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切科夫斯基的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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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科夫斯基醒來的時候已經下了瞭望塔,他是在昏沉沉的過程中被庫裏背下來的。

    這次的打擊對他來說近乎於毀滅性的,以至於有段時間他真的生無可戀了。但是顯然庫裏不這麽認為,這個忠心的侍從哪怕大腿上中了一箭,還是咬著牙將自己的主人救了出來。

    切科夫斯基血紅著雙眼,看著臉色蒼白,卻仍強自咧著嘴對自己樂的庫裏,眼底稍稍升起一股暖意。這個卷發的孩子雖然有些遲鈍,但是這份忠誠卻是如此可貴。

    而當他再看向聚攏在身邊的三四百號潰兵時,眼神便又冰冷起來。若不是這些家夥桀驁不馴,以至於自己所有精力都放在整合他們的事兒上,又何以有此次的慘敗?

    他們都該死!他心中有種暴戾的念頭升起,隻是很快又被他壓製下去。

    這些混蛋都是庫裏一路奔一路喊過來的,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庫裏的努力,自己不能不顧庫裏的感受。而且,這個時候,實在也不是清算的時機,還要指望著這幫混蛋出力呢。

    他如是想著,又把目光望向前方煙火滾滾的大營,臉色猙獰的如同癲狂一般。

    毀了,全毀了,自己好不容易的努力,如今盡數毀掉了。前一刻他還在溫暖的大帳中,愜意的品嚐著草原小肥羊烤肉的嬌嫩多汁,但轉眼間卻淪落到站在曠野中吞咽淒厲的寒風,這簡直就是從天堂一下子落到了地獄。巨大的反差,讓他恨發欲狂,有種想要毀天滅地的衝動。

    如何回去麵對伊諾侯爵?如何去麵對眾同僚的鄙視?他使勁的晃著頭,將那些可怕的場景趕出腦海,眼底漸漸升起瘋狂之色。

    不富貴,毋寧死!

    跟著我,盡可能的聚攏士兵,我們,殺回去!”良久,他收回望遠的目光,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從左至右的看了眾人一眼,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眾士卒盡皆大驚失色,相互對視一眼,卻沒有一個人做出響應。對方全是騎兵,又挾著破營之威,己方不過數百步卒,武器缺失嚴重,如何能去抗衡?這種時候還要殺回去……天呐,是讓我們回去被殺吧。軍團長是不是被刺激的太重,已經神智不清醒了?

    庫裏在旁看的大急,掙紮著站直身子便要大罵。切科夫斯基卻忽然拉住他,然後輕輕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不必著急。然後將目光左右巡梭著眾人,嘴角綻出一個冷酷譏諷的笑容。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瘋了?是不是認為這個時候,更應該的是趕緊逃命,像一條狼狽的喪家犬那樣?還是說,你們壓根就是要忤逆我,不想遵從我的軍令?”他語聲冰冷,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讓人聞之不寒而栗。

    眾人微微騷動起來,前麵兩句話也還罷了,可最後那句就事兒大了。不遵軍令?上帝啊,那可是要被絞死的。

    一個看似帶頭的士兵被人推搡出來,壯著膽子道:“不不,閣下,您誤會了。我們沒有衝撞您的意思,隻是……隻是……”他囁嚅著,眼神躲閃著切科夫斯基的目光。

    切科夫斯基冷然看著他,臉上無悲無喜,“隻是對方勝局已定,我們無力對抗。你是不是想這麽說?”

    眾士兵頓時都連連點頭。

    切科夫斯基哼了一聲,忽然提高聲音怒叱:“愚蠢!”

    眾士兵都是一凜,切科夫斯基微微吐口氣,努力壓抑著暴怒的心緒,盡量用緩和的聲音道:“難道你們沒發現嗎,來敵不過數百人而已,而我們卻有兩千人。兩千人啊,就算堆也堆死他們了,你們又怕些什麽?他們或許可以趁著我們的不備逞威一時,但隻要你們不慌了陣腳,反敗為勝未嚐不可。況且……”

    說到這兒,他深深吸了口氣,略略提高聲音道:“……況且,你們就準備這樣做一個失敗者嗎?那麽,回去後,等待你們的將是什麽?鄙視、叫罵、羞辱,甚至是鞭笞或者奴役!你們想那樣嗎?想那樣嗎?告訴我!”

    他鐵青著臉,語聲一句高於一聲,到了最後一句,已然如同爆發的火山一般嘶吼了起來。

    眾士兵漸漸神情激動,有股莫名的騷動升騰起來。切科夫斯基的話打動了他們,按照戰爭慣例,失敗者最嚴重的,那真是要被派去服勞役的。更有甚者,直接絞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他們此次的失敗,真要追究起來,隻怕大夥兒都落不下什麽好下場,切科夫斯基的話倒也不是沒來由的危言聳聽。

    他們可以不在乎什麽別人的鄙視嘲諷和羞辱,但是他們不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而且有那機靈的,仔細觀察戰場中的情形,發現果然如切科夫斯基說的那樣,韃靼人的兵並不多,而且此刻好像都殺到大營後方去了,前營此刻唯餘滿目的狼藉,卻已然不見了敵人的蹤影。

    殺!殺回去!我們不做失敗者!”有人最先叫了起來。下一刻,如同蕩漾開的水波一般,更多的叫聲蔓延開來。

    對,殺回去,我們不做失敗者……”

    我們聽軍團長的,殺回去!”

