！雨涵，幫幫二哥吧…離開蕭府已經是必然的了，倘若能有磬兒的相伴，二哥也就不枉此生了…”蕭嶢說的甚是誠懇，真希望下一刻就能看見磬兒淡笑的容顏。

    擔心雨涵強硬著不肯說，蕭嶢隨後壓低了聲音，無比溫柔地說：“好妹妹，二哥知道你擔心我，二哥即便是離開了蕭府，依然會時常惦記著你。等二哥安頓下來，會帶你去我的新家坐坐，放心吧…二哥即便是再不濟，也不會活得太潦草的…”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不去計較，隻要兩人是真心相待，蕭嶢便不會覺著離開蕭府有什麽不值得了。

    雨涵雙眼含淚，凝望著二哥，心痛又萬分不舍：“二哥一定要走麽…拋棄了家人，就為了選擇她一個，你真的會快樂麽？我不懂愛情，雖然我也知道那女人沒什麽錯，可是你們真的不合適，為什麽非要強求呢…”

    雨涵擋開蕭嶢的雙手，兀自轉過身去，雙手在錦袖中磨蹭著，口吻滿是委屈，可心裏還在掙紮著希望能夠挽留。大哥很早便能獨當一麵，府裏隻有二哥和自己最親，現在連二哥也要離去，雨涵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舍。

    “感情很微妙，沒有人生下來就懂的…碰上了，就自然會明白其中的無可奈何…雨涵，二哥不期盼你現在能懂，隻是幫幫我吧。這府裏我隻能求你幫我了，幫我找到磬兒…”蕭嶢懇切的說，現在他把所有的注都壓在了這個最親的妹妹身上。

    雨涵終究是逃不掉、躲不開二哥的苦苦哀求，深深地歎息：“我妥協了…我累了…”緩緩轉過身，麵對著蕭嶢，雨涵的麵容十分的複雜：“第一次陪你出府的那天，她就站在府門前不遠的那棵槐樹下，我派下人盯過，每隔幾天她都會來一次…”

    “謝謝你，雨涵。”

    看著二哥像得了至寶一般愉悅的神情，雨涵低頭淡淡一笑，更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般，麵頰抽搐著，這笑比哭還難看。

    蕭嶢興奮的轉身欲往門外走，忽的想起手中還提著送給雨涵的錦盒，回身走到妹妹身前，將錦盒交到她手中，溫柔地笑，盡管麵色依然蒼白：“雨涵，這個送給你…過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二哥恐怕不能留在府中陪你，好好照顧自己。”說完，轉身飛奔出去。

    來到府門前的槐樹下，蕭嶢撫摸著粗壯的樹幹，心中苦悶的緊。落寞的站在原地，像屹立在時光潮流中的一塊守望石：“磬兒，你就是躲在這裏遠遠看著我進出府邸的麽…嗬，好幾次我都覺得是自己又想你了，定是產生了幻覺…原來你真的來過…現在你又在哪裏呢？今天，我能不能等到你啊…”

    雨涵一步步走到蕭嶢身邊，看著二哥像撫摸愛人的麵頰一般，小心翼翼地摩挲著老槐樹粗糙剌手的樹皮，側顏是那樣的凝神安詳，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和這棵老槐樹。

    “二哥，今天她不會來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若是被爹爹知道了這棵樹的秘密，怕是那女子要有麻煩了…”雨涵清楚的記得，方才在爹爹書房前麵偷聽的話，爹爹說過不準二哥和那女子有任何來往，話語擲地有聲。

    蕭嶢知道雨涵提醒的很對，可是他不能再錯過今天這一次機會，也許這會是最後的一次機會。磬兒，一定要來啊…

    突然雨涵猛的拉過蕭嶢的身體，隱在老槐樹的後麵。蕭嶢抬頭望向府邸門前，馬鈴兒叮鈴鈴一陣脆響，駕車的小廝拉緊韁繩輕喚一聲，馬兒應聲停在府門前。不一會兒，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婢女，正是平日裏伺候蕭夫人蘭馨丫頭。

    蕭嶢疑惑地皺眉：“娘親這是去了哪裏？”

    雨涵狠狠地瞥了蕭嶢一眼：“還說呢…這幾個月來，你讓娘親的心都傷透了…她還能去哪，當然是去寺廟給你求個平安簽嘛…你都很久不關注家人了，有時候我都覺得對二哥很是失望。”

    蕭嶢默默低下了頭，是啊，這些日子和父親大人針鋒相對，母親亦是左右為難。想來自己真是不孝，從大理來說，父親的所作所為是為國盡忠，從小處來講，聽父命便是受孝道，父親替友翻案，這是義。而自己卻是著實成了這不忠不孝不義之人。

