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王聽說元流光求見的時候眉頭下意識的皺了皺，倒不是他對這個女婿有什麽不滿，而是元流光素來能幹，這段時間獨當一麵，不是棘手到一定程度的事情，根本不會來打擾自己這個嶽父的。<p>

    揉了揉眉心，做好了迎接壞消息的心理準備，吩咐：“快著他進來！”<p>

    但片刻後跨過門檻的元流光，看起來卻沒什麽神情凝重的意思，反而有點局促，還拎了個精巧的描金八寶攢盒。<p>

    “流光，你這是？”高密王所以有些疑惑，一麵示意他落座，一麵問，“這裏頭是什麽？怎麽帶到這裏來了？”<p>

    元流光行了個家禮才落座，眉宇間有些無奈有些寵溺：“冬籟前些日子開始學下廚，這不是終於會做幾道點心了麽？這不，專門做了一份，要小婿親自送來給您……小婿跟郡主同她說了好半晌的道理，說您這會兒正忙著，不好打擾，等回頭空下來了，再孝敬您不遲！然而這孩子不肯聽，隻說您平時最疼她的，她親自做的點心怎麽會打擾您呢？非要小婿立刻送來，不然就在家裏哭啊鬧啊的，小婿覺得打一頓算了，可郡主攔著不許，還派人去跟母妃說，母妃開口讓小婿直接送過來給您，這才鬥膽……”<p>

    “孤道是什麽事情呢！”高密王聽罷，有點啼笑皆非，他對容睡鶴雖然不怎麽樣，屬於怎麽都喜歡不起來的那種，但對容清酌跟慶芳郡主這對長子長女，卻始終有些寵愛的。<p>

    尤其因為戚氏過門之後連著生了三個女孩兒，導致世孫容靈瞻的年紀比外孫元開小，有幾年，高密王最疼愛的孫輩，就是元開了。<p>

    作為元開的胞妹，元冬籟在高密王跟前也是很有麵子的。<p>

    這會兒的局勢雖然不是很穩定，但整體朝著對高密王有利的方向發展，高密王這幾日忙歸忙，心情卻不壞，此刻聞言，就欣然打斷道，“冬籟一片孝心，你攔著做什麽？你們母妃說的沒錯兒，直接送過來就是！”<p>

    就叫人將旁邊堆滿了公文的桌子臨時收拾出來，興致勃勃道，“來，咱們一塊兒嚐嚐冬籟的手藝，要是做的不好吃，可得叫她多練練！往後逢年過節，也好給孤長長臉！”<p>

    元流光恭敬稱是，將手中的攢盒放到桌子上，親自揭蓋，將內中點心一份份取了出來。<p>

    元冬籟年紀小，身份又尊貴，頭次做的糕點雖然有著行家指點，到底不脫稚氣，歪歪斜斜的，別有一種童真的趣致。<p>

    高密王疼愛外孫女，對著這副賣相很是誇獎了一番，見旁邊心腹內侍取了銀針過來試了無毒，想著外孫女親手做的，女婿親自送的，也沒必要等內侍試食了，就同元流光一人拿了一個，入口品嚐。<p>

    他邊嚐邊跟元流光笑說：“冬籟這孩子！這糕點的口味，擺明了按著她自己喜歡的做的，這叫一個甜！跟糖不要錢似的……嗯，你回去之後可不能把這話告訴她，免得孩子傷心！就說孤很喜歡，叫她再接再厲！”<p>

    元流光笑道：“究竟父王寵她，之前在府裏的時候，糕點才出爐，小婿嚐了一個，差點當場吐出來！郡主使勁兒使眼色，逼著小婿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之後又被冬籟看著吃了好幾個，這會兒吃著，竟有點習慣了！”<p>

