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我喜歡你,你的回答呢？

    ——我就是你,你是確信了這一點後，還如此堅持？

    “是,我確信了這一點,仍然如此堅持。”鬆開抱住葉九幽的雙手,葉九秋往後小退一步,讓自己的眼睛對上葉九幽的，仿佛將所有的念頭都在眼中攤開，毫不掩飾的任由葉九幽探索。

    那日,在往生沼,銀色雷光如浪潮般朝他們壓下時,九幽說了“我就是你,另一個你，死於五百年後，穿過時間長河回到這裏”這種話。

    在那一刹那，他其實是不信的。

    因為這種事太過荒謬離奇，且葉九幽是在他表白後說出來的，讓他下意識以為那是九幽為了拒絕他而編造出來的謊言。

    當時並沒有太多閑暇讓他細想，在蒼穹的毀滅一擊來臨前，他已經完全將這些感情拋在了腦後，心中隻掛念著葉九幽的安危，同時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自責且絕望。

    都是那之後，他從昏迷中醒來，帶著葉九幽一步步走回腐天枯木所在時，他重拾過往種種，察覺到了蛛絲馬跡，而後終於撥開迷霧，見到了葉九幽掩蓋許久的真實。

    為何九幽對他身邊的人了如指掌？能事先洞察楊宏與白然的詭計？能先屍煞老祖一步破壞了老祖的陰謀？

    為何九幽對他的家人關懷備至？對他兄長的安危無比敏感與關心？

    此前的種種疑惑，若是套入九幽所說，他是五百年後死去的自己，那麽這些疑問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正是因為九幽是他，所以自然經曆過他經曆的種種。

    會知道楊宏與白然從開始就心懷叵測，會知道屍煞老祖計劃著覆滅葉家奪舍他，會認識何師兄與師父，會掛念且保護家人。

    九幽在大燕國，在葉府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感情，他當時看不明白，但若九幽就是他此事成立，那麽當時九幽的種種表現便一清二楚了。

    越是細想，他心中不信的天平就越往相信一方偏移。

    最後，他無奈的認清了現實，若是九幽真要拒絕他，以那人的脾性，一定會幹脆利落的將他給否了，還會毒舌的不留半分希望與情麵，拿此事譏諷嘲笑於他。

    繞個彎子，編個誰看都覺得不靠譜的離奇謊言，這不是九幽的風格。九幽要編，大概也會編個滴水不漏，讓他瞧不出破綻的理由來。

    所以，在五年前，在閉關之前，他就已經信了，九幽就是五百年後的他。

    但這又如何呢？

    九幽在告知他真相後，也問了他，還能不能說出喜歡這種話。

    或許在經曆往生沼之前，他得知了九幽就是他自己這種事後，還會猶豫遲疑。但他之前並不知曉，於是假設就隻是假設。

    而真正的事實是，他在往生沼中失去過葉九幽一次。那一次他所感受到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讓他清醒的明白，不論葉九幽是誰，是什麽身份，他都無法放下他。

    他執著於葉九幽，即使這人是未來的自己，他也依舊堅持，毫不動搖。

    因此他能篤定坦率的給出自己的回答。

    葉九秋看著葉九幽的眼，再重複了一遍：“就算你是五百年後的我，我仍然喜歡你。”說完，他頓了頓，又道：“九幽當初，也遇到過來自未來的自己麽？”

    葉九幽半垂下眸子：“這倒沒有。”

    葉九秋聞言，微紅的眼角微微上揚，唇角勾起了淺淺的笑，“所以，你除了與我有十六年的相同記憶，還與我有哪些類似？怎麽能算是同一個人？”在九幽來到他身邊時，他的人生就與九幽全然不一樣了。所以，別拿這種理由拒絕他。

    “臉？”葉九幽唇角隱約有了笑意。

    葉九秋睜大眼睛，一臉正色：“我喜歡你，從來不是因為你這張臉。”

    “哦？”葉九幽挑起了眉，眉梢眼角的戾氣淡了下來，少了幾分森然鋒銳後，俱是惑人的意味。他眼中深沉，口吻戲謔，“這麽多年裏，你是第一個不因為這張臉的。”

    葉九秋看他看得麵紅耳赤，修行了五百年的老妖怪的道行不是他一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小子比得上的。

    他咬著牙說：“你以前長那麽醜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雖然揭下了麵具，又收起了半張臉的黑紋，如今變得異常好看了，但之前那張臉，真心是猙獰可怕到不忍直視！

    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漸漸放鬆了心中緊繃的那根弦。

    他有些慶幸的想，九幽能如此與他說話，是不是代表著……九幽並不會拒絕他？

    葉九幽的言行讓他空落落的心頭逐漸有了一層底氣。他抿了抿唇瓣，攥緊了五指，小心翼翼的開口：“那九幽你呢？”他可憐兮兮的眨巴下眼，“九幽就算隻喜歡我的臉，我也沒怨言的。”

