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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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市人來人往,格外熱鬧。

    葉九秋以抗拒懷疑的神色麵對那人,臉色變了數遍,在未等到對方回答前,便飛快垂了眸子,轉身便欲混入人流中離開。

    他的這番表現看在對方眼裏,就是厭惡不喜,卻又無法放開曾經的情誼,矛盾之下隻好當做沒見過一樣,不願再有交集。

    於是對方叫住了他:“等等,九秋!難道連說幾句話的時間,你也不願給我了麽?你明明……已經認出了我。”語氣悵然哀傷,仿若有著無盡無法訴諸於口的隱情。

    葉九秋離開的腳步頓了頓,偏頭看他,目光踟躕且猶豫。

    “不管旁人與你說過什麽,師兄唯有一點可以保證。”粗糙的嗓音從黑色鬥篷下傳出,無比真摯誠懇,“師兄絕不會害你。”

    “……”葉九秋站在原地,眸中矛盾掙紮,沉默了良久,才不忍又防備的看著他,為難的點了點頭,輕聲道,“白師兄,你的聲音怎麽……”

    “一言難盡。”白然低低歎道,同時抬步朝一家茶樓走去,他知道的,葉九秋會跟上來。

    葉九秋果然跟了上去。

    他走在白然身後,表情依舊是戒備懷疑的,眉眼間的猶豫一直沒有退去,好像隨時都想反悔離開一樣。

    但他藏著廣袖中的手指,卻一根一根的緊握起來。

    原來白然就是跟在荀術身邊的那個黑色鬥篷人。簡直是物以類聚。

    荀術在暗中窺視了他半月之久,這其中會不會就有白然的影子?白然是何時離開天魔宮崖下石室的,魔龍子安排的人手怎麽沒有阻攔下他?他又是如何與荀術攪合到了一起?

    不急。他輕輕吸了口氣,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該怎樣好好回報一番白然。

    走進了茶樓,白然選擇了一處最為偏僻的角落。

    他坐著,沉默著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好似之前要求說幾句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直到來人為他與葉九秋斟上了靈茶,他才伸手碰了碰細膩光滑的杯壁,露出的一小截指尖都是套在黑手套中,不露一絲肌膚。

    他的麵容籠罩在朦朧黑煙下,但葉九秋卻清晰的知道,從坐下到現在,白然一直在看著他,目光溫柔繾綣,如同曾經在陰屍宗那樣看他,又比在陰屍宗時多了傷感與沉重。

    他更清楚,白然是在等他開口。

    隻要他忍不住先說話了,他就會落入白然精心編織的謊言陷阱裏,步步被動,最後被白然所完全掌控。

    ——當然,這是白然預想中的。

    但他的確太過自負,太相信曾經自己對葉九秋的判斷定性,從未想過葉九秋可能在這短短數年中,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驚人變化。

    當然,他自然明白,經過了這些年,葉九秋比之在陰屍宗,或多或少會有了些長進。不過在他眼裏,葉九秋即使加上這些長進,也是無法翻出他的手掌心。

    若是葉九秋身邊沒有一個葉九幽,或許他就想對了。可惜有另一個世界到來的意外之客,哪怕是思維再怎樣縝密的人怕是都思考不到,因此葉九幽便成了白然思維中唯一的漏洞。

    葉九秋如他所願的先開口了,很好的扮演著一個對他不信任,卻又漠視不了他的小師弟。

    “師兄,你的聲音……還有手……”他遲疑的問,“出什麽事了麽?”他問完這話後,就露出了懊惱的神色,好像後悔自己不該開口問的。

    白然這時才苦笑一聲,苦澀的講述了自己此前的經曆。

    他知道魔龍子與葉九秋有交情,雖然這交情到了哪種程度他並不清楚,但抱著小心謹慎的心態,他還是沒有往魔龍子身上潑髒水,隻說是自己被楊宏之父楊銘利用,導致自己被魔龍子誤會,不僅失去了魔龍子這個朋友,還身受重傷,到而今已是苟延殘喘,隨時都可能不治身亡。

    他聲聲如歎息,淒涼惻然。

    同時不著痕跡的打量著葉九秋的神色,最後終於確定,葉九秋對魔龍子與他之間的事知曉的並不多。不過就算是全知道了,他也可以推說自己是被楊銘所控製了。

    葉九秋是本色演出,他的確不清楚白然在崖下追殺魔龍子的那段事,因為葉九幽沒告訴他。

    他沉默聽著,神色來回變換,心裏卻一片平靜,隻道若是白然願意,這人怕是連白色都能說成是黑色,還會有大把人會信他。

    真真的巧舌如簧,操縱人心。

    待到白然講到,他被魔龍子步步緊逼,不得不還手保全自己,同時想製服了魔龍子,好好向他解釋一番,澄清誤會,挽回這個朋友時,卻橫空出來一人將他打開,他自知不敵對方,隻好退去。

    葉九秋聽到這裏,眼眸深處倒是起了一絲興味。

    要是白然說的是真的,那位橫空出世的修士,會不會與曾經救過魔龍子的人有些許關聯?