    這時候高門大戶的點心本就精致，往往一個隻有女眷一口的量。<p>

    翁婿二人是男子，平時也不是很講究風雅儀態的那種，此刻固然無心狼吞虎咽，說笑之間，卻也各自下肚了三四個糕點。<p>

    見狀，旁邊就有下人遞上茶水，給他們解膩。<p>

    高密王端起五瓣葵口描金桃花茶碗呷了口，正要說話，忽然臉色一變，低喝道：“這茶水誰沏的？！”<p>

    話音才落，屋子裏氣氛頓時一緊，剛剛將茶水接到手裏的元流光慌忙低頭聞了聞自己那盞茶水，疑惑道：“嶽父，茶水似乎沒什麽問題？”<p>

    高密王周身不動，隻額頭沁出冷汗來，咬著牙道：“但孤忽然覺得腹痛如刀絞！”<p>

    元流光大驚，忙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點去請太醫？！”<p>

    又上前扶他往內室的軟榻上走，隻是才走兩步，他身子晃了晃，瞬間麵容鐵青，道，“不對！不是茶水……茶水小婿還沒喝，難道是……糕點？！”<p>

    這話說了出來，本就因為高密王不適有點慌張的裏裏外外，頓時一片兵荒馬亂！<p>

    由於戚見珣已經秘密起程，離開長安，前往北疆預備取代趙適趙遒跟羅樸分別因為趙適與桓觀瀾的緣故，受到猜忌，這時候高密王跟元流光雙雙出了岔子，世子容清酌獨力難支，隻能請老臣方安世過來主持局麵。<p>

    方安世在戚見珣離開之後，已經很忙碌了。<p>

    如今臨危受命，真格是忙的心力交瘁，總算在半日後初步弄清楚了緣故：問題確實是出在元冬籟親手做的糕點裏！<p>

    糕點中被摻了斷腸草汁液，本來這汁液是很苦的，一口就能嚐出來。<p>

    然而因為元冬籟嗜甜，把糕點做的格外甜膩，徹底掩蓋了斷腸草的味道。高密王跟元流光由於她是頭次做糕點，隻道是失手，哪裏會多想？<p>

    至於銀針試毒，大抵針對鶴頂紅之流，卻將這斷腸草給漏了。<p>

    這麽著，小小一碟子點心，硬將高密王跟元流光翁婿倆都放倒了！<p>

    不幸之中的萬幸，是太醫趕到及時，兩人還有救……但也隻是有救而已，近期想要視事，都沒可能了！<p>

    方安世臉色陰沉，向容清酌提議，徹查元流光，畢竟，糕點是元流光的女兒做的，又是元流光親自拿過來的，他不可疑誰可疑？<p>

    然而容清酌覺得妹夫完全沒理由謀害自己親爹，堅持認為元流光乃是為人所害：“這擺明了就是有人意圖離間妹夫跟父王的翁婿之情！該將慶芳等人接去王府小住，免得留在懷遠侯府，被小人所趁才對！”<p>

    “世子這會兒還有功夫關心郡主母子嗎？”方安世聞言就是冷笑，“世子可想過，這會兒王爺跟元流光都臥榻不起，元流光也還罷了！王爺一向總理大局，如今無法視事，戚尚書亦不在，老夫已然老朽無能，挑不起眼前的重擔……接下來可要如何是好？上林苑中的那位崇信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p>

    “甚至此事八成就同他脫不了關係！！！”<p>

    容清酌被提醒，臉色頓變，躊躇片刻，托付了方安世幾回，見方安世堅持自己才幹不足，無法代替高密王統領全局，手足無措之下，就說：“小舅舅這些日子一直賦閑在家，莫如請他出馬，襄助您老？”<p>

    方安世聞言皺眉，因為趙適的緣故，高密王不再信任趙遒，方安世亦然。<p>

    但高密王麾下縱然有才幹的人不少，受到一貫以來地位、聲望、資曆的影響，眼下能夠壓得住場麵的，卻就那麽幾個。<p>

    本來最好的替代者是戚見珣，可戚見珣這會兒已經秘密離開長安，去打北疆軍的主意了，接下來論資排輩是趙遒，方安世，羅樸、黃獻允這幾個。<p>

    羅樸由於桓觀瀾的緣故，如今合家都被下獄。<p>

    黃獻允擅長賬目，為人頗有些優柔寡斷，不是能夠獨當一麵的性格。<p>

    方安世是老臣，年紀大，資曆深，也有威望，暫時壓住陣腳倒是沒問題，可也正因為年紀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做副手也還罷了，獨攬大權，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卻難免力不從心。<p>

