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出將入相可弭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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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驚鵲清風鳴蟬。  五月十六日半夜時分的金城坊一片寂靜,唯有王霨的書房依然燈火通明。燭光下,王霨正信手翻騰格娜匯編好的《五月十六日金城坊監控日報》,王勇則略顯焦急地盯著窗外。“奇怪,龍武軍司階邢縡今日竟然沒在家中大開筵席?”王霨翻了幾頁,皺眉奇道。四月二十一日遇刺後,王勇率素葉鏢師在追查中發現,刺客所使的武器均提前藏匿在停放坊裏的馬車中。為了杜絕此類危險,同時也為了培養力量,王霨決定抽調人手,組建一支三十餘人的隊伍,日夜監控金城坊中的異動。阿伊騰格娜對此十分讚同,因此,監控隊伍中不僅有素葉鏢師,還有精通漢話的附離親衛。經蘇十三娘和阿史那雯霞調教後,喬裝打扮的監控武士散布到金城坊各處,警惕坊裏是否有不尋常的變化。每日收集來的情報則由阿伊騰格娜匯編整理,報於王霨和王勇。前一陣子,監控隊伍發現同坊而居的龍武軍司階邢縡多次在宅中大筵賓客,導致附近車水馬龍,各色人等匯集坊中,有點可疑。但經反複查探,他們發現高仙桂張德嘉和高雲舟均經常應邀赴宴,才確認此舉背後並無任何對王霨不利的意圖。“小郎君,無論交遊多麽廣泛的人,也不可能日日在家呼朋喚友。”王勇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太平盛世中,一個小小的龍武軍將佐,每日都能過得如此逍遙自在。可一旦天崩地裂,百餘年的時光,天下將再無寧日可言。”翻著《監控簡訊》,想起曆史冷若寒霜的灰暗軌跡,王霨忽然有點心煩意燥。“小郎君,安祿山真的會起兵反叛?”雖多次聽王霨隱約提到這種可能,可王勇始終有點將信將疑。“欲圖吞並同羅部,無故招徠私兵,頻繁市恩於下屬,無論日後是否會反叛,此絕非忠臣所為。”王霨暗自歎了口氣,雖然他偶爾也有點懷疑被自己擾亂的曆史線似乎還會上演“安史之亂”,但他始終堅信,若放任邊鎮節度使的權力膨脹,絕非天下蒼生之福。憶及同羅部之事,王勇對安祿山大力擴充兵馬也甚是不安:“小郎君,恢複出將入相真的能鉗製住安祿山?”“行不行,試一試才知道深淺,總好過中原板蕩生靈塗炭。”王霨拿出小馬過河的嚐試精神。成功平息同羅部紛爭後,王霨不但沒有沾沾自喜,反而日夜憂心不已。作為一名經曆過高考磨練的文科生,他當然清晰記得安史之亂爆發於天寶十四載(755年)。為了徹底避免華夏文明被曆史慣性拖入黑暗深淵,王霨選擇離開庭州,投身長安朝堂,以提前遏製可能會爆發的戰亂。禁絕惡錢,是為了改革貨幣體製,避免民眾困窘和國家財用不足;拯救同羅部,是為了避免屬國離心和安祿山兵力坐大。這兩件事雖然都得到漂亮解決,可安祿山意欲吞並同羅部的野心令王霨相信,若不加阻止,安史之亂恐怕會依照鐵青冰冷的曆史慣性如約而至。在曆史慣性的壓迫下,王霨決定不能再被動應付,而必須積極進攻有所作為。那麽,如何才能在不動刀兵的前提下悄無聲息化解邊疆軍鎮對國家統一的威脅呢?王霨苦思冥想許久,與王勇阿伊騰格娜反複討論,終於從唐初長期實施的“出將入相”製度上找到突破口。出將入相本是唐代政治體製中的一種普遍現象,赫赫名臣文武兼濟,出則統領千軍萬馬節鎮一方,入則列身鳳台鸞閣宰執天下。開元年間張嘉貞王晙張說等大臣均有以邊將入相的經曆。可自從李林甫擔任右相以來,因擔心軍功累累的邊將威脅自身權位,他密奏李隆基曰“文臣為將,怯於戰陣,不如用寒族蕃人。蕃人驍勇善戰,而寒族在朝中沒有黨援,易於駕馭。”李隆基被李林甫說動,遂大力推崇番將,如今大唐的邊鎮中,番將已占據絕對多數。李林甫則轉而以番將學識不足為由,杜絕邊將入相之途,鞏固自身地位。對於邊鎮是否重用番將,王霨並無特殊傾向。他一貫認同“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的思想,堅持以文化而非血統區分華夷。