    內心真是矛盾極了，蕭嶢感覺整個頭都要裂開了一般。

    “二哥，聽我一句，咱先回去吧…”雨涵見娘親下車後進了府，小聲對蕭嶢說，而後拉著蕭嶢的衣袖稍稍使力一扯，沒想到卻是帶著蕭嶢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好在雨涵撐住了，急忙扶住二哥。蕭嶢並沒再反抗，任由雨涵攙扶著一步步往府邸而去。

    “雨涵，她還會來麽…我真怕再也見不到她…”蕭嶢的話有氣無力，感覺渾身的氣力都被這“忠孝義”給扯得四分五裂，而心卻滿滿的都是磬兒。

    雨涵歎息：“她若愛你，一定會來！你和她緣定姻緣橋，幾次三番也是在姻緣橋上分分合合，也許這就是你們的命運吧…”

    蕭嶢淺笑，再來，你何時才會再來？若是你來了，我卻不再是這蕭府的二少爺，還要如何找得到你啊…抬腳跨過高高的門檻，側首望見不遠處一個家丁正在修剪盆景。

    蕭嶢輕輕撫開雨涵的雙手，朝那家丁走了過去。那下人一見二少爺，立即放下剪刀低頭鞠躬一拜：“小的拜見二少爺、三小姐。”

    蕭嶢不應聲，隻是細細地打量那家丁身前的工具框，剪刀、鐵鏟、長刀…一應俱全，蕭嶢彎身拾起那把刀，轉身就出了府門。任由雨涵緊張地一路尾隨，不斷呼喚著蕭嶢。

    又回到那棵老槐樹下，立在麵對蕭府大門的陰麵，蕭嶢拿刀在樹幹上一筆一劃刻出幾個字。雨涵立在旁邊，原以為二哥拿刀怕是想不開，可看著二哥認真地刻字，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月圓夜，姻緣橋”六個字不算大，細心地觀察還是能夠一眼認出來的。雨涵望著蕭嶢的側顏，麵上的期待和幸福好像誰都奪不走，愛情竟是這般的讓人欲罷不能。淡淡地、嘴角卻是不由得浮上了一抹笑，怕是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吧。

    冬日裏的陽光總是那樣的吝嗇，很快便躲進了雲層裏，隨之而來的是刺骨的寒風。蕭嶢收拾好了一切，提著行李進了娘親的園子。

    不知為何，這雙腳猶如千斤重般，站在娘親的房門外，蕭嶢如何都跨不出一步。將行李輕輕放在地上，蕭嶢直直地屈膝跪下。

    “嶢兒，即便是最終你選擇了離開，也不想進來見見娘麽…”屋子裏一個哽咽卻兀裝堅強的聲音幽幽地傳出來，隨後“吱呀”一聲房門大開，蘭馨束手立在門前，眼中亦是深深的難過。

    蕭嶢眼眶微紅，正欲起身，可還是打消了衝進屋裏的念頭。“娘，孩兒不孝，忤逆父命，於公更是不忠不義，孩兒無顏麵對您…今日的離去是孩兒第一次憑心的選擇，您的教誨孩兒不敢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孩兒即便是離開了蕭府，也一定好好生活，娘親勿念。今日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孩兒叩別！”說完，雙手伏地，彎腰三叩首。

    正在此時，蕭夫人緩步走到門前，倚著門框，蘭馨迅速走過去扶住滿麵淚光的夫人。“嶢兒，娘知道留不住你了…年輕氣盛，有誰沒有犯過錯呢…即便是你爹爹也不曾例外…但願那個女子值得你這樣的付出…娘沒有見過她，但能讓嶢兒付出一切的女子定不是胭脂俗粉。去吧…娘不留你…隻要你過得好，娘哪怕日日吃齋念佛，也心甘情願…”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蕭嶢終是落下了兩行熱淚。“娘，孩兒就此別過。”字字說的鏗鏘有力，可是胸口卻是疼得揪心。拿著包袱起身決絕地轉過身去，長歎一聲，大步走得決絕。

    蕭夫人立在門前，目送兒子遠去。悠悠地說：“老爺，您都看到了…嶢兒的性子真的很像你…”

    薄薄的紗織垂幕後麵，蕭國玉穩坐在床榻上。那架勢雖然依舊神氣威武，可是眉眼卻如何都藏不住傷痛。三個孩子，隻有蕭嶢的性子像極了他。蕭國玉不得不承認，蕭嶢的倔脾氣也著實遺傳了他這個父親。他走了，真的就這麽不肯求饒，說走就走…

    “哎…”一聲長長的歎息，蕭國玉握緊了床沿的木樁。

    蕭夫人聽得真切，轉過身去，一步一步走回到床沿：“老爺，你們父子倆，為何就不能坐下來好好地談談…明知道他的性子像你一樣的倔，怎的就不能給他留點餘地，即便是他不肯求饒，好歹也不會落得這樣的結果啊…”

    “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個叫磬兒的女子，不知道還會給我們嶢兒帶來多少麻煩…”蕭國玉的語氣明顯失了平日的威風淩淩，更像個父親了。隻是現在兒子已經離去，再說什麽還有意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