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我的命屍。”

    在葉九秋問起之前,葉九幽就開口道：“不過我也隻知道他名叫蘇七而已。”

    世上沒有所謂的巧合，有的隻是必然。如今已經可以斷定了,這個蘇七就是往生沼中，石碑上的那個蘇七。

    葉九秋聞言,下意識再將目光放到蘇七身上,這個人，就是九幽曾經的命屍,在五百年間一直相隨九幽左右？蘇七於九幽，就像是九幽於他？

    “你也喜歡他？”心頭一緊,沒經過大腦的，他就問出來了。

    “……”葉九幽陰沉沉的拿眼角瞥了他一眼,蠢貨！腦子裏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麽東西？

    葉九秋被瞪得背脊一涼，尷尬的摸了摸鼻尖，他這不是患得患失緊張的麽？而且，也是因為蘇七看上去太好，他隱隱有了壓力。

    “唔……你，我是說我們，該怎麽處理……這個？”他硬邦邦的轉移話題，伸手指了指虛空水晶，“要敲開嗎？”

    葉九幽想了想，而後搖頭：“先收起來，暫且擱著。”

    這虛空水晶可能是護住蘇七體內魂魄不散的關鍵。

    當年他見到蘇七的時候，蘇七並沒有被封在水晶中。現在想起來，可能是他遇見蘇七的時間很巧妙，剛好在蘇七離開水晶不久，魂魄未散時，他及時撿到了蘇七，將其煉製成屍傀。

    而現在，他們手邊沒有適合的材料，根本沒法當場煉製屍傀。所以不能破開水晶，否則蘇七的魂魄若散了，他又上哪裏找去？

    “擱著？擱在哪裏？”葉九秋低頭看看儲物袋，總覺得把蘇七放進袋子裏，跟褻瀆玷汙一樣。那人一身清華貴氣，應該是被眾星捧月謹慎待之的才對。

    葉九幽不言，揮手取過葉九秋身上的黑棺，打開棺蓋，直接將包裹住蘇七的那一大塊水晶給扔了進去。

    棺蓋合上後，他就自己背上了黑棺。

    葉九秋眨巴下眼，原本他還以為狹窄的棺材口會猛地張大，跟嘴巴一樣，將水晶給吞進去。不過卻看到水晶在靠近棺材口上方時，好似被什麽影響了一樣，一下子縮小了，嗞溜一下便落進去，消失不見了。

    他忽然有了疑問：“三世棺能裝下多少東西呢？”

    葉九幽扯了扯唇角：“你可以拿出去試試。”

    “……”葉九秋噎住，還是算了罷，想想就工程浩大。

    將有蘇七的水晶塊收起來後，整座宮殿就隻剩下葉九秋與葉九幽兩人了。

    但現在，葉九秋倒不再感到緊張不安了。一方麵是因為葉九幽醒來，在他身邊，一方麵也是因為他掌控了這水晶宮殿，對附近環境也有了了解。

    “我們出去看看。”他說。在他的感知裏，宮殿的大門已經可以打開了。

    他初到宮殿的時候，宮殿被結界嚴嚴實實的密閉著。但在宮殿歸他所有後，結界就消失了，宮殿好像一下子向外界敞開了。

    隱約察覺外界的氣氛相當平和，他由此安心了不少。

    走出宮殿，繞過庭院的一片狼藉，最後來到兩扇緊閉的水晶大門前。

    透過這門，看見的外界仍是一片柔和的白光，好似前方有一堵光壁一樣。

    葉九秋走上前去拉開大門，這次跟此前他嚐試的不一樣，輕而易舉的就拉開了條門縫。

    他想了想，又將門關上，想做個試驗。

    他心中念頭一起，就感知到這座宮殿重新封閉起來，消失的結界再次出現。這時他再去拉門，門就紋絲不動了。他拿出金雷竹劍，朝大門劈去，脆弱的水晶門竟也沒有半分裂痕。

    他先是一喜，有此結界在，水晶宮殿也不至於過於脆弱，叫人呆在裏麵都不敢使大力氣的。但隨後他看向破敗的庭院，臉色又垮了下來。

    他要早一步知道自己掌控了水晶宮，早一步知道結界的運用，庭院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破破爛爛了。

    這已經是自己的東西了，糟蹋成這樣，忍不住就感到心疼。

    歎了口氣，他重新解除掉結界，再次打開門。

    這一次，他完完全全的將大門敞開，而後望向門外的世界——

    還是一片柔和的白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是，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他茫然了，身在這種環境中，不由有種空間顛倒的錯亂感受。

    他困惑著該如何是好，卻忽然被人在背後狠狠推了一記，然後整個人失去平衡，從宮殿內跌出，倒向白光之中。

    “葉——九——幽——”

