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龜蛇動,風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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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蛇如龍,奔走如電。

    乘蛇三日有餘,前方已達空心楊柳山。

    橫江坐在拓錦殿中,一直打坐練氣三日,未曾動彈。如今他雖依舊不能辟穀,對於飲食的需求卻比當年隻是道童、道徒之時,要少了許多。三日滴水不沾、滴米不進,照樣神采奕奕。

    即將離開仙道世間,殿中眾人心思各異,變得沉默起來,也不知是因即將參與仙魔大戰而激動,還是因為生死未卜而緊張。就連平日裏話語極多,最擅長和人說個不停的趙四,也閉上了嘴巴,可他卻無心打坐練氣, 而是東瞅瞅西瞧瞧,又從衣袖當中,拿出了一本又一本的書冊,擺在身前,心不在焉的看著。橫江偶爾瞥了一眼,見那些書籍的封麵上,大約都寫著一些諸如“大醜采花記”、“追美傳說”、“佳人滿床”之類……

    道不同不相與謀!

    橫江自從看到了趙四手中書籍的名字,對趙四的看法,又降低了幾分。橫江倒也不是反感趙四看這等風月一類書籍的行為,他隻是覺得,殿中有好幾個女子,要看風月書籍也要在私下裏看,怎可在眾女子麵前任意翻閱?

    趙四身邊那個龍女,津津有味的看著趙四手中書籍,偶爾臉紅,偶爾呼吸粗重,偶爾臉上冒汗……

    轟隆!

    大殿從天而降,轟然落地。

    前方兩條青色巨蛇身軀一顫,搖身一變,化作兩個身材魁梧的壯年男子,穿著青色長袍,自殿外走來,對鍾旗道:“到了。”

    “多謝二位。”

    鍾旗朝二人拱手回禮,再領著殿中眾人,踏步而出。

    空心楊柳山極大,方圓不知多少萬裏,前方視線,已全被山嵐阻擋,仿似整片天地,被一片山嵐帷幕隔斷,自此東西不接,南北隔絕。

    眾人立身之處,地勢稍稍有些傾斜,也不知是來到了空心楊柳山上,還是尚且沒有飛至山腳下。

    鍾旗朝前方空無一人的山巒拱手施禮,繼而又拜了一拜,高呼道:“後學末進鍾旗,送來十位年輕俊傑。”

    一抹煙霞,自地麵升起。

    煙霞當中走出一個手持扁柺,光著腦門,白麵無須,卻滿臉皺紋的老者,拄著拐杖蹣跚而來。這老者先是朝鍾旗點點頭,再細細的看了看橫江等人,當他的目光從魯巧指和閔十九二人身上掃過之時,臉上已浮現出一抹笑意,不過當他看到了趙四之時,老者眼神已是有些冷漠,可當老者最後看向橫江之時,竟皺眉道:“我仙道世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古時,來此參戰的後輩弟子,無一不是年輕俊傑。如今,卻連這般資質之人,都能得到推薦,來此參戰!”

    老者語氣一頓,目光落到趙四身上。

    趙四尷尬一笑,朝老者拱了拱手,卻不敢說話,就怕觸怒老者。

    “哼!”

    老者將拐杖在地上敲了一竅敲,抬手指著橫江,道:“此等庸才,又是誰推薦來的?”

    鍾旗心中暗自高興,臉上卻不表現出半分,隻道:“是九崇山推薦而來。”

    “九崇山麽?”

    老者深深的看了一眼橫江,又搖了搖頭,道:“既是受了推薦而來,按照仙道世間規矩,我這老不死的也不能阻你前塵。反正也隻是個碌碌無為的庸才,不論是死是活,對我仙道世間而言,都算不上是什麽損失。”

    橫江不言不語,淡然以對。

    就好似這老者所說的話語,和他沒有半點關聯。

    世人年少輕狂且心懷壯誌,年老卻又暮氣十足,故而年少之人難免會把心事寫在臉上,年老之人總能喜怒不形於色。

    橫江年紀不大,心懷壯誌,卻滿身滄桑,喜怒不形於色。

    老者此等言語,對於橫江而言,全然都是些耳邊風,不會被他記掛在心上。反倒是隨在橫江身邊的水笙兒,憤憤不平向前走了一步,準備給橫江抱不平,可她開口說話之時,卻發現嘴裏講不出聲音,驀然回頭,便見到站在不遠處的滄海君正朝著她搖頭,水笙兒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回到橫江身邊。

    鍾旗飛回殿中,遠遠朝老者拱手施禮,道:“人已送到,後學末進先行告退。”

    老者朝鍾旗揮了揮手,又拿出了兩顆丹藥,交給那兩個身穿青衣的壯漢。壯漢得了丹藥,抬手就丟進嘴裏,再化身為兩條巨蛇,拉著拓錦殿,飛馳而去。

    老者又轉過身,朝滄海君問道:“你為何不走?”

    滄海君道:“我後輩子弟在此。”

    老者看了看水笙兒,又看了看趙四身邊的那個龍女,點點頭,道:“道君有什麽要交代的,趕緊說完,莫要誤了時辰。”

    滄海君對老者頗為尊敬,拱手一禮之後,走向眾人,可她卻沒有去管水笙兒與另外一個龍女,而是信步來到橫江麵前,一臉微笑看著橫江。

    老者訝異道:“莫非這小輩也有遠古血脈在身上,也是你龍女一脈的女婿?”

