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中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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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妖王爺的寵妻!
    慕夕澤走出長樂宮的時候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徐公公大概不放心初出茅廬的慕夕澤,竟一直在長樂宮外等候,時時刻刻關注著長樂宮內的情況。
    看著慕夕澤披了件厚棉袍,略顯狼狽地獨自出來,滿懷期待的徐公公瞬間把臉拉得老長,雙手背後,後背半彎著,歎息聲一聲接著一聲。
    見到徐公公的一瞬,明明什麽過錯都沒有的慕夕澤竟還生出了些許愧疚,苦笑道“嗬嗬,我對爭寵這種事實在不在行,不過以後我會繼續努力的。”
    此話一出,徐公公歎息聲更重,話語中竟都帶著哭腔“以後?小公子恐怕沒有以後了。小公子無權無勢,又不是什麽王公貴胄獻給皇上的,皇上怎麽可能再給你次機會,再寵幸你一次呢?”
    徐公公不再多言,搖著頭,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長樂宮。
    大瑞皇宮傳消息的迅速程度比大離皇宮還快了不知多少倍,慕夕澤剛回到龍華宮就已經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氛。那些還沒歇息的宮人,或是沒什麽存在感的麵首,見了他就好像見了瘟神一樣,十分明顯刻意地躲避他,好像他是個什麽大災星似的。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恐怕他今日在葉凝香書房中被當了整晚的空氣這事已經傳遍了龍華宮,甚至皇宮中的各個宮殿。而這整個皇宮應該也都知曉白日裏那個出盡風頭又樣貌極美的麵首不知晚上做了什麽錯事,得罪了皇上,一夜之間失了寵。
    就算慕夕澤內心超乎常人的強大,可是麵對眼前這景象還是不自覺地不舒服。他這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竟也會有朝一日陷入後宮嬪妃般爾虞我詐的爭寵境地。
    龍華宮的管事知曉慕夕澤失了寵,又僅僅是個老太監舉薦來的,沒什麽根基,於是對待慕夕澤的態度也是轉了一百八十個彎,將他安排在位置最偏僻還陰冷潮濕的房間,還對他冷言冷語,與慕夕澤麵聖前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春天來了,這雨也會比平時更多些,這日雖還沒下雨,不過天陰沉得厲害,黑壓壓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日一大早,慕夕澤就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心裏慌慌的,十分不安。思忖一會兒他為何會突然有這樣的感覺,慕夕澤猛然想起一個人,馬忠。
    難道說是馬忠?
    慕夕澤倉促穿好衣服,尋到龍華宮的管事,一把抓著管事的衣領,用暴力的手段套出馬忠此刻身處的宮殿,接著風一般飛快進入馬忠的住處。
    這個世界上,酒肉朋友多,真心朋友少,想要利用你的人多,想要幫助你的人少。馬忠此刻的境遇恰恰印證了這一點。
    大瑞皇宮品階最高的總管太監此刻竟是一個人苟延殘喘地躺在床上,身邊竟沒一個照顧的人,床旁邊有個打碎了的藥碗,慕夕澤猜測這碗是馬忠喝藥時體力不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慕夕澤隻知道馬忠生了病,卻從未料到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若不是這日一早他身體有種異樣的感覺,他可能都不會這樣早的去拜會馬忠。
    可是看到曾經古靈精怪的馬忠此刻滿臉憔悴、臉頰凹陷,氣若遊絲地躺在病床上,慕夕澤悲從中來,難以壓製悲痛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
    在幾次喉結微微顫動後,慕夕澤終於開了口“馬……馬忠。”
    他的聲音很低,很小,因為情緒的劇烈起伏,甚至有些吐字不清,可就是這樣兩個發音含糊的字卻將昏睡中的馬忠喚醒。他吃力地睜開已經瘦得凹陷下去的雙眼,正看到已經跪在他麵前的慕夕澤。
    馬忠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個無比熟悉,卻又好像並不熟悉了的男人,劇烈的哽咽讓他幾乎難以呼吸,拚盡力氣平靜片刻後,他艱難地開了口。
    “爺……殿下……是你嗎?”
    慕夕澤說不出話,他緊抓著馬忠已經沒什麽溫度的雙手,不停地含淚點頭。黃泉路上無老少,可是上天有時候真的是不公平,他馬忠這輩子從未做過任何壞事,怎麽就不能長命百歲?怎麽就不能身體康健?
    “離國國滅的時候,我聽別人講殿下並非人類,而是長了六條尾巴的怪物,我原本是不信的,可今日卻……咳咳……卻不得不信了。”
    “馬忠,你別說話,別激動。你聽我說,顧連城已經派人去找魏詢了,魏詢知道神醫宋天翁高徒的下落。隻要找到宋天翁的高徒,你這病就有救了。”
    大概慕夕澤自己也覺得找尋宋天翁高徒的事情恐怕會用時過長,接著連忙改口道“我這心髒受損,不能做救你性命的藥引,不過你隻要再撐兩日便好,我這就回青溟山,我去將如墨舅舅的心髒取出來給你煉製救命丹藥。”
    馬忠那雙被慕夕澤緊握著的手突然動了動,接著他再次艱難地開了口“爺……不必了,我這一生……知足了。能夠臨死前再見你一麵……我死而無憾。”
    “不行,馬忠,你不許死,你不許死,我不準你死!”
