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倒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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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四海樓上,張悅聽完胖子的敘說也是倒吸口涼氣,指著他笑道:“胖兄,你好大膽子,就不怕被那廝認出來?”

    胖子得意一笑,隨即卻臉現尷尬,扭捏道:“他認不得的。你也知道,公子一直那啥,咳咳,不讓我隨意靠近他的。所以,咳咳,那個…….”

    張悅一愣,這才想起當日胖子初來時鬧出的那個烏龍。那日王泌身邊那個小丫頭一語驚煞眾人,也徹底讓蘇默抓了狂,當場命令胖子沒特殊情況,又或者不經允許,必須離他十步以外的距離。

    如今回想起來,如此這般一來,倒是讓胖子這個貼身護衛深深的藏了起來,無巧不巧的暗合了用兵之道。想起這個典故,張悅再也忍不住,不由的哈哈大笑起來。

    胖子被笑的麵色漲紅,偏偏又發作不得,隻得悶頭喝茶,呲溜呲溜的好大聲。

    張悅越發笑的歡暢,直到最後胖子簡直怒目而視了,這才好容易收了聲,喘著氣拱手,好歹算消停下來。

    胖子氣鼓鼓的歪過頭不理他,張悅不由的就又想笑,好頓努力才忍住,尤是麵帶笑意的道:“哥哥當日便說要小心這些廠衛,說他們最是難纏可怕,不好對付。如今看來果然,若不是那日正好派你去監視這廝,咱們還真以為他們走了呢。不過如今嘛,哼哼。”

    聽他總算開始說正事兒了,胖子也不別扭了,悠然道:“公子何等人物?向日便曾有言,總是在黑暗之中,會有些我們看不到的東西隱藏。但往往稍一驚動,這些東西便會忍不住跳出來蹦躂蹦躂,以顯示他們的存在。”

    張悅便沉默下來,仔細咂摸咂摸這話,直覺的裏麵充滿了說不出的意味。

    小七在旁邊忍不住捧臭腳道:“公子,很厲害!”想了想,又再強調:“公子是最厲害的!”

    被他這麽一攪,張悅從思索中驚醒,不由抬手摸摸他頭,笑罵道:“你這小子也會拍馬屁!”

    小七便正色道:“我說的是實話,不是拍馬屁。”旁邊胖子便一副戚戚焉的樣子。

    張悅無語,這倆人都是蘇默的死忠,已然沒治了。用蘇默哥哥的話怎麽說來著?哦,對,是“腦殘粉”級的。

    打從決定開始發動後,三人便分頭行事。小七負責去撒布童謠,張悅則去找張文墨,將當初蘇默用筆名“花生”寫的小故事讓報紙陸續登出來,以造輿論鋪墊。

    而胖子則親自執行最關鍵的一環,配合何家父子正麵上的發動。幾方麵看似都沒關聯,但是隻要火候一到,登時便是雷霆霹靂,一擊必殺之局!

    這一局,蘇默充分利用了種種後世所知的手法,本想親自爽爽的,卻不成想意外發生,如今隻能靠張悅在這兒坐鎮大局了。不過好在一切都頗為順利,唯一的意外,便是東廠的忽然又再出現。

    也正是胖子發現了喬奎,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如東廠這麽一把快刀,若是不加以利用的話,豈不是暴殄天物?

    胖子本就奸狡,再跟了蘇默這個腹黑而又思維天馬行空的異類,簡直是如虎添翼、相得益彰了。

    “接下裏怎麽搞?”三人說了一陣,胖子問道。

    張悅想了想,先轉頭對小七道:“東廠怕是盯上小七這條線了,如此,小七就莫回莊上了。這陣子便留在這四海樓幫閑,正好也可留意下一些消息。你一個孩子,沒人會在意的。”

    小七便點頭應了。

    張悅又轉頭看向胖子,歎道:“此番你固然是擺了東廠一道,但也把你自己暴露出來了。所以你也暫時回不去了,就也在外尋個所在躲著吧。反正你的活兒本就見不得人,越是隱秘越好。”

    胖子就笑道:“成,這事兒我拿手,不會出錯的,不敢誤了公子大計。”

    張悅點點頭,三人又再說了幾句,這才分手各自離去。

    與此同時,喬奎那邊也等到了那個小線人,在又許了吃兩次餛燉後,成功的讓那小乞兒跟著去了蘇家莊外。隻是直直等到日落西山,才見張悅一個人施施然回來。而所謂的目標人物,卻是連根毛都不見。

    不但不見目標不說,喬奎敏銳的發覺,整個蘇家莊似乎沉寂了許多,全不似之前所見那般人氣。

    人氣這個東西很玄妙,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喬奎就算沒進去親眼看到,卻也能明顯的感覺出來。

    沒達到目的,將小線人打發走了,他便立即回到了落腳點。一進門,便見檔頭王義早早等在那兒,在看到他進門的一霎那,他明顯能感到王義似乎大鬆了口氣兒。

    “如何?”不等他坐下喘口氣,王義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喬奎便將日間所聞所見說了,末了,又把蘇家莊的感覺也說了。王義聽罷,半天沒有說話,眼神發直,手指卻在桌上無意識的急速敲動著。

    喬奎和狗兒等人相互對視一眼,都是大氣不敢出,生怕驚擾了王義的思緒。

    直直老半天,王義忽的停止了手指的敲動,霍然站起身來,麵現冷笑道:“罷了罷了,休怪咱們手毒,隻是自作孽不可活,卻是他沈鬆自己尋死,索性便成全了咱們吧。”

    喬奎和狗兒一愣,不由試探的問道:“檔頭,您的意思是…….對沈鬆動手?那蘇默呢?”