    如今這關頭，一個不好，高密王府一派都有傾覆的危險，他可不敢擔這責任。<p>

    所以此刻雖然對趙遒心存疑慮，然而實在想不到其他更好的選擇，隻好無可奈何的說道：“如今王爺有恙，世子做主就好……隻是世子莫要忘記，趙侍郎是什麽緣故才會這些日子一直賦閑在家的？”<p>

    見容清酌點頭，方安世還是不放心，勸他跟自己一塊兒去見高密王妃，希望籍著母子感情，說服王妃站在容清酌這邊，從而影響到趙遒。<p>

    容清酌聞言就不是太願意，主要是他也吃不準高密王妃在兩個兒子中間的選擇，怕王妃為難。<p>

    兩人正爭執的時候，底下人卻來稟告，說是禁軍大統領來了！<p>

    這禁軍大統領當然不是孟歸羽，而是早先的那位陶家人，叫陶褖的。<p>

    “必然是接到王爺臥榻的消息了！”方安世聽了這話，臉色微變，低聲叮囑容清酌，“世子待會兒注意點，此人當初雖然被王爺說動，但這些日子的僵持下來，如今再聽說王爺有恙，未必不會起其他心思！待會兒他若是來者不善，您無論如何也要端住世子的身份，千萬不要被他小覷了去！”<p>

    實際上也正如他所言，片刻後陶褖進來，客客氣氣的見禮畢，劈頭就問：“聞說王爺臥榻，世子視事，不知道對於目前的局勢，可有什麽看法？”<p>

    方安世知道容清酌資質庸碌，怕他會被問的瞠目結舌，就出言圓場：“大統領何必如此心急？且不說王爺隻是小恙，休養個三兩日也就好了。就說咱們接下來各自要做的事情，難道不是早兩日剛剛領過命？這會兒照舊也就是了！”<p>

    又說，“世子純孝，這會兒正牽掛著王爺的病情。咱們做下屬的，正該為主上多多分憂，方是患難見真情，是也不是？”<p>

    陶褖聞言笑了一笑，說道：“方尚書，不是末將不給您老麵子，隻是茹茹已然進犯我大穆北疆，正一路勢如破竹！京畿附近的百姓，很多都已經開始了逃難！眼下這局麵，再不打破，不過是平白叫茹茹做了一回漁翁！這樣的關頭，王爺無法視事，當然得世子出來穩定人心，是吧？”<p>

    “大統領在禁軍之中根深蒂固，難道三兩日都等不得嗎？”方安世聽出他語氣中的試探，心頭一沉，說道，“三兩日後，王爺起身，一切複舊，豈能不念大統領匡扶世子的功勞？”<p>

    陶褖哂道：“若是當真隻有三兩日，也還罷了！但是方尚書，三兩日之後，王爺當真就能恢複如常？而不是要末將這些人，再等一個三兩日？！”<p>

    高密王跟元流光中毒之後，其心腹內侍在宣太醫的同時，就吩咐過保守秘密，不許外傳，以免動蕩的。<p>

    隻是長安上下，如今都在禁軍的jiān kòng之中，陶褖作為禁軍大統領，卻是根本瞞不過去。<p>

    這會兒就毫不客氣的戳穿道，“王爺年過半百，已非壯年！縱然身為王孫貴胄，底子一直不錯，到底年紀擱這裏了，這些日子，又一直夜以繼日的操勞！如今誤食斷腸草，能揀回一命已是不易，遑論是三兩日之內痊愈？！若果世子胸有成竹，末將自當效犬馬之勞，否則的話，就算末將願意為王爺、世子效死，也要想想底下一班兄弟的往後，是也不是？！”<p>

    他說著，轉向容清酌，“所以，還請世子給個說法，一旦王爺在三兩日之後無法起身視事，您以為，咱們該當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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