    滄海君搖了搖頭,隻對橫江說道:“深淵地獄危機重重,你遇到危險之時,理當以顧全保命為先,切不可意氣用事,妄自葬送了自身性命。須知人生在世,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切莫讓那些關心你的人傷心。人家還等著有朝一日,你能管我叫一聲師娘哩。”

    “多謝前輩提醒。”

    橫江淡然一笑。

    滄海君這才心滿意足點了點頭,又走到趙四麵前,道:“你去了深淵地獄之後,莫要為了一己之私,害得別人為你喪命。本君這龍女一脈的女子,都是本君看著長大的,個個都是本君的心頭肉,若有損傷,本君唯你是問!”

    一言至此,滄海君眼中精光勃發,殺意毫不遮掩,傾瀉而出。

    趙四不知為何,竟沒有被滄海君嚇到,反倒是說道:“我愛惜性命,肯定不會害得身邊之人喪命。可我也講義氣,要是被人拖累,到了那時,我實力最低,肯定死的最早。道君就算是要怪罪我,我已灰飛煙滅,道君也怪不到我頭上。”

    滄海君點點頭,目光稍稍緩和,從衣袖當中,拿出一顆青碧溜溜的珠子,拋到了趙四手裏。

    趙四得了珠子,喜不自禁,慌忙道謝。

    滄海君哼了一聲,腳下升起一團煙雲,踏步而起,淩空虛度而去。她飛至空中之時,腳下煙雲越變越大,越來越寬廣,等到滄海君行至半空,煙雲已是遮住了小片天空,恍如烏雲,隨著雷聲一響,即有一片片猶若梨花的飛雪,從天而降。

    橫江離開宣明道場之時,正是煙花三月。

    用了數月時間,坐著天馬飛車,行經八百萬裏,來到空心楊柳山附近的拓錦殿,住了大半年。

    如今,正是隆冬時節。

    氣候嚴寒,飛雪落地不融,卷在風中,鋪在地上,掛在樹梢,似千樹梨花,一朝開放。

    “隨我來!”

    老者衣袖一甩,也不見他走動,地麵已是出現了一重一重的土浪,浪濤放肆是載著船隻一樣,載著老者往前方疾馳而去。眾人本要各施手段跟上老者,卻發現老者腳下土浪,早已延伸到了眾人腳下,載著眾人一同前行。

    水笙兒神色微驚,盯著地上翻騰的土浪看了看,湊到橫江耳邊,吐氣如蘭,道:“小哥哥,這老人家的實力,深不可測呢。”

    她本是純陽仙人,修為遠超橫江,若修至純陽仙人大圓滿,再進一步,就是道君境界。就連水笙兒都說老者深不可測,足見老者實力高深。橫江卻又想起了先前滄海君在時,那趾高氣昂的滄海君,麵對老者也是規規矩矩,便更知老者實力不凡。

    山勢起起伏伏,跌宕往上。放若是一座一座,巨大偉岸而又凝固了的浪濤,凝結在山勢之上,一重又一重。

    千裏路途,一晃而過。

    縮地誠寸的法術橫江也曾見過不少,今日見了這老者的道術仙法,更是歎喟莫名,“也不知我要何年何月,才有這般通天徹地的手段。”

    八十一重跌宕的山勢過後,前方山勢,戛然而止,眾人已是站在了一處懸崖邊緣。

    懸崖前方,是一道極其寬廣,一望無際的巨大溝壑,深不見底,而在溝壑盡頭,可以看到空心楊柳山,矗立於天地之間。眾人遠遠望去,隻能看到上半截山嵐,至於下半截山嵐,則被一層層的雲霧擋住,看不真切。

    寒風獵獵,遠空飄來一朵雲霧,繼而又下起了冰雹。

    劈裏啪啦!

    冰雹打在懸崖外的空中,竟有密集雜亂的爆鳴之聲,不絕於耳。

    橫江心覺訝異,凝神一看,卻發現了滿天冰雹當中,有一道透明無瑕的光罩,自懸崖下方攀升而起,斜斜往上,一直朝著遠處空心楊柳山蔓延。

    “老夥計,出來幹活了!”

    老者用拐杖在懸崖邊的岩石上敲了敲。

    咚咚!咚咚!

    石頭發聲,猶如戰鼓,震耳欲聾。

    緊接著,就有一隻老烏龜,沿著透明光罩和懸崖之間的縫隙,慢悠悠的爬了上來,等到爬到了和懸崖平行的地方,老烏龜就把後腳伸直了,再將尾巴翹起來,擱在了懸崖邊緣。烏龜身材龐大,和那座拓錦殿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尾巴一伸,就像一條獨木橋。

    老者持著拐杖,指著烏龜尾巴,朝眾人道:“還不上去?”

    “小哥哥,我們走。”水笙兒不由橫江分說,便拉著橫江的衣袖,大步走上了獨木橋,來到了烏龜背上。她雖是龍女,熱情如火,卻總愛臉紅,如今雖是拉著橫江衣袖,二人沒有直接的身體碰觸,水笙兒依舊是羞紅了臉。

    眾人尾隨而去,也上了橋。

    轟隆隆!

    雷聲乍起,遍布天宇。

    數不清的電光,就像是無數雷龍,在空中到處亂竄,先前那一片下冰雹的烏雲,頃刻間被雷霆衝的消散無蹤,露出了朗朗晴天、烈烈豔陽。

    “啟程咯!”

    一道吆喝,從烏殼前方傳來。

    漫天雷霆疾馳而來,附著在無邊無垠的無色無瑕光罩上,聚成一條修長的雷霆道路。

    烏龜一步步攀爬在雷霆道路上,步步登天,狂風吹著它巨大的尾巴,一搖一擺,似是風中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