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吞食天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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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信哪裏是覺得洪馨菡不凡?

    她哪裏是覺得洪馨菡能與趙清雪相比。 ..

    獨孤信在橫江麵前最是和顏悅色,在同門師兄弟麵前,也很平易近人,可風雅絕倫之人,總會有幾分心高氣傲。

    她心中暗自恍然,念想道:“洪馨菡雖秀外慧中,可若不是橫兄你曾答應她,當你修煉有成之後,若還能像年少時一樣牽掛著她,就可能會娶她……若非如此,我又怎會惦記著她?”

    橫江不知獨孤信心中所想,問道:“獨孤兄覺得,紫霄宮那經天緯地之才趙清雪,可否修至長生道果?”

    獨孤信搖頭道:“未來的事情,諸事未定。不過,趙清雪對橫兄,似是有些執念,橫兄以後再見到此人,可要多留一個心眼。”

    “執念?”

    橫江不置可否笑了笑,道:“我堂堂七尺男兒,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隻欣賞趙清雪的天賦與資質,對於他本人,則沒有幾分好感。以後就算是遇到了趙清雪,我多半也會敬而遠之。”

    獨孤信笑問道:“橫兄討厭他?”

    橫江搖搖頭,道:“我不喜歡不像男人的男人。”

    聽聞此言,獨孤信想道:“橫兄對我,肯定印象極佳,否則也不會和我以兄弟相稱。橫兄說得清清楚楚,他不喜歡不像男人的男人,卻和我獨孤信關係極好。如此算來,在橫兄心中,我獨孤信豈非很男人?”

    如此一想,獨孤信心中黯然,默默坐著,不再說話。

    橫江心細,察覺到獨孤信情緒變化,便給獨孤信將空了的茶杯倒滿,道:“獨孤兄放心,你雖細皮嫩肉,冰肌玉骨,乍看一眼,簡直比那些妖修女子都要秀氣美麗。可我這個做兄弟的,知道你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和那紫霄宮的趙清雪,絕對不是類人。”

    聽聞此言,獨孤信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她暗暗咬牙,隻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便端起茶杯仰頭喝茶,借著仰頭的動作,讓眼淚留在眼眶裏不流出來。

    隨即,她又暗暗施法,將眼淚蒸幹。

    這時候,橫江也覺得,總在獨孤信麵前提起那陰陽怪氣的趙清雪,多半會讓獨孤信心中不舒服,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道:“夏侯道友與我說了,等他將那寒冰凝結者的身軀烤熟成烤肉,就會來邀請我們一起去吃,獨孤兄要不要試一試?”

    吃魔君之肉?

    壯誌饑群魔虜肉。

    笑談渴飲群魔血。

    此舉聽上去很是豪邁大氣,獨孤信卻覺得胃部十分不舒服。

    畢竟,深淵魔君雖和仙道世間的眾生,長得大不相同,可終究也有腦袋手足,也會說話,且智慧不凡。吃魔君之肉的舉動,雖和吃人截然不同,可也絕非是每一個仙門中人,都能麵不改色去吃。

    若在平時,以獨孤信的性格,隻要不真正去吃,她就算親眼見到魔君被燒烤,被人吃掉,也隻會覺得稍稍有些不適,卻依舊能麵不改色。

    可此時此刻,獨孤信恰好處於兒女情長之時,心裏頭愁腸百結。

    女子在這種時候,最是多愁善感。

    她隻覺得胃部一陣痙攣,便趕緊一手捂嘴,一手施展法訣,盤膝坐著調息一番,才將嘔吐之感,強行壓了下去。

    橫江這才發現,他又說錯話了。

    任憑他智略再高,在這個時候,也不知該說什麽話,來安慰這位生死兄弟。他隻隱約覺得,這獨孤兄的狀態,似是有點不對勁。

    於是,橫江默默的坐著,心裏頭回想著自從和獨孤信再度重逢之後,二人在一起相處之時的諸多事情。

    回憶如畫,一幕一幕,浮現在橫江心頭。

    “不對啊,我來到深淵地獄之前,獨孤兄雖對我很好,肝膽相照,可他言行舉止,無不瀟灑倜儻。可此番相見之後,獨孤兄言行舉止,和以前已有些不同,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柔和了許多,如今又如此多愁善感,一聽到夏侯道友準備吃魔君之肉,反應竟然這麽大,幹嘔連連……”

    橫江心中沉思著,腦海裏猛地出現一絲警覺,暗想道:“莫非!莫非眼前這個獨孤兄,並非是獨孤兄本人,而是深淵之魔假冒的?正如我假借二位天尊的名帖,冒充兩位天尊那樣?”

    就在此刻,鎮守府外,有人敲門。

    隱隱約約,從門口傳來了說話聲。

    橫江沒有刻意去聽,那門口說話之人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橫江聽到是有一個女子,想要拜訪他,那女子之聲,他亦有幾分熟悉,卻因為橫江自己心思紊亂,一時半時間,想不起來這是誰人的聲音。

    不久之後,一個夏侯氏的女子,來到書房門外。

    “山主。”

    夏侯氏女子敲門,道:“門外有一個女子,說是山主的舊相識,想拜訪山主。”

    橫江搖搖頭,道:“你問問她,叫什麽名字。”

    “尊令。”

    夏侯氏女子轉身離去,再回來時,才說:“她說她叫閔十九。”

    橫江眼眸一眯,想起了當年在拓錦殿暫住,曾與兩個女子做了一段時間的鄰居,一個叫做魯巧指,另一個就是閔十九。雖說世人常言,遠親不如近鄰,橫江與這兩個鄰居,卻發生了一段很不愉快的事情。雖最終橫江占了上分,把那魯巧指吊起來打,狠狠的出了一口惡氣,可橫江對魯巧指的幫凶閔十九,也沒幾分好感。

    “你帶她去偏廳,我隨後就到。”

    橫江揮揮手,站起身來,朝獨孤信看了看,見獨孤信臉上不適的神態漸漸消失,才道:“獨孤兄要一起去嗎?”

