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拿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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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院長見事不可為就沒再幫陳景俊求情,又寒暄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像突然想起來一般回頭說陳有道教子無方,覺得鬧出這麽大醜事沒臉再為人師表,下午剛辭掉明道書院院長的差事。本地幾個鄉紳已經商議好了,打算這兩天差人去泰州乃至揚州府聘一位先生來執教。

    這是本地鄉紳們的事,韓秀峰不想管也管不著,打了個哈哈把他送出了二堂。

    他前腳剛走,潘二就忍不住問:“四哥,他跟你說這些到底啥意思?”

    “能有啥意思,”韓秀峰笑了笑,轉身道:“他是想告訴我陳有道因為這事連飯碗都丟了,已經夠可憐了,想請我高抬貴手放陳景俊一馬。也是在旁敲側擊的提醒我,他們這些鄉紳不是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在泰州乃至揚州士林也有一席之地。”

    “這老家夥是在嚇唬你?”

    “也不算嚇唬,畢竟人家有功名,的確是士紳。”

    “那這事咋辦,要不要放陳景俊一馬?”

    韓秀峰走到爐邊烘著手,看著爐子裏的火苗笑道:“他不是在嚇唬我,隻是借這個機會提醒我本地有本地的規矩,或者說衙門跟他們這些鄉紳是有默契的。”

    “啥規矩,啥默契?”潘二好奇地問。

    “比如我這個巡檢可以賺啥錢,不可以賺啥錢。又比如張老爺可以收他們多少地丁銀,加多少火耗,征他們多少漕糧,大差不差就行了。誰要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跟儀真的都老爺一樣橫征暴斂,他們一定不會答應。”

    “還有這規矩!”

    “這麽說吧,對我這樣的巡檢和張老爺那樣的州縣官而言,他們這些士紳是萬萬不能得罪的,誰要是壞了規矩,誰的官就做不長。”

    “他們會去告?”

    “你以為都老爺是因為啥丟官的,我之前還納悶都老爺為啥對我一個九品巡檢那麽好,又是擺酒給我接風又是送程儀的,原來是得罪了地方上的士紳,而我又正好拐彎抹角跟吳家有點關係,所以就拉著我一道去拜見吳家的兩位族老,想借這個機會請吳家幫他跟儀真的那些士紳說好話。”

    潘二想想又問道:“吳家為啥不幫他說話?”

    “吳家為啥要幫他說話?”韓秀峰反問了一句,坐下來耐心地解釋道:“吳家的兩位族老也好,剛才來的這位顧院長也罷,他們跟顧老爺在我們巴縣一樣,全是有聲望的,隻會幫本地人,有的甚至鋪橋修路日行一善,又怎會胳膊肘往外拐。”

    “陳有道呢,他不也有功名嗎?我們把他兒子關進班房,這不就把他給得罪了嗎?”

    “陳有道不用擔心,他是有功名,可他教子無方,竟由著他兒子設賭,敗壞風俗,害人不淺,民憤極大。我們辦他兒子不但有理有據,而且大快人心。換做其它事本地士紳可能會幫他說話,但這件事本地士紳不但不會幫他,甚至會暗暗叫好。”

    “這麽說顧院長不是真想幫陳景俊求情。”

    “也不是真不想幫,他是兩不得罪。我要是鬆口,陳有道就會欠他個天大的人情;我堅決不鬆口,對他而言也沒啥損失。”

    “真是個老狐狸。”潘二罵了一句,想想又禁不住笑道:“四哥,他不是說要去泰州甚至揚州請教書先生嗎,幹脆讓李秀才去做明道書院的院長。這麽一來他就有了飯碗,我們呢也就用不著再養著他。”

    “不行。”

    “為啥不行?”

    “顧院長能跟學正說上話,跟本地鄉紳乃至泰州其它地方的士紳全是朋友,但打交道的全是士林中人。俗話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別說我們沒得罪他,就算得罪了也不是特別麻煩。姓李的就不一樣了,他既在巡檢司衙門幫閑了七八年,跟州衙乃至運司衙門的那些胥吏有交情,而且他是富安人,是東台縣的秀才,一定認得安豐、富安和角斜鹽課司的胥吏,跟富安巡檢司的人一定有交情。”

    “富安也有巡檢司?”潘二下意識問。

    “有啊,不過是富安鹽課司的,不是東台縣的。”

    韓秀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接著道:“同樣是讀書人,顧院長那樣的讀書人好對付,李秀才這樣的讀書人卻很難纏。他在衙門做了七八年書吏,跟黑道白道、三教九流全有關係,要是讓他出去,鬼曉得他會給我們添多少亂。況且本地鄉紳又不是瓜娃子,李秀才到底是啥樣的人,個個心裏跟明鏡似的,又怎會延聘他去做明道書院的院長。”

    “他能給我們添啥亂?”潘二還是不明白。

    “你忘了你在巴縣時說過啥?”韓秀峰笑了笑,放下茶杯道:“這麽說吧,海安這地方攏共就能賺那麽點錢,我們多賺一文他就會少賺一文。我們擋了他的財路,他一定會懷恨在心,真要是放他出去,他一定會想法兒讓我這個巡檢做不成。”

    潘二是當局者迷,聽韓秀峰這一說醍醐灌頂般明白過來,不禁笑道:“我曉得了,他跟蘇覺明不一樣,他跟我們尿不到一個壺裏。”

    “嗯,所以要盯緊他,不能讓他壞我們的事。”

    “可他又不是人犯,眼看就過年了,總不能不讓他回家。”

    “那就找個借口不讓他回家。”韓秀峰摸摸嘴角,沉吟道:“明年沒有府試,士衡學業要緊這個借口站不住腳,看樣子隻能用他,讓他做點事。”

    “做啥事?”

    “班房裏關了那麽多人犯,他們到底犯過些啥事,啥時候犯的,苦主是誰,有沒有同夥,總得搞清楚。而我隻是巡檢又不是州縣正堂,不好升堂開審。總之,不能就這麽關到年後直接押送州衙,幹脆讓他去問,不但要問仔細,還得做筆錄。”

    潘二樂了:“二十幾個人犯,算上來自首和被牽連的,夠他忙的。”

    “二三十個有點少,從保甲清冊和州誌上看我們分轄下的百姓有十幾萬,平日裏橫行霸道、好勇鬥狠的怎麽也得有百十個。就從剛鎖拿回來的這些家夥著手,讓他們檢舉告發。吃完飯看看地圖,參照地圖拿出個章程,我們分轄兩百多個村莊,一個村抓一個有點多,兩三個村抓一個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