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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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俱滅陣。
荒蕪真人說過,此陣源自於遠古群仙。
休說是遠古群仙留下的陣法, 即便是當今仙門中人,創出的法陣擺設出來,橫江也未必識得。
陣中光影明滅。
橫江環顧四周,便見到陣勢當中,有五光十色,閃耀而起。
十色光彩裏,走出一個頭發斑白,身材修長消瘦,腰杆已有些佝僂的老人家。
橫江望著此人,遽然動容,嘴唇輕微的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他伸出了隱藏在衣袖之下,正瑟瑟發抖的手掌,跑向前去,扶向那個老人家。
“爺爺!”
橫江一拜倒地。
爺爺拍了拍橫江的肩膀,又摸了摸橫江的頭發,喃喃道:“頭發……頭發都白了啊!”
橫江拜在地上,千言萬語不知該如何回答。
爺爺問道:“頭發都白了,肯定年紀不小,可曾娶妻生子?”
橫江搖搖頭。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唉!”
爺爺歎了一聲,又問:“可曾拜入仙門?”
橫江點點頭。
爺爺這才咧嘴一笑,笑得老淚縱橫,道:“拜入仙門就好,拜入仙門就和凡人不同了。仙人活得久,晚些娶妻生子也無妨……”
爺爺的聲音越來越低,身形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化作一團白霧,消失無蹤。
轟隆!
陣中有雷聲炸響。
橫江猛地驚醒過來,霍然戰起,環顧四周,卻見陣中四處雷光閃耀,以雷為火種,燒起了一團團烈焰,哪裏還有他爺爺的身影。
此乃幻象。
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邪魔外道的道君侵襲宣明山,原本隻為抓取趙清雪,可見了我隻會,卻因我道心堅定,將我列在了趙清雪之前。而道心越是堅定,就越不容易受蠱惑,也越不容易受陣中幻象誘惑。以我的道心而言,本該一眼就看出來剛剛我見到的,隻是幻象……不愧是遠古群仙留下的陣法,果真非同小可!”
“就算遠古群仙的陣法威力浩瀚,能以陣中幻象將我迷惑,也決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下次再遇到這種陣中幻象,我定能保持本心不失!”
橫江手持荒蕪真人給予的令旗,神色肅穆。
陣中有一道道雷霆,攜帶著毀天滅地之威,縱橫飛馳。
橫江執旗在手,隨意揮動幾下,令旗裏吹出一道道清風,如同風吹柳絮,將橫江周圍縱橫交錯的雷光電火,吹到一旁,轟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震得天搖地動,可陣外景象卻風平浪靜。
“好一座遠古大陣!我把令旗持在手中,竟可透過重重陣勢,將陣外諸多景物,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座十方俱滅陣,布置在荒蕪真人院子裏,隻占了一片方圓十餘步的小角落。可這大陣當中,雷光電火遍布之處,何止千步萬步!”
“仙門高手,不進納須彌於米粒之內,更可聚天地於方寸之間!此等道術仙法,乃咫尺天涯的大手段。諸如我身上的乾坤袋,用的就是納須彌於米粒的手段。如今這荒蕪真人的十方俱滅陣,理當就是聚天地於方寸之間。此等手筆,比起以煉器之法,煉製出一個乾坤袋之類,不知要高深了多少倍。可荒蕪真人卻在揮手之間,將此陣布置而成,端的是仙路道君,得道真仙,非同小可。”
橫江正思忖著,陣中火勢,越來越強。
好在橫江有令旗在手,烈火一到他身邊,便朝著左右分開,燒不到他分毫。
荒赤與荒橙兩兄弟手中沒有令旗,站在火焰裏瑟瑟發抖。
突地,一聲暴喝,響起在陣外。
“此時不顯出原形,更待何時!”
橫江順著聲音的來處,回頭一看,隻見荒蕪真人拄著拐杖,一臉嚴肅,眼中照射出兩道如電芒一樣的視線,刺破陣勢,一左一右落到荒赤和荒橙二人身上。
兄弟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苦著臉,不肯吱聲。
“忤逆子!看我不我打斷你們的腿!”
荒蕪真人大吼一聲,手持扁柺,朝陣中隔空打來。
扁柺靈光閃閃,在空中揮落之時,長度激增,猶如一條從天而降的龍尾,甩向十方俱滅大陣,破開滔天陣勢,直達荒赤與荒橙二人頭頂。
橫江淡然站在一旁,靜靜旁觀。
此乃祖孫之間的家務事,奶奶打孫子,天經地義,橫江身為外人,自是不能插手。
“奶奶,我們現原形了,你趕緊收了神通吧。”
“奶奶快收了神通吧,我們身子骨弱,這要真打下來,還不得把我們給打死了呀!”
兄弟二人連連怪叫。
不等如同龍尾的扁柺落下,已變成了兩隻身長數十米的大烏龜,龍盤虎踞一樣,趴在陣中熊熊火焰裏。兩條長長的烏龜尾巴,在烈焰裏掃來掃去,橫江定神一瞧,卻發現那竟不是尋常烏龜尾,反倒是和空中扁柺所化的龍尾,極為相似。
“哼!”
荒蕪真人見孫子現出原形,這才收了神通,將扁柺駐在地上,再和顏悅色看向陣中橫江,道:“接下來的事情,就有勞小友了。你手中陣旗,可操控十方俱滅陣中雷霆,我這兩個龜孫子要是敢變為人形,你執掌陣中雷霆,給我狠狠的教訓他們!”