別的不說,若以出身而論,王霨的親友中放眼皆胡人。王勇是營州高句麗人阿伊騰格娜是突騎施人阿史那姐弟是突厥後裔同羅蒲麗算是漠北鐵勒部的……可若論及對華夏文明的認同,王霨覺得阿伊騰格娜等人的血管中奔湧的滿滿都是華夏之血。之所以選擇以出將入相為切入點,王霨其實是從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中獲取的靈感。若能以相位和郡王之爵為誘惑,逼迫安祿山入朝,化解其兵權,然後分化幽州平盧河東三鎮,那麽迫在眉睫的安史之亂或可消弭於無形。拆去安祿山這顆隨時可能葬送大唐的定時炸.彈後,就可以從容改易製度,強化中樞對邊鎮控製,扭轉內輕外重的格局。“可惜,高翁和東宮皆不願在出將入相一事上出頭,逼得我們不得不和口蜜腹劍的李林甫打交道!”王勇拍了拍案幾,有點鬱悶。“王勇叔叔是在憂心十三娘的安危吧?”王霨開了句玩笑,隨即正色道:“和魔鬼做交易雖然痛苦,但形勢所迫,有時也不得不為之。”。確定下方向後,王霨曾趁在翰林學士院當值的空隙拜會了高力士,大致談了談恢複出將入相的設想。“霨郎君,你的眼光犀利直指關竅,可此事做起來必然困難重重。”以務實著稱的高力士毫不留情潑了瓢冷水。“還望高翁明示!”王霨虛心請教道。“霨郎君,放眼朝堂,能更易典章者,唯有三個半。其一為聖人,至高無上,可權衡利弊,隨心所欲而為之;其二為李相,調和陰陽,協理朝政;其三為太子,龍潛藩邸,亦可興雲布雨。半者,楊國忠也,得貴妃娘子之助,聖寵集身,或能有所作為。扭轉同羅部之去向,可見楊家之威。”高力士絲分縷解,徐徐道來。“加上高翁,應當是四個半。”王霨奉承道。“某不過是侍奉聖人的老奴,算不得什麽,也就是能在陛下麵前插科打諢。”高力士笑著謙虛兩句,繼續分析:“若聖人意欲恢複出將入相,一紙詔書即可。可問題是,聖人開邊之心甚熾,對安祿山深信不疑,又將諸多朝政委之李相,若無驚天大變,絕不會動此心思。李相為維係權勢,必不希望有邊將靠軍功入相,分其權威。太子則心不在此,登基之前在國策上定會嚴守謹小慎微之道,不輕易出頭。何況,若即刻恢複出將入相,對太子而言恐怕是弊大於利。”“弊大於利?”王霨一時不解,不過他對李亨的利益不算關切,並未深思。“霨郎君,當局者迷,你細細琢磨吧。”高力士難得見王霨被難倒,開懷笑道:“至於楊國忠,他自己還未入相,豈會願意憑空多出數名競爭者?”“那高翁呢?”王霨仍不死心。“霨郎君,若聖人有心,某可順勢而為之;聖人猶豫不決,某可出言諫之。可若聖人根本不以此為念,吾也束手無策。”高力士對自身的權力根源有足夠清晰的認識。王霨歎了口氣,默默無語。高力士見之不忍,他按著太陽穴思忖半刻,委婉提醒道:“霨郎君,若你矢誌不渝,欲逆流而上,不妨找太子那邊商議一番。即便不成,也無甚壞處。”“好吧!”怏怏不樂的王霨辭別高力士,在當日公務結束後,乘車抵達李泌家中。王霨並非東宮屬官,他並不能隨意拜會李亨,否則將會被人扣上私交東宮的大罪。因此,但凡有要事,王霨都會選擇通過李泌轉達。“霨郎君,你為楊國忠撇清嫌疑,幫了楊家那麽大的忙,為何不去宜陽坊尋找奧援呢?”李泌聽了王霨的來意,輕搖折扇,淡淡諷刺道。“李先生,君子內不欺己外不欺人。聖人既然召某垂詢遇刺詳情,吾自然有一說一,道盡實情。至於洗刷嫌隙,實乃聖人明察秋毫,與在下毫無關係。”王霨分辨道。“霨郎君,某事後思之,也深信刺殺你絕非楊國忠所為。不過,朝堂相爭,真相究竟為何,其實從來都不重要。某雖不認同如此作為,卻也無可奈何。”李泌輕笑道:“你為楊國忠作證,難免會遭人嫉恨,還望小心提防。”“多謝李先生教誨。至於恢複出將入相,不知先生以為如何?”“霨郎君,殿下絕不會同意此事。”李泌直截了當回道。“先生為何如此肯定?”王霨有些茫然。李泌正欲直言,轉念一想,卻又停住,轉而說道:“霨郎君,前幾日慶王李琮薨,殿下少一勁敵卻無喜色,你可知為何?”本書來自 /book//29/29313/ind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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