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齊聚天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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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蘆鹽政和長蘆鹽運使大多由內務府官員充任,所以韓秀峰這個內務府的奉宸苑卿來天津辦差,由長蘆鹽運使崇厚接待再正常不過。

    隨員帶的不多,隻有直隸候補道榮祿,河營都司王河東,南苑防禦德福、永泰、二十一和河營千總徐九、章小寶等九人。同剛辦完解運洋炮差事的富貴父子一起,下榻在距運司衙門不遠的一座鹽商的宅院。而富貴的老伴兒和兒媳、孫子,前天一大早就已經先回了京城。

    剛才那頓酒席,是崇厚為韓秀峰接風的,富貴剛才在酒桌上插不上話,現在酒足飯飽了,韓秀峰又被崇厚邀請去後頭花廳喝茶,他和二兒子吉祥隻能同榮祿、韓宸等人一起在前廳候著,一樣說不上話。

    韓秀峰自下午一見著崇厚,就從話裏言間聽出崇厚對裁撤“厚誼堂”很不理解。

    果不其然,剛坐下端起茶杯,崇厚就開始“興師問罪”,不但怪他“糊塗”,甚至連文祥都一起埋怨。

    “別一聲不吭,你倒是說話呀!”

    “老弟想讓我說啥?”

    “你……”見說了半天韓秀峰竟像事不關己一樣,崇厚氣得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要是沒有“厚誼堂”,他絕不可能如此年輕就做上從三品的鹽運使,韓秀峰能理解他的心情,暗歎口氣放下茶杯道:“地山,正如你剛才所說,厚誼堂就這麽裁撤了是有些可惜,但咱們是不是也得反過來想想,要是不裁撤又能怎樣?”

    “要是沒裁撤,咱們至少不會跟現在這般變成聾子瞎子!”

    “對,要是不裁撤的話,咱們的消息要比現在靈通一些,可光咱們不聾不瞎又有何用?”韓秀峰反問一句,緊盯著他很認真很嚴肅地說:“要是沒裁撤,打探到夷情就得及時奏報,不然就是知情不報。可事實上呢,要麽見不著皇上,好不容易見著了也會惹皇上不高興,最後不但再也見不著了,甚至連呈遞的折子都如同石沉大海。”

    “俗話說忠言逆耳,要是連老兄你和博川都不跟皇上說實話,皇上還能聽到實話嗎?”崇厚質問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現在是皇上不願意聽!”韓秀峰深吸口氣,接著道:“要是不當機立斷奏請裁撤,結果隻會讓皇上龍顏大怒,我和博川不曉得會被外放去哪兒。而厚誼堂裁撤之後的今日,博川反倒能入值中樞,可見這筆買賣沒虧。”

    “你和博川都升官了,對你們而言這買賣自然不算虧!”

    “地山啊地山,你怎就不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呢?”

    “老兄說的那些道理我懂,我就想問問老兄你這座青山,柴在哪兒,接下來怎麽燒?”

    韓秀峰心想如此咄咄逼人,果然是年輕氣盛,隻能無奈地說:“洋人隻要不再提遣使駐京一切都好說,若洋人非要遣使駐京那就隻能開仗。皇上已下定決心,不然也不會命我來天津。”

    “賠兵費也好說?”崇厚忍不住問。

    “好說,”韓秀峰苦笑道:“在皇上看來關稅本就算不上正賦,並且過去這些年朝廷也沒課征到多少關稅,至少沒見粵海關、閩海關和江海關解運多少稅銀交戶部,所以不止一次密諭桂良,說兵費不管賠多少大可從關稅裏扣,甚至可免征關稅。”

    “可是……”

    “別可是了,一是你我人微言輕,很難讓皇上收回成命;二來遣使駐京的事,洋人一定不會妥協,畢竟在他們看來就算簽了和約也不一定管用,隻有派使臣駐京才能迫使朝廷遵守和約。”

    崇厚凝重地問:“照老兄這麽說,這一仗免不了?”

    “不是免不了,算算日子,廣東那邊應該已經開打了,不過出戰的不是官軍而是團練。”

    “當洋人是傻子?”

    “現在考慮的不是這些,而是黃宗漢能不能打贏。”

    “你覺得他能打贏嗎?”

    “難。”韓秀峰無奈地搖搖頭。

    “這就是了,”想到西夷的大軍剛南返,崇厚憂心忡忡地問:“誌行兄,能看得出來,行軍打仗僧格林沁是比譚廷襄強,而且強得不是一兩點。可現在海口兩岸的炮台正在重建,最快也要年底才能竣工,所需的大小銅鐵炮正在重鑄,估摸著到年底也不一定能鑄成,各路兵馬也沒全到,就算到了也要時間操練,你就不怕額爾金收到廣東的消息之後殺個回馬槍?”

