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各抒己見鬥權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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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嶺秋風鳴,行人寥若星。

    崎嶇險峻的陰平道中,一隻三十餘人的商隊牽馬趕騾,吱吱呀呀走在當年鄧艾入蜀時開辟的棧道上。商隊中,一匹鬃毛飛揚、腿蹄輕捷的青海驄格外引人注目。

    山風徐徐,繪著銀杏葉的旗幟忽卷忽舒,懸崖山穀中猿聲若遠若近。商隊剛出棧道,前方一座廢棄已久的烽燧裏忽然冒出七八名弓箭手和十幾名手持橫刀的士卒。

    “停!奉鮮於節帥之命,劍南軍嚴查臨陣脫逃的潰卒!”領頭一名肥頭肥腦的旅帥亮出魚符、公文,示意商隊止步。

    商隊眾人雖有些驚愕,但並不驚慌。頭領掏出過所和幾枚庭州銀幣,塞入胖隊正手中後才拱手笑道:“某等乃素葉居的商隊,一向老實本分,還望將軍放行。”

    “素葉居?等的就是你們!”兩眼放光的胖隊正急匆匆將銀幣收好,從懷中掏出一卷絲帛,走到商隊中仔細比對。

    “不是……這個也不像……”一圈下來,胖隊正分外失望,遂氣呼呼揮手道:“這夥商隊行蹤可疑,給我搜!”

    如狼似虎的士卒衝入商隊,七手八腳將木箱從馬背上拽下,撬開亂翻一氣。可箱中除了燦若雲霞的蜀錦,別無它物。

    “放著平坦的金牛道不走,偏偏走九曲十八拐的陰平道,你們是何居心?”胖隊正雞蛋裏挑骨頭,厲聲質問。

    “啟稟將軍,此道雖險,可吾等要販賣蜀錦到隴右鄯州,走陰平道能省不少時日。”商隊頭領滿臉堆笑,又掏出幾枚銀幣。

    “算了,看來你們沒有夾帶逃犯。”心灰意冷的胖隊正接過銀幣正欲放行,目光卻黏在青海驄身上:“好俊的馬兒……”

    “將軍,此馬是鄙號東主霨學士送給素葉郡主的禮物,小的不敢擅自做主。”頭領急忙湊到胖隊正耳邊:“隴右多駿馬,某從鄯州返還時,必敬獻幾匹龍駒島的龍馬給將軍,但這匹馬……”

    “素葉郡主?那不是貴妃娘子的義女嗎?”胖隊長肥嘟嘟的臉龐上忽然浮滿諂媚之色:“好說,好說,快放行!”

    離開烽燧數裏後,商隊首領才長籲一口氣:“幸好用素葉郡主的名頭鎮住貪婪的隊正,否則日後怎麽向李校尉交代呢?”

    秋風淅淅吹巫山,舟行大江懸白帆。

    青海驄奮蹄於陰平道中時,它的主人前劍南牙兵校尉李晟卻一身漁民裝束,迎風站立船頭。

    船艙內,雷萬春懷抱雙鐧,呼呼大睡;劉驍曲指盤算著行程,神色緊張;南霽雲則雙目炯炯,透過縫隙警惕地盯著艙外。

    江水滔滔,船疾若箭。飛濺的浪花讓李晟再次想起太和城外的西洱河。隻是奔騰在他胸中的,並非那條蒼鬆滿畔、碧綠如藍的秀美河川,而是一灣血染殷紅、浮屍千萬的赤色血泊。

    六月底十萬大軍南征,領軍之將為劍南兵馬使李宓。身為牙兵校尉的李晟本可留守益州,但熟知劍南軍操練水平的他擔憂

    (本章未完,請翻頁)戰事進展不順,主動向崔圓請纓。

    得到許可後,李晟叫上南霽雲、雷萬春和劉驍,率真源輕騎隨軍南下,渡過大渡水,進入南詔國境。

    草侵舊營、藤係故壘。往昔兵戈爭鋒的痕跡尚未褪去,新的烽煙再次籠罩南疆大地。

    兵馬使李宓鎮守劍南多年,對南詔山川地理了若指掌,行軍布陣也頗有章法,令李晟心生敬意;李宓甚喜李晟不驕不躁、帶兵有方,兩人惺惺相惜、愈發投緣。

    一路南下,南詔軍的抵抗寥寥無幾,零星的夜襲、暗算均被李宓和李晟慧眼識破、一一化解。沿途部落和村莊則人跡全無,水井裏塞滿家畜屍體。不過南詔雨水豐沛、溪流密布,些許伎倆並不能阻擋劍南軍的步伐。

    本來忐忑不安的劍南軍士卒逐漸鬆懈下來,本該劍拔弩張的征伐竟鬆弛若孟春踏青。

    “堅壁清野、示之以弱、誘我深入……”跟隨王忠嗣征戰多年的李晟一眼就看穿南詔的打算,急勸李宓在磨些江(今金沙江中遊)北的成偈賧城(今雲南麗江市永勝縣境內)安營紮寨,反客為主,逼南詔軍北上,劍南軍或半渡而擊、或守城決戰,皆可增加勝算。