    他鬱悶的拖長了聲音吼，出其不意不是這樣用的，下次他們不這麽玩了好不好！

    無奈的墜入白光中，葉九秋緊握著長劍，機警的注意著四方動靜。他身上浮現出淺淺的雷光，藍幽幽的微微躍動，襯得他的皮膚越發白皙。

    然而在一個呼吸後，他感覺自己好像從一層薄膜中穿透出來，眼前頓時一清，不再被白光占滿，而是出現了灰藍的天空，飄落的雨絲，且有風越過他的身軀。

    出來了！

    他腦中直覺的閃過這一個念頭，但要他說清楚他是從哪裏出來的，他其實根本說不清。

    很快，他就發現他還在往下墜落。

    微微調整了下姿勢，他就看見了下方黑壓壓的灌木叢與濕漉漉的土地，而他的正下方，剛好是一個汙濁的泥塘。

    他可不想落到那裏麵去！

    有了這想法後，他身子忽然一輕，歪歪扭扭的朝一旁飄去。他愣了愣，隨後恍然，他已經結丹，能夠靠自己的力量禦空飛行了。剛剛念頭所起，靈力就匯聚了微風，讓他能夠改變方向，在空中漂浮起來。

    不過意識到這點後，他反而操控不好靈力，一陣手忙腳亂，又跟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筆直的往下落去，最後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落地，堪堪站穩，好懸沒趴到地上。

    葉九秋呼出口氣，慢慢站穩，就聽到身後的響動，轉過身，看見葉九幽也下來了，姿勢優雅愜意。

    他默默別開目光：“這裏是哪兒？”

    應該不是在往生沼裏麵。他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不過還是想等葉九幽說出來，他才安心。

    葉九幽目光掃過四周，神色有些奇怪，半晌，他才情緒不明的回道：“在天魔宮崖下。”

    沒想到，兜兜轉轉，先是遇見了蘇七，後又是故地重遊，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麽？

    天魔宮的崖下？

    葉九秋想起剛剛在半空中的短暫一瞥，遙遠之處似乎是有一麵巍峨的山脈輪廓，那個方向是天魔宮所在麽？

    他環視四周，這裏是一片濕地，植株矮小且枝條繁茂，根係龐大且抽長，部分暴露在地麵上，一株與另一株的根係幾乎完全糾纏交織在一起。再抬頭，有微涼的雨絲落進他的眼睛，涼浸浸的。

    不管這裏是何處，但絕不是往生沼！

    他無比確定了，欣喜的握緊拳頭看向葉九幽：“我們出來了！”

    葉九幽微微點頭，表麵看著相當平靜，但心裏也在感慨，居然真的能從往生沼中走出來。

    葉九秋並沒有激動太久，他想到了還在往生沼中的圖幾等人，一下子犯了愁。

    他很想幫圖幾他們離開往生沼，但問題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搞清楚他是怎麽出來的。

    莫名其妙就被石碑傳送到了水晶宮殿，莫名其妙就接受了水晶宮殿的所有權，緊接著，莫名其妙就到了這裏。

    他自己都還懵裏懵懂的，拿什麽去搭救他人？

    困擾的皺起了眉，葉九秋下意識的看向葉九幽，九幽應該知道什麽罷？

    葉九幽也在思索。

    他弄不明白，為何往生沼會如此特別對待葉九秋。

    從最開始，眾人從靈墟被傳送至往生沼時，其餘等人皆是隨著大山落在了安全地帶，隻有他與葉九秋，被傳送至了腐天枯木附近，被天罰牽連其中。

    其次，眾修士皆躲不過往生沼的同化吞噬，但葉九秋卻能在往生沼內修煉五年仍不受影響。

    而後，葉九秋與圖幾等人一起觸碰的同一個石碑，更是與丹鼎子同時觸碰，但最後隻有葉九秋一人被傳送到了水晶宮殿，不見其他人蹤影。

    最後，也是葉九秋困惑的問題。為何水晶宮殿會認他為主？

    葉九幽怎樣想，都想不明白其中究竟。隻是能確定，葉九秋於往生沼，一定是有與眾不同的特殊之處，所以才會被區別對待。

    但葉九秋身上的特別之處他都一清二楚，他並不覺得會跟往生沼有任何牽扯。

    恐怕在蘇七恢複神智之前，這些問題都是無解的。

    葉九幽勾起了唇角，而今的種種發展與走向已經不在他的控製中了。在他的麵前，竟然也出現了未知。不過……就是這樣，人生才有意思罷？

    在萬墓墳場，當他發現他回到過去的那一刻，他原本打算，報完仇，再眼見著朋友家人有了好的歸屬，他便可以拖著葉九秋一起，從世上消失。

    後來，他不想拖著葉九秋了，準備看著少年成長起來，看看自己的另一種可能。看到後，他就自個兒消失掉，反正他現在的這種“活著”，壓根沒多少意思。

    但現在，他既然答應了葉九秋，那便不能消失了。

    不管作為屍傀再怎樣毫無樂趣可言也好，再怎樣貧乏枯燥也好，他承諾了，自然要做到。葉九秋能走到哪一步，他便陪到哪一步。

    隻是在這過程中，能遇到點對他而言有意思的事，那就是更好不過了。

    “走罷，去將圖幾他們也接出來。”他說。

    雖然他有很多事仍弄不明白，但該怎樣將人救出往生沼，他還是有些頭緒的，可以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