    “不是我不怕,而是皇上和朝廷上的諸公不怕。”韓秀峰頓了頓,又用篤定的語氣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額爾金想在今年殺個回馬槍我覺得沒那麽容易,他得先準備幾千兵馬的糧草輜重。”

    “今年沒事,明年呢?”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真要開打,那就先打打看,勝敗得打完之後才曉得。”

    “你說的倒輕巧,打仗不光要有兵,也要有錢糧!”

    崇厚越想越著急,竟起身道:“昨兒上午,剛收著軍機處廷寄的密諭,說經巡防王大臣等奏,撫局已定,酌撤京兵,前經派出駐劄八裏橋官兵,自應先行裁撤。通州以東各營,暫令照舊駐劄。各處調到官兵,將次抵京,亦可分別調度。除了天津至海口一帶,豫為防範,嚴密布置外,其它各路兵馬又要跟前幾次一樣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錢糧支應不上。兵勇們連飯都吃不上,還打什麽仗啊!”

    “地山,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來前皇上命我訪察天津等地有無餘糧,要是有的話,命我會同你一起籌辦,以解南苑、通州等處駐兵的燃眉之急。”

    “我跟你說打仗,你跟我說糧!”

    “是你先提錢糧的好不好?”

    “糧的事待會兒再說,咱們接著說打仗的事,就算肅順能收羅到足夠的錢糧,又能調集多少兵馬迎戰。”

    韓秀峰低聲道:“有錢糧自然有兵。”

    “有老兄說的這麽簡單嗎,這是對付洋人,不是對付長毛!我就想問問老兄,英、佛等夷在克裏米亞那個地方跟俄夷開仗,雙方一共出動了多少兵馬,又死傷多少兵馬?”

    “俄羅斯出兵七十萬,英、佛、土等國出兵近百萬。要是上海、廣東等分號當時打探的消息沒錯,這仗打了三年,俄羅斯死傷五十餘萬,而英、佛、土等國也分別死傷兵勇約十萬餘。”

    “這就是了!”崇厚激動地說:“誌行兄,你在鄉丁憂時我看過書肆裏的輿圖,也仔細瞧過書肆裏的地球儀,英夷本土距克裏米亞那地方並不近,他們都能出那麽多兵。要是真想跟咱們開仗,且不說出十幾二十萬兵,出三五萬兵總有可能吧。”

    “以英吉利的國力,出三五萬兵還真不是難事。”

    “可咱們呢,咱們能東拚西湊多少兵?”

    這個問題真把韓秀峰給問住了,長毛堪稱心腹大患,可為了剿長毛,朝廷砸鍋賣鐵才在兩江布置了兩三萬兵勇,湖廣也差不多,算上閩浙和山東、河南的兵,加起來也才十餘萬兵勇。在自個兒的地盤上打仗,能出動的兵馬竟沒勞師遠征的洋人多,更別說兵器的巨大差距了。

    “地山,我曉得你擔心什麽,我和博川又何嚐不擔心?可事到如今隻能想方設法做準備,要是老天保佑能僥幸打贏自然好,要是敗了……也糟糕不到哪兒去。”

    “怎就糟糕不到哪兒去?”

    “你想想,在大沽口兩岸炮台失陷之前,滿朝文武誰把洋人真正當回事過?可現在呢,雖全在主戰,但至少不像之前那般不把洋人當回事。說句大不敬的話,咱們大清就像一頭拉磨的驢子,不用鞭子抽抽就不走。”

    崇厚被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問:“你就不怕一鞭子下去把驢子給抽死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傳出去是要掉腦袋的。”

    “這是你先說的好不好?”

    “我說了嗎,我是問你天津府各州縣有沒有餘糧。”

    “好好好,你什麽也沒說,我什麽也沒聽見,至於糧的事問我沒用,還是明兒個去問石讚清吧。”

    “行,我明兒一早就去問他。”

    崇厚意識到跟洋人的這一仗是躲不過去了,想想又問道:“誌行兄,你這次帶榮祿他們過來,不隻是巡視海防這麽簡單吧?”

    “這是自然,”韓秀峰喝了一小口茶,輕描淡寫地說:“從現在開始,我每個月都會來,每次在天津呆十來天,不光要親眼盯著僧格林沁修築炮台,操練兵馬,也要讓南苑的駐守八旗馬甲門軍和河營的千總、把總輪流來瞧瞧大沽口一帶的地形地貌。”

    “如此說來,老兄不隻是監軍,真要是打起來,十萬火急的時候也要領兵上陣?”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該上的時候隻能上。”

    “知道了,僧格林沁的大軍我養不起,你麾下的員弁我還是養得起的,他們在天津的吃喝拉撒我運司衙門包了。”

    “這還差不多。”韓秀峰露出了笑容,想想又湊他耳邊道:“這事你知道就行了,絕不能傳到僧格林沁耳裏,不然咱們這點家底兒,可經不起他折騰。”

    “明白。”

    …………

    ps:上傳的匆忙,又把章節序號搞錯了,明天請編輯修改,請各位書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