    說完，他就緊盯著葉九幽莫測的神色，惴惴不安的等待宣判。

    他如今已經算是成年，除去氣質，樣貌與葉九幽近乎沒有差別。

    葉九幽看他，就像看見自己的臉皺巴巴成委屈的模樣，頓時嫌棄的別開了目光。傷眼！

    他的目光落到一旁的花圃中，隻是裏麵已經沒有了水晶花朵，隻餘下細碎如砂礫的晶瑩水晶。

    一般人會愛上自己麽？

    葉九幽想，他不會。

    但是葉九秋還是另一個他麽？

    不是。

    那麽他愛葉九秋，又有何不可？

    葉九幽微微眯起了眸子，身份問題可以不必糾結。但問題是，他喜歡上葉九秋了麽？

    眼前晃過少年看他時明亮清澈的眼，交付給了他全然的信賴。他經曆了太多的背叛，這一世，唯一得知他身份的，唯一靠近於他的，隻有葉九秋一人。

    有許多記憶的碎片在腦中一閃即逝……

    一會兒是在問草境，曆經初戰的少年站在河中朝他伸出的手，一會兒是少年被人刺穿胸口倒下時，朝山丘上的他遠遠投來的一息目光，一會兒是在屍煞老祖的洞府中，躺在棺中的少年一邊流著淚，一邊笑著說“你快點走”，一會兒是少年生辰時，在涼風中低低喚著“九幽”，最後落寞獨行的背影，一會兒是他在雙魚城與少年會合，少年見到他時，眼中泛著喜悅的瀲灩水光……

    畫麵最後定格在往生沼中，少年站在靈力壁障外，被雷劈得焦黑一片，身體破破爛爛，一臉血糊糊的衝壁障內的他嚷嚷“沒辦法獨善其身呀，誰叫我喜歡你”。

    唇角在葉九幽自己都未察覺的時候，就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他偏過頭，看著葉九秋忐忑緊張的模樣，笑意就更甚了。

    “我是你。”他說。

    葉九秋好像意識到了什麽，趕緊點頭：“我知道。”

    “我是屍傀。”葉九幽不疾不徐。

    “是我的命屍。”葉九秋補充。

    “你知道屍傀意味著什麽麽？”葉九幽輕笑。

    “什麽？”葉九秋茫然。

    “嗬……”葉九幽上前一步，湊到他耳畔輕聲低語了幾句，就見葉九秋從脖子到臉紅了個徹底，眼神亂飄手足無措，慌慌張張的差點來個平地摔倒。

    “我，我從來沒想過那些！”葉九秋窘迫的低吼道，“那，那些不行……也沒關係！我在意的又不是那種事情！”

    葉九幽淡定的問：“那你在意的是什麽？”

    葉九秋還在慌亂中，含糊的回道：“一直……在一起什麽的……”

    “可以。”

    “誒？”葉九秋後知後覺的抬頭，“九幽，你說什麽？”

    “可以。”葉九幽難得耐心的重複一次。

    “你答應了？”葉九秋茫然的眨巴下眼，緊接著終於從巨大的驚喜中反應過來，又吧唧一下伸手抱住了葉九幽，尾音喜悅的高高揚起，“你也喜歡我？”

    葉九幽垂眸看了他一眼，不答。

    葉九秋沒管這麽多，其實隻要葉九幽沒幹脆利落的拒絕他，他就可以滿足雀躍了。而今結果比預想的好上數百倍數千倍，他高興過了頭，再有不完滿的地方，也被他直接無視掉了。

    反正九幽的想法，他或多或少也能明白一二了。

    良久，葉九幽被埋在自己肩上的詭異笑聲折騰得耐性全失，他抬手拎住葉九秋的後領，將人從身上拔下來：“抱夠了？”

    沒有。

    葉九秋想這麽說，不過看葉九幽臉色，還是自覺自己該收斂一些，於是乖乖點頭。

    葉九幽瞥了他一眼，轉身就往宮殿裏走去：“跟上來。”

    葉九秋這才意識到，他還身處在這詭異宮殿裏，當下追了上去：“九幽，你曾經來過這裏？”

    “未曾。”

    “可你很熟悉這裏的樣子。”

    葉九幽上了台階，猛地站定，回頭看葉九秋：“你還沒弄清楚，之前進入你識海的是什麽東西？”

    葉九秋笑容一僵，先後出了結丹、九幽醒來這些事，他都忘記了之前的初衷——他原本是想查清識海內有何異物的！

    他飛快閉目，重新在識海中翻找起來。

    不過他不怎麽擔心，因為九幽既然知曉，應該不是什麽危險的東西。

    這次沒有丹田的靈力鬧暴動，他很快就在識海中找到了一座微型水晶宮，晶瑩剔透，小巧精致，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這是什麽？”睜開眼，他驚訝不已。他猜得出，識海中的水晶宮絕對跟這裏有關係。

    “那是這座宮殿的掌控樞紐。”葉九幽道，“這座宮殿已經是你的了。”他因葉九秋的緣故，也能掌控此宮殿一二，因此宮殿內的情況已經摸得一清二楚。

    這裏沒有危險，否則他也不會陪著葉九秋在那裏耽擱那樣長的時間。

    “閉上眼，去掌控試試罷。”

    作者有話要說：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