    慕夕澤一邊晃動馬忠的身體,一邊拚命大喊,幽黑的眼眸甚至都因為情緒的過於激動泛起了紅光。
    徐公公是走到馬忠所在宮殿的門口聽到慕夕澤的叫喊,頓時滿臉狐疑,一邊思忖著是誰在屋內大呼小叫,一邊加快腳步走進馬忠所在的宮殿。
    “小公子,你怎麽在這?”
    慕夕澤全部心思都在馬忠身上,既沒想過會有其他人來探望馬忠,也沒感應到他的身後突然多出了個人來。聽到這一生問話,慕夕澤心底一驚,連忙閉眼,平穩心緒,又狠狠擦了擦掛在臉上的淚痕。
    慕夕澤本想露出溫潤之色麵對徐公公的,可是他卻罕見地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一張蒼白的臉容陰沉得厲害,聲音微微沙啞,似乎是因為過度壓抑心中情緒所致。
    “想不到徐公公竟會來這裏看望馬總管。”
    徐公公看到馬忠將死的模樣,再次長歎了口氣,麵上掛滿了同情之色。
    “馬總管雖然官階比我高,可是因年紀比我小,從來都對我畢恭畢敬,如今我能有幸參與皇宮的管理也全仗著馬總管的提攜。隻是這宮中之人從來都是唯利是從,知道馬總管的了不治之症,便紛紛避之不及,生怕給他們帶來晦氣。”
    說話間,徐公公竟還十分感性地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似乎比躺在床上的馬忠更顯得可憐。
    “一個心地善良的大好人,臨死前卻連個照顧的人也沒有,我徐光可看不下去這個。所以隻要我有空,都會過來看看馬總管。”
    慕夕澤以為徐公公與其他宮人無異,巴不得盼著馬忠早死,然後好接了馬忠的班,聽到徐公公的話語,頓時有些慚愧。
    “對不起……我以為徐公公也是個唯利是圖的人,是我錯怪你了。”
    悲痛一陣過後的徐公公突然緩過神來,繼續回到他詢問慕夕澤的第一個問題,繼續問道“小公子,您還沒回答我呢,您怎麽在這啊?”
    慕夕澤剛想回答些什麽,隻見剛剛已經陷入昏睡的馬忠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嘴巴大張著,似乎很費力地吸收著周圍的空氣。不過好像他不是在吸收空氣而是將體內的空氣不斷輸送到體外,片刻功夫他的臉頰已經鐵青。
    “馬忠,馬忠,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慕夕澤一麵安慰著馬忠,一麵將徐公公帶來的丹藥遞送到馬忠嘴邊。
    “馬忠,快,快把這藥吃了。”
    馬忠沒有吃藥,麵目猙獰痛苦,很快眉心舒展,滿懷不舍地望著慕夕澤,咽氣前嘴角上揚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是睜著眼睛掛著笑離世的,不是死不瞑目,卻是難以割舍。他不是個有多大追求的人,也很容易滿足,所以對生命,對世界都充滿了留戀。他想臨死前多看一看他曾生活的世界,多記一記慕夕澤的樣貌,就算上了黃泉,過了忘川,他也不會忘記他在意的人,他在意的事。
    最終,慕夕澤也沒有向徐公公做更多的解釋,徐公公作為馬忠的下屬以及皇宮中的掌事公公之一,不再過多理會慕夕澤的存在,連忙尋人來操辦馬忠的後事。
    暴雨滂沱。汙濁的天空就好像破了個大洞,不知從何處堆積出來的水拚了命地向下傾斜,好像不再規定時間落在地上就是犯了大忌,會遭天譴似的。
    這樣的暴雨天,本不會有人淋雨亂走的,可是慕夕澤卻是個特例。他沒有打傘,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近乎虛假的雨霧之中,濕透了的衣裳緊貼在他的身軀,顯現出他身軀頎長、瘦削的線條,更顯示出一種絕無僅有的落寞。
    隱藏在宮殿長廊中的宮人瞧見這瘋子一般的慕夕澤,紛紛指指點點,好像認定了這個剛剛失寵了的麵首受不了打擊,已經完全瘋掉。
    慕夕澤毫不在意這些,或者說他的眼中根本就沒看到這些躲在暗處嚼舌根的人。
    淋雨可以讓人冷靜,可以讓人的情緒得到最大程度的宣泄,慕夕澤幹脆站在雨霧當中,抬起頭,任憑冰冷的如鐵箭一般垂直而下的雨滴刮刻著他細嫩的臉頰。
    又是一次生離死別,他活在這世上算起來也有將近五十年,須臾數十年,可是經曆的離愁別苦卻是越來越多,越多就越不舍,越不舍就越心痛,越心痛就越會做出今日這般出格的事情。
    這大概就是因為他心中有情,心有牽掛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