    他的直覺告訴他,有貓膩。

    之後他隨白然在那裏說得天花亂墜,動人心神,自己就在腦子裏琢磨起這件事的可能性來。

    白然不知葉九秋心思,他倒是很滿意葉九秋表現出的不忍與懷疑。葉九秋不會立即就信了他,但長此以往,憑他的手段,還怕拿不下一個葉九秋?

    他之所以對葉九秋如此上心,已經不止是想弄清楚問草境中發生之事了。

    當前不久,往生沼的消息傳出時,他就立即想到了葉九秋,因葉九秋是與那批天之驕子一齊消失在靈墟中的。在巨石鎮的城主府,當他發現了葉九秋時,就感到無比欣喜,因葉九秋既然在那裏,就說明葉九秋也從往生沼出來了。

    他想知道往生沼的秘密,那些幸存的天之驕子們他不好動,但葉九秋的話,他自信能完全掌握。

    同時,他準備去厄難穀一探,葉九秋一行人的實力他看得上,當然得通過葉九秋來好好利用。

    隱在暗處的笑容詭譎,隻是任何人都看不到。

    隻能聽見他失意頹敗的聲音:“你想知道我的手怎麽了?”

    他緩緩伸出了右手,將其上的皮質手套一點點的扯了下來。

    他的這個動作,終於讓葉九秋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手套落在桌上,露出一隻麵目全非的手,指甲脫落,皮肉*,深處可見白骨,宛如腐爛的死人的手,甚至比之更加恐怖惡心,因為這始終還是活人的手,能見到暗紅肉塊的抽搐跳動。

    “這!”葉九秋的驚訝倒不是完全裝的。

    “我中了劇毒,全身上下都是這個樣子。嗓子也因此毀了。”白然苦笑道,“所以九秋,你別怪我不以真麵目示人,我隻是怕嚇到你。”

    葉九秋呆呆的看著他的手,好像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隻是在想,幸虧九幽前世沒有修煉石室中那本毒功,不然變成白然這副模樣,那簡直是活受罪了。但他又一想,九幽中的魔骨,比這要痛苦萬倍,他又有什麽好慶幸的呢?

    他神色黯然下來,眼中的痛惜悵然沒有逃過白然的眼睛。

    白然以為葉九秋是為了他。

    他語氣又溫柔了幾分:“我來北大陸,也是想尋求解毒的機會。之所以應募厄難穀之行,也是因為厄難穀中可能有我需要的解藥。卻沒想,在這也能遇上你。見到你,我很驚訝,也很踟躕,我知道你定是對我有諸多誤會,我在開始也不願見你……”

    他聲音低沉下去:“我是命不久矣的人了,何必再來打擾你?不過,九秋,我始終是放你不下,我還記得陰屍宗那個連棺材都提不起來的少年,我不願當初滿心信賴看我的小家夥,對我抱著一輩子的厭惡。”

    “人快死了,就難免想到這些。”他虛弱笑笑,“於是我自私了一把,還是出來見了你。你能在剛才認出我,且喚我師兄,我已經滿足了。”

    葉九秋怔怔的看他,唇瓣動了動,似乎又叫了聲師兄。但他很快就站了起來,動作急躁的不成形,撞在了桌上,讓靈茶灑了一桌。但他好似沒有看到,也不再去看白然,飛快轉身,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

    不想相信,不願動搖。他的背影如此告訴白然。

    白然沒有叫住他,也沒有追上他,隻是靜靜坐著,目光冷酷得近乎於狩獵般的,目送葉九秋離去。

    當年問草境的往事,他今日以誤會以苦衷帶了過去,並未詳說。他現在暫時無法將黑鍋推給何山見,他知道葉九秋是個重感情的人,何山見與葉九秋相處這麽久,若是聽到他說何山見的不是,葉九秋會立即就走,不會再聽他的後話。

    但他並不著急。因為今日,隻是第一次。而後他會慢慢的,讓葉九秋自己去懷疑,去發現“真相”。

    自己親手找出的真相,往往比他人口中說的,更讓自己深信不疑。

    葉九秋離開了茶樓,卻再也沒有了心情閑逛下去。與在外麵等著他的向導一起,回去了城主府。

    回去房間時,葉九幽已經在房中了。

    他見到對方時,就忍不住撲了過去,將頭埋入冰冷的肩窩裏,鬱悶的抱怨:“出門遇到了白然,心好累。”

    葉九幽垂眸看他緋紅的耳朵,沒拆穿他占便宜的動作,挑了挑眉:“在哪兒碰上的?”

    “咱們早就見過他了。他就是荀術身邊那人。”

    葉九幽恍然,難怪他一見到就覺得眼熟。

    “對了,他修煉了那毒功,一身*,惡心的不得了。九幽你當年沒修那東西是對的。”葉九秋給葉九幽分享白然的悲慘境況。

    葉九幽默然,他能說他早就看過了麽?不過的確,惡心的不得了。

    想到曾經光鮮亮麗,風度翩翩的玉棺人白然,而今形容狼狽醜惡不堪,連真麵目示人都做不到,他一下子心情大好:“他還說了什麽?”那人找到九秋,定然是九秋對他有用,正好看看他的目的為何。

    作者有話要說:就是因為葉小秋前麵能把人蠢哭了,所以現在白然才會沒把葉小秋提到平等的對手位置上來呀2333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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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in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0-11 06:52:16

    謝謝親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