橫江把令旗一甩,點頭應承,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前輩放心。”
“本真人信得過你。”
荒蕪真人再將扁柺一揮,陣勢再度變幻。
如今,就連手持令旗的橫江,也見不到陣外景象了。
令旗急劇變熱,似一個燙手的烙頭,燒得橫江手掌冒煙。
若換做旁人,早已承受不住火辣辣的疼痛,將令旗放下,橫江卻牢牢將令旗抓在手裏,神色不改。
十餘年來,就連令人痛不欲生的心癮折磨,橫江都一路堅持過來了,此等烙鐵燒身的痛苦,又算的了什麽?
不遠處變成烏龜的兄弟兩人,則目瞪口呆盯著橫江手中冒出青煙的令旗。
荒橙眨著眼睛,沉默不語。
荒赤張大嘴巴,驚得口角流涎,道:“橫道友厲害啊!二弟你看,令旗燒得他受傷皮肉成灰,連骨頭都露出來了,這橫道友竟然麵不改色心不跳,我滴個乖乖!難道橫道友也是妖修,而且是石頭、鐵塊一樣的異類妖修,修煉而成的?可是石頭一類修煉成妖,多半木木訥訥,癡癡呆呆,橫道友你氣宇軒昂,一看就飽讀詩書,不像呀!”
荒橙撇撇嘴,道:“也許這人,是哪位天尊府中,磨墨的硯台,壓符的鎮紙一類,得了機緣修煉而成,自然飽讀詩書。”
“二弟,且讓我用破妄之眸,看他一看。”荒赤眼眸一睜,瞳孔放光,照在橫江身上,隨即搖搖頭,道:“二弟,這回你想差了,橫道友還真不是我輩妖修。”
荒橙閉上眼,烏龜腦袋上滿是汗珠,道:“咱們自身難保,我管他是人是妖。”
十方俱滅陣中,已是火焰滔天。
烈火呼呼作響,將荒赤和荒橙兄弟的烏龜殼,燒得一片通紅,險些融化。
兄弟倆苦不堪言,荒橙咬牙支撐,荒赤則將脖子甩了甩,再把手腳尾巴,都收回烏龜殼裏,繼而脖子一寸一寸往外伸,漸漸的肩膀也露出了大半。
這荒赤一邊將身軀往外掙脫,一邊對荒橙道:“二弟,這烏龜殼實在太熱了,咱再不出殼,肯定會變成烤烏龜,到時候白白便宜了這個橫道友。咱們都是遠古異種,血肉堪比靈丹妙藥,隻等咱們兄弟烤熟了之後,橫道友再將咱們吃了,他便得了一場大造化啊!”
荒橙道:“大哥你別胡扯!奶奶守在陣外,這小子怎敢吃了我們。難道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隻有這小子一個人出去,咱倆卻燒得隻剩下一個烏龜殼,奶奶能放過他?”
荒赤道:“你說的雖然很有道理,可是咱們這麽烤下去,痛不欲生啊,我也是受不了,才想把殼脫掉。”
兄弟倆不顧橫江在場,一頓胡扯。
荒赤漸漸的把上半截身軀,從烏龜殼裏擠了出來,活脫脫一隻去了殼的綠皮大烏龜。
正當荒赤舒展著胳膊手筆,準備把真個身軀,一並從龜殼裏掙脫出來的時候,橫江手持令旗,走至荒赤麵前。
荒赤道:“橫道友幫幫忙,快來幫我脫衣服。”
橫江搖頭,道:“閣下請自重!”
荒赤氣呼呼道:“不幫就不幫,我自己來。”
橫江又搖搖頭道:“閣下還請回到龜殼當中。”
荒赤道:“妄我把你當做知己好友,把遠古仙人洞府之事,都推心置腹告訴你了。你卻恩將仇報,不肯與人方便。”
橫江不再多說,手中令旗一甩。
轟!
雷聲乍起,電光在陣中卷成一條糾纏著烈焰的蛟蛇,渾身長著倒鉤,猶如長鞭抽打,狠狠砸在荒赤身上。
“啊!”
荒赤痛呼一聲,渾身發抖,怒吼道:“姓橫的,我對你推心置腹,你卻對我恩將仇報虧我還以為,你是一條好漢,沒想到你這麽卑鄙!”
橫江不管不顧,連連揮動令旗。
雷電如蛟如蛇,抽打在荒赤身上,打得荒赤趕緊把身軀縮進了龜殼當中,被燒成了赤紅色的龜殼,烙得哭爹喊娘。
那荒橙同樣在龜殼當中受罪,卻咬緊牙關,不喊不鬧,反倒是一眼讚許的看著橫江,道:“閣下果真是君子一諾,你答應奶奶要監督我兄弟,如今就連我兄長以遠古仙府為誘餌,也說不動你,是條漢子!”
橫江沉默不語,隻盤膝在陣中坐了下來,把令旗插在雙腿之前,再拿出師門療傷丹藥柔水丹,捏碎了灑在被火焰燒得皮開肉綻,露出了白骨的手掌。
仙門靈藥,止血長肉療傷,不在話下。
呼呼!
火焰熊熊,燒襲而來。
“果然,隻要我不將令旗握在手中,這陣中火焰也會朝我燒來。這十方俱滅陣中,除我之外,還有荒蕪真人的兩個孫子,她定不會讓孫子白白受苦,如今這陣中火焰,對於修行一途,必定大有益處!”
橫江展開雙臂,再施鳳凰曬翅之法。
他有入門之時東方索賜下的鳳凰羽衣在身上,本就可防禦火焰。
如今隻覺體內熱流,滾滾激蕩,周身酥酥麻麻,極為難熬。
猛然間,一雙火焰熊熊的翅膀,自橫江背後鋪成開來,羽翅如血如金,耀眼奪目……
陣外。
荒蕪真人遽然睜眼,目光如炬,透過大陣,看向橫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