    對對,咱們隻是被偷襲了,無恥的偷襲者,必須受到懲罰!”

    無數的叫喊聲漸漸匯成一片,到最後終於徹底形成了群情洶洶。看著眼前激動興奮的人群,切科夫斯基眼底,嘲諷和不屑一閃而過,但隨即猛然一揮手,大聲道:“那麽,前進吧,夫拉斯人,碾碎他們!為了莫斯科的榮耀!”

    碾碎他們!”

    夫拉斯人,前進!”

    為了莫斯科的榮耀!”

    如同沸騰的油鍋忽然掉落了一顆火星,數百敗兵轟然一聲,喊著各種口號奔湧了出去。此刻的他們已然被徹底挑動起了情緒,放佛之前的潰敗再也不能影響到他們。

    人潮蜂擁而出,切科夫斯基安步當車的隨著人流而走,一手卻穩穩的扶著腿上受傷的庫裏。

    庫裏眼中又是崇拜又是激動,切科夫少爺果然總是對的。看呐,大夥兒都在歡呼,願意為他而戰。

    年輕的侍從激動著,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隻是這種驕傲剛剛升起,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兒,不由擔憂的看向自家少爺,小心的道:“少爺,咱們是不是該向侯爵大人通報一聲呢?”

    切科夫斯基斜眼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心中卻是暗歎一聲。這個忠誠的侍從確實足夠忠誠,但是這智商也真是讓人捉急啊。自己打從升任這個軍團長後,整個軍營有幾個人肯服氣的?平常沒事兒時還湊合,可一旦出現這種大敗,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拍掌呢。

    向侯爵大人匯報?那還用得著他自己去匯報嗎?怕是早不知多少人趁機溜走,將這邊的消息傳回去了吧。自己為什麽要努力鼓動眾敗兵回頭一擊,不就是為了準備應對即將麵臨的危局嗎?

    開始敗了沒什麽,後麵再贏回來就行了。先敗後勝,這種戰例在兵法中比比皆是。隻要自己後麵能贏回來,那便是再有人去賣弄讒言,也隻會打自己的臉了。

    而且由此一來,以後再有人想去進讒言,侯爵大人也不會輕易相信了。如此一來,既能得到侯爵大人的賞識,還能建立自己的權威,一石二鳥,何樂不為呢?

    切科夫斯基如是想著,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絲弧度,為自己的急智暗暗得意不已。隻不過,這一切的基礎,都要建立在戰勝對方的立場上。就是不知道,對方的首領會不會老實的配合自己呢?

    配合切科夫斯基?蘇默表示完全沒問題。他喵的,自個兒手下滿打滿算才不過三百多人而已,讓他用這三百人去跟兩千人硬撼,那得要多腦殘才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實話說,要不是手中物資漸漸不足,而江彬帶來的那些兵痞又不肯安分,他是怎麽也不會現在就發動的。

    原本的計劃,是要再等等,等到更多的力量匯聚過來,至少有了正麵硬撼中型戰役的實力再說。也正好趁此時機,捱過草原上不利戰鬥的季節。

    隻是計劃不如變化,讓他不得不臨機決斷,將原本小打小鬧的練兵,轉變成提前的攻略。達延可汗那裏發生的變故,讓他敏銳的嗅到了潛在的危險。

    無論是大明也好,還是他自己也好,唯有一個混亂,並且不能再向南侵的蒙古,才最符合雙方的利益。

    奧利塞斯他們如何了?咱們的收成呢,可別弄混了主次。”他騎著白熊湯圓,側身向殺的滿身是血的江彬問道。

    江彬手提雙刀,從頭到腳被血染的修羅也似,兩個眼珠子看人都透著股子癲狂。這一番襲殺,讓他甚是痛快,完全釋放了這些日子以來積壓的戾氣。

    此刻聽聞蘇默問起,躍躍欲動的殺心稍稍斂起,恭聲回道:“先生放心,那幫鬼佬精的很,早已混雜在羅刹人的敗兵中一起離開了,應該沒什麽傷亡。至於咱們的收成,嘿嘿,能拿的都拿了,不能拿的都給一把火兒點了,保證他們剩不下一星半點兒,心疼的要上吊才行。”

    他興奮的說著,看向蘇默的眼神中,那敬仰之意簡直如滔滔江水一般。這位先生手段淩厲,果敢狠辣,簡直是太對他的胃口了。一連串的詭計下去,以區區三百人襲破了兩千人的敵營不說,臨了還要玩個絕戶計,不追求殺光卻必須要搶光、燒光。

    嚓叻嚓的,這個天氣,沒了糧食草料,沒了禦寒的冬服,可不知羅刹人要淒慘到何等地步。

    而且,這還不算完,先生他竟然還想再接再厲,發動之前就已將目光望向了更遠的目標了,這真是讓他要佩服死了。

    很好,讓大夥兒準備下,差不多該扯呼了。”蘇默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微微頓了下,又回頭張望了一眼,轉頭向胖爺問道:“咱們的大軍何在?可能跟的上?”

    他說起“大軍”二字時,著重加重了語氣,卻滿帶著揶揄之意。

    胖爺哈哈大笑,點頭道:“差不多就要到了,保證跟咱們前後腳,達延那老東西這回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蘇默也不由笑了起來,滿意的點點頭,四下看了看,輕輕的道:“那麽,是時候離開了。把舞台給人家空出來,角兒,該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