    獨孤信點頭道:“同去。”

    閔十九坐在偏廳裏,身前擺著一盞茶。

    橫江進入廳中,也不客套,直接就問:“我與閔姑娘,本無交情,閔姑娘來此拜訪我,所為何事?”

    閔十九有些慚色,道:“我……我以前在拓錦殿的時候,聽信讒言,誤會道友了。這段時日,才夢醒過來,今日道友回來了,便登門致歉。”

    橫江搖頭道:“道不同不相與謀,道友二字,莫要再提。不過,我倒是想知道,為何我剛剛才回到遺知山,你就能如此即時,登門造訪?”

    閔十九道:“我在鎮守府門外,建了一座洞府,一直在等山主回來。”

    “原來如此。”

    橫江點點頭,道:“如今你歉也道了,我就不留閣下在此,白白耽誤閣下的修煉時間。”

    “這……”

    閔十九似是還有話要說,卻最終沒有說出口來,隻站起身,告辭而去。

    離去之前,閔十九發現了站在橫江身邊的獨孤信,同時也記起來了,二人在前段時日,曾有一麵之緣,且說過一些話語,於是閔十九又朝獨孤信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獨孤信點頭回禮,也不多說。

    待到閔十九離了鎮守府大門,橫江才道:“夏侯氏子弟,終究是智略太低。若換做正常的仙門弟子,遇到有人在鎮守府外,建了一座府邸,在此等我,肯定會在我回到遺知山之時,第一時間就告訴我。而且先前那夏侯氏的女子,竟然連對方的名字也不問,就跑來稟告……深淵諸魔的能耐,非同小可。單憑大魔之血統,就幾乎毀掉了整個夏侯一氏。”

    橫江意有所指。

    他本就在懷疑獨孤信可能是深淵之魔假扮,如今便一語雙關。

    獨孤信哪裏知曉橫江的想法,她卻說道:“我此前來過遺知山,也見過這個閔十九,我本以為,她對橫兄念念不忘,苦苦癡等,多半是對橫兄芳心暗屬。妖門女子素來性格火辣直率,喜歡上了就會一心一意追求。不料,她竟是為道歉而來。我以後見了那魯巧指,倒要見識見識,她廣寒宮弟子,到底是什麽成色。”

    橫江道:“你我堂堂七尺男兒,何須與魯巧指那種女子計較。姑且不要理她,下次若她在幹放肆,了不得我故技重施,將她吊起來再打一次。打服氣了,她自然就懼我怕我,不敢惹我。”

    獨孤信點點頭,道:“人生在世,正當如此!”

    淡淡的香味,飄蕩而來。

    這種香味絕非獨孤信從橫江身上聞到的怪異香味,也不是橫江當初從獨孤信身上聞到的少女馨香,而是肉香。

    橫江倒沒覺得有什麽不適,獨孤信卻微微皺眉。

    果不其然,一個夏侯氏女子狂奔而來,朝橫江施禮之後,急急忙忙說道:“山主!山主!烤肉熟了!”

    “好!”

    橫江朝獨孤信點頭示意,當先走出門外。

    烤肉之地,正是鎮守府內的廣場。

    一個巨大的篝火架上,正燒烤著寒冰凝結者巨大的身軀。

    烤肉的是夏侯氏族長夏侯翼,鏡老頭上懸著銅鏡,坐在一旁,周圍則有許許多多夏侯氏女子,圍成一大圈,盯著烤肉,翹首期盼。至於夏侯氏其他男人,則都因跟隨橫江征戰,失去了肉身,隻剩下魂魄光芒,故而沒有出現。

    夏侯翼知曉橫江不愛吃魔肉,便將第一塊肉,分給了鏡老,隨即高舉酒杯,朝橫江敬酒。

    鏡老這身軀,本事水霧顯化而成,沒有實質的肉身,也沒有五髒六腑,卻能像正常人一樣,大口大口撕咬著烤肉,倒也很是奇異。

    吃了肉,鏡老又要喝酒。

    酒足肉飽,鏡老提著酒壇,大聲高歌:“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

    高歌至此,鏡老停下歌聲,又道:“我夏侯氏祖上,曾親眼見到過大鵬,確實有幾千裏那麽大,先祖將大鵬燉熟吃了之後,有感而發,另作了一首吞食天地歌。我且唱給你們聽聽……鯤之大,一鍋燉不下,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大,需要兩個燒烤架,一個秘製,一個麻辣……”

    唱著唱著,鏡老的嗓音漸漸嘶啞,歌聲漸漸低沉。他水霧所化的身形,漸漸消散,便會霧氣狀態,被扇風一吹,消失不見。

    夏侯氏一代高人,就此隕落。

    “鏡老!”

    夏侯翼悲呼一聲,丟掉割肉的畫戟,跪在地上,磕頭不起。

    哐當!

    青銅銅鏡,光芒暗淡,墜落在地。

    橫江端著酒杯,站起身來,朝銅鏡落地之處拱手一禮,再將酒杯傾倒,灑落一地酒水,向鏡老敬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