    王義斜了他二人一眼,撇嘴道:“自然是那沈鬆了。蘇默?你們想怎麽對付?對付他什麽?哼,若是我所料不錯,那蘇默怕是早已不在武清了,還對付個屁!”

    兩人吃了一驚,互相對視一眼,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要知道他們潛伏在武清也不是任事不幹的,武清城裏城外的一舉一動,無不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若說蘇默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走了,那此人之能可真稱得上神通廣大了。

    他們卻不知道,蘇某人倒是不想這麽神通廣大,可架不住身不由己啊。

    於是乎,無形中,後來在東廠之中,蘇默的形象不免就有些妖魔化起來。人人嘴上不說,心中卻把此人列為最可怕、最難對付的對象,這卻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兒。

    “那……”喬奎拖長了聲音問道。

    王義擺擺手,搖頭道:“不必再去了,全力盯著縣衙那邊。唔,還有,開始收集沈鬆為惡的罪證,務求詳實有據,此番合該咱們出彩,可莫誤了弟兄們的賞。”

    喬奎和狗兒等人頓時齊齊站起,齊聲應是。

    將眾人打發出去後,喬奎和狗兒卻留了下來。王義看看兩人,淡然道:“是不是還不明白?”

    狗兒憨笑著摸摸腦袋,點頭道:“是,咱們愚魯,看不懂裏麵的道道兒,還請檔頭給說說。”

    這卻是明顯的拍馬屁了。東廠的人,每一顆不敢說都是精英吧,卻個個都是人精兒。眼下這事兒,雖說當局者如在迷霧之中看不清,但是作為旁觀者來說,將諸般線索聯係起來,總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的。

    隻不過,官場之上,最忌的便是亂出頭。甚至有時候假作糊塗,才會更加如魚得水。

    狗兒這些人身份雖然低下,但對此道卻也最是精擅。如今這般大好拍馬屁的機會,又豈會白白放過?

    王義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正如先前所說的,雖明知是屬下在拍自己馬屁,但是這種恰好騷到了癢處的馬屁,卻讓他欲罷不能。

    “沈大縣令瘋了!”王義開口就是冷笑著來了這麽一句。喬奎和狗兒麵麵相覷,兩人雖是打著拍馬屁的想法,卻也沒想到王義上來就給了沈鬆如此一個評價。

    “他燒了後衙,想要重建,欲從民間找補這沒錯,可是錯就錯在範圍過了。”他冷冷的哂道。

    “任何事兒,都要有個度,不能過。一旦過了,那是要出麻煩的。按理說,以他之精明,本不該這麽失誤的,卻不知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兒,讓他竟出了這麽一招昏招。”他說到這兒,自己不由的皺眉思索起來。

    喬奎和狗兒不由又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這位檔頭大人總是如此,什麽事兒都想弄個清楚明白,這種說著說著斷片兒的事兒沒少幹。沒輒,等著吧。

    好在沒多久,王檔頭總算回過神來。不是他不想再想,而是實在沒什麽線索去讓他推理。便是他想破頭,也想不到堂堂縣令竟然身在一個隱秘組織裏,為了急於脫身,竟而做出雇人擄掠的事兒來。

    偏偏這種擄人的行為最終還失敗了不說,期間更是備受屈辱憋悶、各種煎熬。

    再然後,又被何家等人忽然的發動打了個措手不及,以至於原先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徹底流產,結果鬧得滿城風雨;

    緊接著,便是胖子的一把火,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這位沈大人徹底逼上了絕路。

    在麵對著神秘組織的壓力,還有眼看剛要有施展抱負機會的關頭,忽然就立刻麵臨著徹底失去的危險,這位沈大人的心理素質最終還是差了一著。

    這裏麵的種種,多半都是極隱秘的事兒,無人知曉。王義便是福爾摩斯重生,在缺少諸多重要線索的情況下,也是無從推導啊。

    “從現在所掌握的各種線索看,顯然沈鬆這次納捐是為了斂財。而且很可能那個邪祟,本就和他有關。這從方才喬奎偶然得來的消息上可以推斷出來。而且,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怕是不用多久,這種證據必然會正式大白於天下,讓所有人都知曉。嘿嘿,倒是好手段,這種人才不來咱們東廠,真是可惜了。”

    他說到這兒,臉上忽然露出玩味的笑容,一手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

    喬奎吃了一驚,“檔頭,你是說,有人可能會戳出來?”

    王義一頓,斜了他一眼,哼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你當蘇默那幫人在做什麽?哼哼,要不說這個沈鬆自己作死呢,這才來了多久,就跟人結了這種死仇,以至於讓人下這種死手。”

    “那,那咱們……”狗兒也在旁捧哏。

    王義嘿然一笑:“咱們嘛,自然是要行使咱們的職責。聞風輯事、搜證查實,以報聖上!”

    他一臉的義正辭嚴,忠君報上。喬奎和狗兒齊齊一肅,隨即三人忽然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