    “兩年前崔副使大勝南詔、吐蕃,用的也是步步為營之計。然今時不同往日,當年劍南兵馬雖良莠不齊,但糧草無憂,更有轉進如風的同羅輕騎相助。而今同羅部返回朔方,關中水旱相繼,我軍糧草不足,唯有速戰速決,以泰山壓頂之勢逼迫閣羅鳳求和,方可險中求勝。”李宓統率三軍,眼界更在李晟之上:“某與閣羅鳳私交頗深,深知他背叛大唐實屬無奈。吾已派牙兵攜信飛馬趕往太和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其放棄抵抗,重回大唐藩屬。想來聖人和朝堂諸公也會樂見兵戈止息、南詔歸順。”

    李晟見李宓胸有成竹、早有安排,不再堅持己見。大軍在成偈賧城休整數日,留下守備兵馬後便渡過磨些江繼續南下,兵鋒直指南詔國都太和城。

    蒼山鬆翠浮雲繞,洱海風清碧浪漣。

    三年前劍南節度使鮮於向曾興兵殺至太和城下,卻遭南詔、吐蕃夾擊,大敗而歸。李晟立馬小丘眺望太和城北的波瀾不驚的西洱河,眼前浮現的卻是一張張被戰火吞噬的年輕臉龐。

    “吾不欲疲中國之力,以徼功名耳。”李晟慨然長歎:“大帥,哥舒翰、楊國忠、鮮於向與汝相比,皆小人也!某力薄才疏,無法阻攔楊國忠挑起戰事,所能做的唯有盡快止息烽火,避免生靈塗炭。”

    令李晟欣喜的是,閣羅鳳或是迫於大軍壓境、或是被李宓的勸諭說服,不待開戰就主動遣使,低頭折節求和,祈求重歸大唐藩屬之列。南詔使者還帶了封閣羅鳳給李宓的親筆信,以示誠意。

    恢複唐詔和平乃李宓夙願,喜出望外的他自然一口答應閣羅鳳所求,同意效仿太宗皇帝與突厥可汗的渭水之盟,三日後在西洱河吊橋上單獨會見閣羅鳳,歃血為盟。

    嚴謹

    (本章未完,請翻頁)細心的李晟並未被喜悅衝昏頭,會盟前,他親率真源輕騎將吊橋以北方圓十餘裏摸得一清二楚,確認南詔軍並未設伏才放心。

    會盟當日,閣羅鳳孤身一人站在吊橋正中恭候,劍南兵馬使李宓騎乘白馬,獨自揚鞭上橋。木橋之北,李晟及劍南將士虎視眈眈;木橋之南,數名宮娥手持孔雀翎毛編織而成的掌扇,彰顯南詔王之威儀。

    李宓即將抵達木橋正中時,忽聽嘎吱一聲怪響,橋板支離破碎、白馬四蹄踏空、轟然墜落。橋中心的閣羅鳳聞聲扭頭就跑。

    “中計了!”劍南眾將茫然無措之時,李晟已飛馬趕到橋上。他不顧吊橋將斷,從青海驄上一躍而起,在半空伸手抓住李宓的手腕。

    “快將腳從馬鐙抽出。”滿麵通紅的李晟渾身肌肉緊繃,手扒腳勾,拚勁全力拽住李宓。

    碧水翻湧、白馬哀鳴。

    坐騎掉落之時,李宓下意識作出翻身下馬的架勢,可變故突如其來,令人猝不及防。李宓右腳已出鐙,左腳卻仍被卡住。一人一馬的重量,即便是膂力過人的李晟也吃不消。

    “死!”李宓艱難抽離左腳之時,橋南岸忽然竄出一名蒙麵宮娥。手持霜刃的她與閣羅鳳擦肩而過,箭步向北,人未至,數枚長針先從戴著手套的左手中激射而出。

    “南八!”無法動彈的李晟放聲虎吼,雕翎應聲而至,射向南詔宮女。

    “哼,有點手段!”宮女揮劍磕飛南霽雲的羽箭,凝目瞄了眼李宓,正欲抽針再射,腳下一個趔趄,站立不穩。

    “無恥小人!”虎背熊腰的雷萬春大踏步奔上吊橋,勢大力沉的他將木橋震得晃蕩不止:“兄長,某來助你!”

    箭如連珠、招招奪命。可南詔宮女渾不在意,她猱身而上,單手抓住吊橋繩索若靈猿飛蕩,揮劍刺向無法躲閃的李晟。

    “兄長,快放手,李兵馬使已經死了!”雷萬春揮鐧撞開長劍。

    “李兵馬使……”李晟艱難探頭,發現咽喉中針的李宓雙目無神、生氣全無。

    “見血封喉!擺夷人?”李晟雙目赤紅,怒吼而起。白馬隨即帶著李宓的屍首,砸破明亮如鏡的水麵。

    “李宓已死!李宓已死!”木橋南岸,南詔人歡聲震天:“速速投降,饒爾等不死!”

    大隊潛伏在西洱河南岸的南詔兵馬蜂擁而出,擺出進攻陣勢。

    “閣羅鳳卑鄙無恥,暗算李兵馬使,弟兄們,列陣備戰!”李晟揮刀劈向宮女的同時,放聲大喊。守在橋頭的南霽雲隨聲高呼的同時,示意劉驍傳令各部將佐,布陣待戰,防止軍心崩亂。

    “可是汝毒殺王忠嗣大帥?”

    李晟一腔激憤,橫刀淩厲無比。宮女舞劍若白練,與他鬥成一團。

    “王忠嗣怎麽死的與你何幹?”宮女不答反問。

    “某誓死要為大帥報仇雪恨!”李晟咬牙切齒,刀風淩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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